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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黑的墨镜,身穿一件酷似睡衣的白条纹长袍,装扮成了恩丁的汽车司机,因为在非洲一般说来,私人佣工过国境时,无需出示任何证件。恩丁自己和身边的那个欧洲人则证件齐全,那人名叫厄纳·洛克,衬衫下掖着支手枪,是个生于伦敦东区的彪形大汉。据推荐人声称,洛克是伦敦怀特查佩尔一带令人闻风丧胆的彪悍打手,还曾当过克拉亚帮①的执法人。他是曼森公司重金聘请来给恩丁当保缥的。实际上他和恩丁一样,都是钱迷心窍,错打算盘,居然以为,只要在伦敦黑社会中称得上是条硬汉,那么来非洲闯荡,自然也不会有问题。
越过国境后他们一路顺风,只是不巧,在距克拉伦斯仅剩10英里时一个轮胎放了炮。恩丁下车,端枪保护着洛克换上新轮胎,而博比则缩成一团,躲在车厢上的帆篷下,谁知祸不单行,不一会儿,他们遇上了一伙从克拉伦斯逃出来的散兵游勇,对着他们的车“乒乒乓乓”地放了六七枪。虽说绝大部分子弹都不知去向,可偏巧有一发打中了洛克刚刚换上的那个新车胎,结果使得他们只好挂上一档,减速驶完了这段路程,靠着这个瘪胎勉强坚持下来。
香农从窗户中探出身来喊了一声,恩丁抬头望望他问:“一切都顺利吗?”
“那还用说。”香农答道。“别站在那儿惹人现眼了,快点进来吧。尽管暂时还没人来张望,可要不了多久,肯定会有人出面打探风声的。”
恩丁领着博比上校和洛克掀起地毯走进门内,爬上了香农待着的二楼,当他们在总统餐厅内坐下后,恩丁让香农详细汇报一下夜间战斗的经过,香农照办了。
“金巴的卫队呢?”恩丁不放心地问。
香农领着他来到后窗,推开紧闭的百叶窗,指了指一堆爬满苍蝇的东西,算是作了回答,恩丁探头看了一眼,连忙缩回脑袋。
“全都在那儿了吗?”他又问。
“是的,”香农答道,“都消灭了。”
“军队呢?”
“打死了二十几个,余下的跑散了。不过除了大概有二三十个家伙带着单发毛瑟枪外,其他人都是赤手空拳,不会给我们惹什么麻烦的。所有的武器装备都被我们收拢在一起搬进了总统府。”
“金巴的军火呢?”
“在地下室放着,控制在我们手上。”
“国家广播电台怎么样?”
“就在楼下,完好无缺。我们还没来得及试试供电线路是否正常,但电台好像专门配有柴油发电机。”
恩丁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那么,看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就等新总统宣布一下,他昨夜发动的政变已经完全成功,此刻正在组织新内阁,准备走马上任。”
“治安问题怎么办?”香农间。“在把那些散兵游勇招回之前,这个国家连一支军队也没有,再说,总不至于所有的文杜族士兵都会听从新总统的指挥吧。”
恩丁咧嘴笑开了。
“只要他们一听说新总统已接管了政权,并且得知新总统是谁,马上就会回来为他效劳的,这一点我敢担保。不过,暂时还得由看来是你纠集的那帮黑人出面维持秩序。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黑皮肤,无论哪个欧洲外交官,都不可能辨别出黑人之间还有什么区别?”
“那你呢?”香农问。
恩丁耸耸肩。
“我也看不出来,”他说,“但这并不要紧。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赞格罗的新总统。”
他朝那位赞格罗上校做了个手势,后者这时正在东张西望这个他当年曾常来常往的餐厅,笑得合不拢嘴。
“这就是前赞格罗陆军司令,一位目前已名扬全球的政变策划人,赞格罗新总统安托万·博比上校。”
香农立起身对博比鞠了个躬,上校先生笑得更欢了,接着,香农朝餐厅通向内室的门做了个手势。
“也许总统阁下愿意察看一下自己的书房吧。”他说。恩丁把他的话译过去。
博比点点头,大摇大摆地跟随香农,踩着脚下的拼花地板走向那扇门,门在他身后关上了,5 秒钟后,从里面传出一声尖厉的枪响。
当香农重新出现在餐厅里时,恩丁愣坐在椅子上盯着他,明知故问地喃喃道:“怎么回事?”
