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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哥,你知道12岁的我,抱着那个覆盖着军旗的骨灰盒时,是怎样的绝望么?”
“连翘,我没有,当年我……”
失神地喊出她的名字,他张着嘴想要辨解,可是后面的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接着耳边又是一声急促而又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
——电话!
心里一惊,他猛地睁开了眼睛,天亮了?!他习惯性地伸出手,怀里空空如也,身边空空如也,眼神儿环顾四周,也是空空如也……
脑子彻底清醒了,原来又是一场春梦加噩梦。
揉了揉太阳穴,他摸了摸自己满头的虚汗,无奈地哭笑不已,而身下湿湿的感觉强烈的提醒着他这个可笑的悲剧,三十三岁的大男人,因为梦到了和她的激情而遗精了。
老实说,这么些年以来,他不止一次在春梦与噩梦的交替中渡过夜晚,而每一次都跟现在一样,全是汗湿,梦里那么真实的死亡,还有那么真实的鲜血,让他每每头痛不己。
可是,没有一次像这回那么有真实感。
烦躁地拿过手机来一瞧,长吁了一口气,拉他出噩梦的,不是别人,正是幸福得冒泡的卫燎。
他三两下脱掉身上湿掉的内裤,接起电话,冷冷的一个字。
“说!”
这时候,卫燎正愉快地站在自家的阳台上,一只手里抱着儿子,一只手拿着手机笑嘻嘻地恭喜。
“老大,听说今儿八一大楼的仪式特别的隆重哦,恭喜啊,又一颗将星在这片土地上冉冉升起。”
“嗯。”
一个凉飓飓的‘嗯’字让卫燎哀叹了,那心情立马从阳光明媚的六月穿越到了寒冬刺骨的腊月,脸上的笑容也直接就僵掉了。
当然,他自然也明白这么些年老大是怎么过来的。
他的话越来越少,语言越来越精炼,面部的表情也越来越少,大多数时候一整天都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现在红刺的战士们,私底下给他取的外号就叫僵尸。
不过,要说他是行尸走肉吧,他该干的工作一样不落,甚至比嫂子在的时候还要发了狠的拼命,这六年下来,立下了赫赫的战功无数,每有危险就冲在前面,仅仅是一等功就被授予了两次。
本来依他的功勋,任大校晋满了四年,在两年前就应该晋升少将军衔了,却因为条例对晋升将级军官有一个特别的规定,那就得必须是补缺,也就是说,将官的名额是限定的,必须有人退了下来了,才能有机会补上去。
今天,正是老大晋升少将军衔的大喜日子,作为军人,估计没有人不会为了这一刻而欢欣鼓舞。
可是即便如此,也换不来他一丝笑容么?
无奈,无语。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嫂子离开已经快六年了,而现在,他跟舒爽的儿子已经三岁半了,铭诚跟他家里那媳妇儿的儿子谢小时也已经四岁了,所有的一切事物和人都在改变,唯有他跟六年前从国境线被抬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表情。
你要说他还活着吧,感觉像个死人,要说他像个死人吧,可他还会喘气儿。
作为哥们儿,作为同样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追逐才换回来今天幸福婚姻的他,心里又何尝不明白他痛失所爱的心情?不过说一千道一万,他也不愿意这哥们儿就守着一份完全无望的感情,这样虚渡光阴一年又一年。
也许不是当事人永远都无法明白吧,他最终还是叹着气儿规劝。
“老大,嫂子已经没了,你究竟还要等什么?做兄弟的知道你不好受,可是事实已经这样儿了,咱还得向前看不是?干嘛非得往牛角尖儿里钻呢,咱试着甩开包袱,往前走一步,找个妹子……”
“你准备改行?”冷冷的一声质问,带着他无比伦比的低气压从无影儿的电话线儿里传了过来,直接将卫燎长长的后叙深入谈话给堵在了嘴里。
望了望臂弯里的儿子,他无奈只有搬救兵了。
“儿子,来,给干爹说两句儿!”
