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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卖给铺子自然便宜些,三棵参约莫能有四五十两,”那年轻人说罢又一摊手,摇头道:“不过我买不起。”
柱子闻言顿时跳起来,恨不得立刻把年轻人手里的人参抢过来。琸云赶紧把他拦住,正色朝年轻人道:“既然掌柜没钱收,不如把它放在铺子里寄卖。不过,掌柜店里生意不好,这人参恐怕也不好卖吧。”
年轻人仿佛没想到琸云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脸上微露讶色,旋即又满口应道:“小姑娘放心,而今武梁县人参存货不多,北边又打仗,路都给堵了,什么药材也运不过来,单是今年,这人参的价格就涨了两成。这几棵人参品相好,年份足,待我将它们炮制好,过不了几日就能被人给抢光了。”
“那这价格——”
年轻人立刻会意,“小姑娘放心,既然是寄卖,自然不会让你吃亏。难得你们兄妹俩信得过我,我连炮制的钱也不收,只收一成的跑腿费。你看如何?”他很快就瞧出了面前两人中作主的并非大个子兄长,而是才刚刚齐她胸口高的小姑娘,虽觉纳闷,却还是很聪明地与琸云商议。
琸云旋即点头微笑,“掌柜这么会做生意,我们以后还会再来的。”
二人最后说定了由同安堂先支付十两银子的定金,剩下的银钱待半月后再来结算。那年轻人便拿了笔墨出来写了寄卖的字据递给琸云。琸云接过字据仔细看过,目光在落款处留了一瞬,抬头朝年轻人笑笑,“原来是宋掌柜。”
“客气客气。”年轻的宋睿文朝琸云拱了拱手,笑容愈发温和。
十两银子对琸云来说不算多,但柱子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钱,兴奋得都有些不会走路了,出了同安堂就一直处于激动兴奋状,一时没留意脚下,踢到了路上的石阶,一骨碌摔在地上,还就地滚了好几圈。
“大哥你没事儿吧。”琸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旋即赶紧奔上前去扶柱子起来。柱子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身上的泥,正欲说话,眼睛朝身边的巷子里一瞟,顿时瞪大了眼,嘴巴半张着,老半天没说话。
琸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瞧见巷子里一群脏兮兮的小孩儿打作一团,再仔细看,竟然是一对四。那以一敌四的小孩儿赫然是人群中最瘦小的一个,穿着一身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裳,肩膀和袖口破了好几个洞,头发又卷又乱,一半束着,一半耷拉着,脸上糊着一块一块的黑泥,根本看不出长什么模样,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闪着凶狠阴郁的光,乍一眼活像个小狼崽子。
这小狼崽子虽然生得矮小,身手却极灵活,一拳一脚颇有些套路,一看就是学过的。只是到底年纪小,气力不够,刚开始还仗着身手灵活没怎么吃亏,不一会儿便气力不济,动作渐渐慢下来,再往后,便只有别人揍他的份儿了。
也不晓得这群小孩儿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打起人来很不要命,那小狼崽子脾气也犟,被打成那样也不肯开口求饶,只瞪着那一双阴测测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那几个孩子看,煞是吓人。
“还看,还看老子挖了你的眼睛。”他的举动让那个揍人的孩子愈发愤怒,其中一个小孩儿竟随手从墙角抓了块尖利的石头朝那小狼崽子眼睛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琸云想也没想,抓起一块石头就朝那孩子的手扔过去,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那孩子的手上。那小孩儿吃痛,“啊——”地叫唤了一声,满脸愤恨地朝琸云看过来。
柱子赶紧站到琸云身边,作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来,怒吼道:“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竟然欺负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挽着衣袖朝前冲。柱子生得高大,猛一看像座小山似的,那些孩子顿时被吓到,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几个人交换了个眼神,飞快地从另一条路逃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出去吃烤肉了,刚刚才回来,呜呜,吃到撑,最近食量不行啊。
第六回
六
