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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司楚心想根本不是父子,哪来什么父子连心,可听宣鸣雷说郑昭对自己无微不至,却猛然间想起了当初逃出雾云城,郑昭把最后一张人皮面具给自己,要自己独自逃生的事了。既然郑昭有此秘术,那时他也明白自己已逃不脱了,可他还是把最后的逃生机会让给了自己。听得母亲说郑昭杀害了自己的生父,他一直怒火满腔,但回想起来,生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毫不清楚,郑昭却抚养了自己二十多年,不说别个,这养育之恩总是实实在在的。他心里一阵茫然,暗道:“妈让我不能向他寻仇,只怕妈心里,他的份量比我生父更重一些。”
如果是别的原因,郑司楚根本不会去听,但一想起母亲,他的心也软了下来。如果自己真个杀了郑昭,对不起他的养育之恩不说,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会伤心欲绝。他只觉如此颓唐,如此茫然,也如此悲哀。人生一世,爱恨总难以分得一清二楚,可交错纠结到这等地步的,只怕亦是绝无仅有。他道:“我明白。宣兄,走吧,我们去见申公去。当时战况的详情,还有劳你跟我说一说。”
宣鸣雷听他要自己说战况,不由如释重负,心知郑司楚虽然颓唐,但心犹未死。虽然他不如申士图一般对郑司楚几乎有点迷信,但也知道郑司楚之才。有他在此主持陆军,说不定真有重振旗鼓,卷土重来之机,因此滔滔不绝地说着当时战况。说到余成功坚守东阳,最后高鹤翎、叶子莱两部都安全撤回,自己却被北军生擒,郑司楚长叹一口气道:“其实余帅也是个将才。”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说余成功在战术上可圈可点,战略上却有欠缺,并不是个帅才。申士图把指挥全权交给他,未免也是用人之误。宣鸣雷点了点头道:“是啊。可惜你晚生了二十年。如果他也是七天将一员,我想此败应该可免。”
郑司楚心里已在暗暗摇头。虽说自己一直坚持不该急于夺取东阳城,可万一自己坐上的是余成功的位置,难保自己也不会一意孤行。事后反思,自然洞若观火,但当局者迷,谁都说不上。他道:“事已至此,现在我军还有多少实力?”
“东平城里尚有七万军,其中一万是高鹤翎带来的闽榕军,四千天水败军,五羊军不到六万了。”
五羊军经过扩充,本来已达十万之数,这一战竟损兵三万余,而且这三万都是精锐,加上天水军覆灭,其余诸省谈不上什么实力,南军实已到了危急万分的境地。他道:“北军有什么举措么?”
“傅驴子连番来攻,看来是想尽可能削弱我方水军,以便全军南下。万幸,五羊水军损失不大,现在尚可抵挡,而胡继棠在攻清穹城时也被那丰天宝杀了,那一路人马短时间里应该不会有异动,我们还能有几个月的休息生息机会。”
这几个月也将是南军最后的喘息之机了。天水省是大江中游门户,此时门户已开,只要胡继棠的继任者到位,东西夹击,水陆并进,东平城同样守不住。等东平再失陷,再造共和联盟也就是彻底分崩离析。郑司楚低头沉默不语,宣鸣雷知他心中正在盘算,也不再开口。两人并马而行,很快到了太守府。门口一见这两人来了,齐齐一个敬礼,高声道:“郑将军,宣将军。”
郑司楚和宣鸣雷,这一陆一水两将乃是南军希望所在。特别东阳一败,郑司楚没有在军中,在士兵心目中便觉得若郑司楚在,定不致此败,因此郑司楚的名声反而比以前更响了。郑司楚被这些人一声欢呼惊醒,在马上向人行了一礼道:“请立刻通报申公,说郑司楚、宣鸣雷求见。”
那守兵道:“申公一直在等着您呢,郑将军快请。”
这守兵也极为殷勤,上前为郑司楚带马。郑司楚跳下马,还没进门,便听门里传来了申士图的声音:“郑司楚将军到了?快,快请他进来!”
申士图说得很急,声落人出,自己竟迎出门来。一见申士图,郑司楚正要见礼,却是一怔,原来申士圈一头头发竟已白了大半,这才明白宣鸣雷说什么见了只怕认不出来是什么意思。他行了一礼道:“申公”不等他说完,申士图道:“快,里面去说。郑将军,现在只等你来主持大局了。”
第366章 燃眉之急4()
是残局吧。郑司楚暗暗苦笑。申士图一直对自己有点迷信,但上一回因为自己坚持不该过于急躁地夺取东阳城,又反对将傅雁容当人质的事,申士图对自己亦不太信任了。不过现在余成功遭擒,申士图方寸大乱,对自己的迷信比以前反而更多。他自己知道这样的残局自己多半亦是无能为力,可现在不是说实话的时候,如果申士图再失去信心,那再造共和一方将彻底失败。他道:“申公,小将都已知晓。好在三军用命,小将已有了破敌之计。”
一听他有破敌之计,申士图脸上一下露出喜色,急道:“好,我就知郑将军不凡。来,里面去说。”边上那些守兵也听得郑司楚的话,见他胸有成竹,一个个脸上都露出霁色。这一场大败实在太大了,人人自危,郑司楚这一句话让他们不禁信心大生,只觉虽败亦不足为虑。郑司楚眼中余光也看到了周围守兵的脸色,心道果然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气,无论如何,这一句先声夺人,传出去后士气多少能回复一些。但马上又想起这个先声夺人的办法是郑昭教自己的,虽然郑昭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可自己身上实已有了太多郑昭的影子,生父却仅仅是个名字而已。他心里这样想,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只是行了一礼道:“是,请申公移玉。”
一走进内室,申士图便道:“司楚,鸣雷,你们都坐下。司楚,你有什么破敌妙计?”