“好,爸爸。”小小的卫舒子歪着小脑袋笑得蛮甜,虽说他才三岁半,已经很懂得讨大人稀罕了,虽然那个干爹像个大冰块儿似的,可是却不会凶他和小时哥哥,自己很喜欢他。
“干爹——”
奶声奶气的娃娃声传了过来,邢烈火叹了一口气,“乖。”
然后沉默了,可是他却没有挂掉电话,他喜欢听孩子们奶声奶气,纯洁得好像天使一般的笑声,哪怕他不说只言片语,但这种感觉能让他的心情稍微好转一点儿,这是除了连翘之外,唯一能影响他喜怒哀乐的小东西了。
直到看到时间差不多了,他才和小卫舒子说了再见挂掉了电话。爬起床来,他看着那条狼狈的旧内裤,眉头蹙紧了却没有舍得丢掉。
当初连翘给他买了四条内裤,他换来换去整整穿了六年……
要是有人知道,他们英雄无敌的邢大首长整整六年就只穿这四条内裤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匆匆洗完澡,他又仔仔细细地将内裤洗净晾好,然后才穿上那套簇新的少将礼服,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那金黄色的绶带将他衬得英气勃发,足足怔愣了半分钟,他才平静地扣上了军帽,大步走出了房间。
……
上午九点三十分,八一大楼。
这儿正在举行一场隆重的晋升将官军衔的仪式,军委领导分别向同期晋升为少将,中将和上将的十位高级将领颁发了命令状,同时庄重地宣读了对因军功卓著而晋升为少将军衔的红刺特战队邢烈火同志的命令。
至此,三十三岁的他正式成为了全军最年轻的少将军。
佩带着少将肩章的邢烈火面无表情地敬礼,然后军容整齐地向参加仪式的全体同志们敬军礼。
一板一眼,没有任何的错漏。
可是,听着全场响起了的热烈掌声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了过来,他却觉得好遥远,手里拿着红艳艳的命令状,他脸上没有特别的激动,仿佛那场隆重庄严的仪式压根儿就跟他无关似的。
因为他真正想分享这荣光的女人,不在了——
在嘹亮的军歌声中,晋衔仪式结束。
他没有留下来参加随后的宴会,也没有听那些锦上添花的赞许,更没有时间向上级领导汇报思想,婉言谢绝了各类的外交词令邀请,在别人羡慕的目光注视下,他关掉了手机,不想听那些很快就会传来的恭维电话,然后命令大武马不停蹄地驱车回了景里。
他现在最想得到的认可,不是来自别人,而是那个永远都不会再和他说话的女人。
回到景里,他一如往常般进了屋,先脱掉了军帽,随口自然而然的喊了一声。
“连翘,我回来了……”
六年前他出院后,这主别墅楼除了日常的内务整理,就不让任何人过来了,所以,他从来也不怕别人笑话他腻歪媳妇儿,六年来他总是这么说,不管是走了一天还是一个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她,他回来了。
然而,今天有点儿不一样。
鼻间猛然传来一股子饭菜的香味儿,而那很久很久没有了烟火的厨房似乎有人在里面——
他怔在当场,心脏狂烈的跳动起来,几乎压抑不住要蹦哒出胸口,几秒钟之后,他没有来得及换鞋,飞快地奔向了厨房,声音里带着整整六年都没有出现过的欣喜若狂,还有淡淡的嘶哑。
“连翘,你回来了?”
然而,眼前的场面将他的满心欢喜瞬间瓦解,他脸上的笑容彻底冻住了。
再然后,在希望和失望交替下产生的强烈反差,让他愤怒的火焰顷刻间排山倒海的席卷出来,带着他六年都没处发泄的愤怒,如同一只被人侵占了巢穴的雄狮般狂吼。
“滚,谁他妈让你进来的,滚出去,给老子滚出去——”
很久,很久他都没有怒过了。
而这一刻,看到眼前挽着头发,戴着围裙的女人,他真的愤怒了。
哐当——
卓云熙被他狂怒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铲子倏地拿捏不稳掉到了地下,优雅的笑容绷不住了,赶紧关掉了煤气炉,声音柔软而细碎的小声解释。
“邢师兄,我听说你晋衔了,我特别过来祝贺!”
“滚!”
邢爷没有再多余给她一个字,可是怒火却被自己强行压了下来,因为他觉得不值当,多看她一眼都不想,转身让出了门,那冷得刺骨的眼睛很明显的告诉了她,再不走,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厨房里刚才还热火朝天的锅瓢碗铲们只得受到了冷落的命运。
犹豫了好几秒,卓云熙终于还是解下了围裙,径直走出了厨房的门口,擦身而过时,感觉到男人身上那明显的冷冽气息,她觉得自己身上那套漂亮的小洋装开始不合身似的别扭了起来,而她整个人似乎都被这冷气儿给围上了。
停住了脚步,她终究还是鼓气了勇气,侧眸望向那个背光而立的高大身影。
“嫂子都走了这么多年了,邢师兄,你该放下了。”
年近三十岁的卓云熙还未婚,这么几年下来,她对这个男人的感觉,不仅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比当初那种单纯的爱恋不知道强烈了多少倍。他对那个死去的女人那份深爱和等待,反而成为了他身上最吸引她的光环。
她知道,自己非他不可。
她更知道,自己是一个狂热的理想主义者,爱上了,就不能再是别人。
她愿意等待,值得等待,因为一个死人永远也没有了竞争的能力,时间是治疗感情伤口的良药,他总会淡忘的。
那么,只要他邢烈火要结婚,他总会发现站在身边的她,而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她都会是最适合他的女人。
所以,这六年来她放弃了国外的学业,自愿接受了她爸的安排,做了一名军医,并且在他爸的运作下,成功坐上了红刺特战队红细胞医疗组的组长位置,这样,她能留在他身边的时候就会更长。
见面三分情,她深知这点,至少她能比其它的女人有机会。
而现在,虽然说没有任何人承认过她的身份,但是上上下下的人,不管是红刺内部的,还是军内的,甚至是外面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她早晚会是邢烈火的太太。
她也相信,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然而现在,她语重心长的话说完了,眼前的男人却如一座冰冻的雕像,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视线也不知道飘到那儿去了。
她长叹着,然后轻声地说着走近,“邢师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打扰到你的生活,实事上,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单纯的,单纯的想替你做点儿事,我对你跟嫂子的感情,非常的感动,非常非常的惋惜,但是……”
闻言,邢烈火猛地侧过身来,冷冷地瞥望着一脸忧伤的卓云熙,冷冽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接着,他径直走到了客厅的沙发上,一屁股坐下,拿着茶几上的文件就翻阅了起来。
那意思很明显,视她为无物。
见状,卓云熙心里挺不好受。
可是,这样执着的男人,被他爱上的女人该会有多么的幸福啊?
她要争取,一定要争取,于是,她慢慢地走了过去,声音里真诚流露着淡淡的哀伤,“你别这样下去了,你把她放在心里好好过日子不成么?我想嫂子她在天有灵,也不想你这么下去的……”
神色又冷了几分,冻了好几秒才抬起头来的邢爷,那眸光里的冰刺儿甚为骇人。
“滚,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