柱子大哥是个心肠软的老好人,琸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当她第一眼瞅见那小狼崽子的时候心里头就一咯噔,只怕家里头要多个人了。
“小孩儿你是哪家的?家里人呢?你住哪里,大哥送你回去好不好?”柱子一脸同情地看着小狼崽子,想了想,又蹲下身子,想要伸手拉他一把。
原本坐在地上抱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小狼崽子却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猛地跳起身,狠狠撞在柱子身上,尔后狠命地将他一推。柱子一时不备,被他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无辜地瞪大眼睛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那小狼崽子则趁着柱子发愣的工夫,一溜烟就从巷子后头跑走了。琸云气急想追,跑了几步奔到巷子的另一头,却连那小狼崽子的影子也没瞧见了。
“这小狼崽子,不知好歹!”琸云狠狠跺脚,无奈转身,踱到柱子身边想扶他。柱子却自个儿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一脸担忧地道:“这小孩儿生病了,烧得厉害。方才我抓了他一把,烫手。”
琸云顿了一会儿没说话。那小狼崽子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可她眼睛毒,只一眼就能瞅出那小鬼身上那件看不出颜色的衣服是正宗的锦缎,十两银子也买不到一匹,且他小小年纪就习得一身拳脚工夫,若不是大富大贵的出身,哪里请得起这样的好师傅。
可是,哪个官宦富贵人家的孩子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不是犯了事被抄了家,便是家里头遭了变故被送了出来。这样的孩子可不好养!
“怎么办?”柱子一脸期待的看着琸云。
琸云扶额,揉了揉太阳穴,“要不,我们跟过去找找看?”那孩子若真如柱子所说正发着烧,恐怕也挨不了多久,要真晕倒在街上,恐怕有性命危险。琸云到底硬不下心肠坐视不理。
兄妹俩顺着那条巷子往下走,才转了个弯,就瞅见那小狼崽子无声无息地躺在墙脚,整个人弯成一把弓,哆哆嗦嗦地浑身打着冷颤。
琸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柱子不由分说地把他扛起来,转身就往街上跑。琸云跟在后头使劲儿喊,“大哥,我们去同安堂!”
…………
“怎么样?”柱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宋掌柜,见他眉头微蹙,顿时紧张起来,忍不住出声问:“他……他怎么了?”
宋掌柜淡淡地瞥了柱子一眼,不急不慢地收回手,从怀里掏出个帕子仔仔细细地把手擦干净了,又不急不慢地回道:“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染了风寒,喝两服药就没事儿了。”
柱子却还有些不信,急道:“染了风寒还不叫大事儿,俺们村的小狗子就是得了风寒死的,还有大旺也烧坏了脑袋,旺财上次还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呢。宋掌柜你行不行,要不,我们再去请个大夫?”
宋掌柜一扫先前的温柔平和,眼睛里立刻射出凌厉的光,冷冷地看了柱子一眼,凉凉地道:“小狗子?大旺?旺财?一群狗崽子怎么跟这头狼崽子比?这小狼崽子身子骨壮得跟铁打似的,谁能跟他比?”
柱子被宋掌柜那一眼看得浑身都凉了,几乎没挺清楚他到底说了什么,低着脑袋老老实实地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琸云在一旁看得好笑,赶紧出来打圆场,“那就麻烦宋掌柜开个方子。我——”她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嘴,笑眯眯地看着宋掌柜,继续道:“请宋掌柜给这孩子抓副药。”
宋掌柜对着琸云倒是和蔼可亲,温和地道:“抓药倒是可以,不过这小鬼你们得弄走。”他嫌恶地瞅了床板上的小狼崽子一眼,忍不住又掏出帕子开始擦手,“我家里头可没人管他。”
琸云看出来了,这位宋掌柜十有□是有洁癖,她和柱子穿得齐整干净,所以他先前才没表现出来,而今这脏兮兮的小鬼往他面前一放,他就一直不自在,擦手的帕子都换了两块了。
柱子自从被宋掌柜白了一眼后就不大敢跟他说话了,老老实实地跟着他去前头铺子里抓了药,又出去雇了辆牛车,尔后才回来把那小狼崽子抱上了车。
…………
“看不出来这宋掌柜还挺凶。”一上牛车,柱子就忍不住向琸云告状,“二丫你方才没瞧见他那眼神儿,拔凉拔凉的,看得我心里头毛毛的,吓死人了。”
琸云只觉好笑,捂嘴笑道:“他有洁癖,见不得脏。这小鬼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是干净的,宋掌柜能忍住了给他看病已是难得,这恐怕还是看在我们将将卖了他人参的份儿上。若换了别人,恐怕早就被轰出来了。”
柱子瞪大了眼睛不解地看着琸云,“啥是洁癖?”