按理以申士图的身份,郑司楚和宣鸣雷既是下属,又是晚辈,都该侍立才行,不过现在郑宣两人已是申士图最后的依靠,也顾不得这些礼节了。郑司楚心里虽然有点影子,但要他说破敌之计,却也难以详说。他道:“以小将之计,如今北军声势大振,我军想要卷土重来,已是孤掌难鸣,此时唯有借助外力。”
一听他这话,申士图双手一合,叫道:“不错不错!司楚,你爹也是这个意思!虎父无犬子,看来你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听他说起郑昭,郑司楚只觉如此不悦,但在申士图面前也不好表现出来。他道:“申公,引外兵相见,实是一把双刃之剑,因为无利不起早,不给他们好处,他们也不肯襄助我军,因此还要请申公定夺该如何方是。”
申士图又是一拍手道:“正是!重赏之下,方有勇夫。放心吧,下本虽重,只要有厚利,还是值得的。我本来还有点拿不定主意,但司楚你也这么说,那我就拿定主意了。楚都城虽是前朝残军,但与我们同是一族,允他们自治,也未尝不可。”
郑司楚想说的,却并不是楚都城,而是句罗。句罗一直是中原藩属,现在中原虽然已无帝制,句罗仍是谨守藩属之礼。但由于句罗也在北方,要说动句罗王相助,必须下重本,而且郑司楚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把握,只不过先说出来而已。没想到申士图说的却是楚都城,他略略一怔,脸上仍是不露声色。与接触不多的句罗相比,他和楚都城的五德营曾有过两番交锋,对这支战力惊人的残军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好感,一直希望能够让他们回归中原,等知道自己竟是五德营首任大帅楚休红之子,心里实已隐隐将五德营看成自己一方。听申士图要联合楚都城,实是更得他心中之意。只是楚都城毕竟僻处西原,要杀回中原,路途遥远,以他们的实力恐怕十分艰难。他道:“申公,只是有一事还须从长计议,楚都城离中原太远了,中间又有流沙阻隔,他们就算能杀回来,又能有多少实力?”
申士图现在已是忧色大去,笑道:“司楚,这个事你大概尚有不知,令尊建议与五德营结盟,狄复组已与楚都城取得联系,现在楚都城大帅薛庭轩今非昔比,已将仆固部纳入麾下,阿史那部的实权也拿到了手中,现在他手上足有十万之众,非同小可,而且都是骑兵。从后方杀来,定让南武后院失火,再不能顾及此处了。”
郑司楚这些日子一直在五羊城,还不知道这些事,听得薛庭轩在西原竟造就了这等事业,也不由暗暗吃惊。只是听得是郑昭提议,他道:“只是,他这十万人恐怕绝大多数乃是异族,在当地肯听他号令,但随他远征,会有多少人听从?”
申士图道:“虽然尚无确切消息,但狄复组说西原人最崇尚英雄,薛庭轩已将他们打服了。就算十万兵不会尽数前来,五万之数肯定会有。司楚,你也归队了,现在重振旗鼓,现举义旗,定无差错!”
申士图本来已是忐忑不安,但现在却意气风发,踌躇满志。郑司楚见他如此兴奋,心想此事若能成倒也很好,更多一分胜算,但在他看来,楚都城仍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那是郑昭提出来的。他现在对郑昭恨之入骨,又恪守母命不能向他寻仇,只想事事与他拗一拗,便道:“申公,还有一路人马也可利用,不可错过了。”
申士图一怔道:“还有?”有楚都城能联合,他觉得已是侥天之幸,没想到郑司楚说还有一路,心想这小子果然不凡,我本来一筹莫展,他一来马上说出两路援军,便问道:“还有一路?狄人可没什么兵,难道是岛夷倭人?”
郑司楚摇了摇头:“岛夷狼子野心,无信无义,不可用之。小将说的另一路,乃是句罗。”
申士图又是一呆,问道:“句罗?听说前一阵南武还曾让句罗献战船,他们会帮我们?”
郑司楚道:“表面上看来是不会。但句罗人曾经与中原屡战,他们一直在说边境白蟒山一带都是他们的祖传之地,当初共和国底定中原,句罗王派人前来庆祝,也曾提出此事,但被大统制一口回绝。以此为饵,句罗便有可能帮助我们。”
白蟒山乃是句罗与中原接近的一片山脉,据说很久以前,句罗尚不是岛,曾与中原相连,他们的祖先便起于白蟒山。但现在句罗已经和中原分离,当中有海峡相隔,怎么也不可能将白蟒山割给他们,因此当时大统制一口回绝,郑司楚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郑昭回来说过这事。现在重提旧事,实是他也想不到别个办法,哪知刚一出口,申士图摇了摇头道:“割地求援,将为后人不耻,而且句罗一旦在中原有了立足之地,便难以节制,这事不好。”
郑司楚也不过是顺口一说,心想割地求援,确是会遭人唾骂。他道:“谈判之时,自然也不必应承割地,可以允诺租借句罗数十年,如此便不会遗人口实。”
一听郑司楚说要租地,申士图眼里却是一亮。租地和割地不同,所有权未变,何况白蟒山一带四季积雪,人烟稀少,这一带本来等若弃地,句罗人不过因为此处乃是祖先初起之地,一直想去那儿祭祖,如此也未尝不可。他想了想道:“这样啊倒也未必不可能。不过,这终是下策,还有什么办法么?”
郑司楚心想我又不是神仙,除非是去西南一带的香虎国去。但香虎国与中原有崇山峻岭阻隔,千里之地荒无人烟,向不与中原交通,去那儿更无可能。他道:“别处更是下策了。申公,现在的当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