琸云:“……”
牛车在武梁城里走了一段,经过粮铺的时候,琸云招呼着柱子买了两袋白面和大米,一齐堆在车上倒也便宜。回去的路上,琸云可劲儿叮嘱柱子,“大哥你可千万别跟老太太说我们卖人参得了钱,要不,她非得想方设法把钱给偷过去不可。还有这小鬼,你也别让老太太沾手,她那黑心肠,连我这个亲孙女都能卖的,见我们拉了个白吃饭的小鬼回来,还不得偷偷下黑手把他给弄死……”
柱子虽然脸色不大好看,但还是使劲儿点头。
牛车一回村子就遭到了村民的围观,瞅见是柱子和琸云,大家伙儿都凑过来打招呼,一脸好奇地盯着牛车上的小鬼看,瞅见车上的大米和白面,眼睛里俱露出惊疑的神情,更有不少人拐弯抹角地问:“哎哟,柱子去哪里发财了?”
“那一袋白面得不少钱吧?”
柱子老实不会撒谎,只晓得闭紧了嘴巴不回话,一张脸涨得通红。
琸云则笑眯眯地瞎编,“发什么财啊,在城里遇着了大哥以前帮工的老爷,非把这小孩儿送到我们家养着,才给了这些粮食,还不晓得够不够吃呢。”
村民们的好奇心愈发地旺盛,纷纷探着脑袋往牛车上看,生怕看漏了点什么东西,“这小孩儿不会是那什么老爷偷偷在外头生的吧,哎哟这脏得,啧啧。”
“柱子跟二丫倒是沾光了,这么多白面,都能吃到过年了。”
“……”
老太太也听到动静迎了出来,一眼瞅见柱子和琸云坐在牛车上,立刻就开骂了,“你们这两个败家子……”
柱子已经渐渐学会了如何忽略老太太的臭骂声,而琸云,她只消一个眼神,老太太就能立刻住嘴。这不,她才下牛车冷冷地白了老太太一眼,老太太就立刻安静了。
那小鬼一直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躺着,也不知醒了没醒。琸云毫不客气地吩咐老太太去烧热水,自己则迅速地把柱子的小床收拾了出来。柱子把三下五除二地那小鬼的脏衣服扒了,丢进热水里胡乱洗了一通,待身上干净了,这才把他扔进床。
对于琸云的说辞,老太太并不是很信,事实上,她对琸云所有的话都持怀疑态度,只是在瞧见屋里的两袋大米和白面之后,很聪明地住了嘴,甚至还主动包揽起给那小鬼熬药的任务。
柱子记着琸云吩咐过的话,生怕老太太在药里头掺点儿什么东西,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老太太趁机又在他面前给琸云上了一回眼药。
那小鬼瞧着瘦骨嶙峋没几两肉,但确如宋掌柜所言身子骨很是健壮,那么严重的病不过是喝了一碗药,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早,他就起来了。琸云听到动静出来察看的时候,就瞧见他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在厨房来翻东西吃。
“小鬼,”琸云扬了扬下巴叫他,“你叫什么?”
那小鬼穿着柱子去年的衣服,但还是大了许多,肩膀耷拉下来,袖子一直垂到膝盖上,他使劲儿地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