“开了一枪。”香农答道。
恩丁起身穿过餐厅来到书房门口,他伸头看了一眼,立刻转过身,脸色灰白,呆若木鸡。
“你把他打死了。”他耳语般地说。“在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之后你打死了他,你疯了,香农,你他妈的昏了头!”
说着说着,他抑制不住胸中怒火,耳语变成了咆哮。
“你知道你干下了什么吗?你这个混蛋!头脑发昏的疯子!杀人成癖的雇佣兵白痴……”
香农坐在餐桌后面的扶手椅内,若无其事地瞅着恩丁。突然,他从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保缥把手探进了衬衫下面。“砰”的一声,恩丁耳边又响起了一枪。这一回事情就发生在他眼前,只见厄纳·洛克随着枪响一个跟头翻过椅背,栽倒在地板上,鲜血泊泪地涌出他的心窝,染红了他身下殖民时代遗留下来的陈旧的拼花地板图案。小小的弹头穿过他的心脏,打断了他的脊梁,他一命呜呼了。香农从橡木桌下抽出手来,将手中那支马卡罗夫自动手抢扔在桌上,枪口依然绽着丝丝蓝烟。
恩丁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到,香农是他从未遇见过的最危险的敌手。当初詹姆斯·曼森爵士曾许诺,只要他能把博比推上总统宝座,从此他再也不用为财富操心。谁料这美好的前景,竟随着香农的一声枪响化为乌有。直到此刻,他才大梦初醒,但为时已晚了。
塞姆勒一声不响地出现在恩丁身后的书房门口,朗加拉蒂也同时轻手轻脚地从走廊上闪进了餐厅,两人手里的自动枪都大张着机柄,枪口对准恩丁。香农站起身。
“得啦,”他对恩丁说,“我开车送你到边境,然后你自个儿走回去。”
士兵们从院子里赞格罗军车的残骸上取下一只好胎,装在了恩丁那辆轻便卡车上,并且拆掉了车厢上的帆布篷。三个手持自动枪的非洲士兵爬了上去,另外20个军装整齐、荷枪实弹的非洲士兵排成一列,站在总统府大门外。
当香农一行走到大门口时,迎面过来一个身穿便服的中年非洲人,香农对他点头招呼道:“博士,情况怎么样?”
“到目前为止都还不错。我和我们的人商量了一下,安排了100 个自愿人员来把这儿最后打扫干净。还打算派上50个工人,今天下午就来修理房屋和设备。另外,我还分别拜访了名单上的那七个赞格罗各界知名人士,他们都已同意参加新政府,今晚我们就将碰头具体磋商。”
“太好了。我看你最好现在就抽空起草新政府的第一号公报,然后尽快广播。你请塞姆勒先生看看电台是否能用,假如实在不行,我们可以用船上的电台广播。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件事儿,塞姆勒先生报告说,停在港外的那条船是俄国的‘科马洛夫号’,正在不断发出信号,请求允许进港。”
香农沉恩丁片刻。
“让塞姆勒先生从岸上给‘科马洛夫号’发出如下信号:谢绝进港,暂停锚地。”他最后回答道。
香农和博士告别后,带着恩丁来到那辆卡车旁,他自己跳上车把住方向盘,将车原地转了个向,开上通向内陆和国境的公路。
“那人是谁?”恩丁无精打采地问。这时,卡车正沿着半岛,飞驰过移民工人们居住的贫民窟。这里看上去一片生机盎然,充满活力。恩丁惊奇地发现,他们一路上驶过的每个交叉路口,都有一名全副武装、肩挎自动枪的士兵在指挥交通。
“你指的是刚才在大门口遇见的那个人吗?”香农反问道。
“对”
“那是奥凯博士。”
“我看准是个巫医。”
“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牛津大学文科博士。”
“是你的朋友吗?”
“对”
在车开上直通国境的公路前,他俩再也没搭腔。
“好吧,我算是知道了你干下的事情。”恩丁终于开口说。“你毁掉了有史以来赢利最大的一次政变,你当然对此一无所知,这也不是你那个笨脑瓜所能理解的。现在我只想问问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老天在上,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香农双手把握着方向盘,开着车平稳地行驶在这条破烂不堪。尘土飞扬、早已名存实亡的公路上。他沉恩丁一会儿,细心地挑着字眼回答说:“你犯了两个错误,恩丁。”恩丁听见香农叫出了他的真名,不由地一愣。
“你推断我既是个雇佣兵,就必定是个毫无头脑的大傻瓜。你似乎从未费神想过,实际上你、我、詹姆斯·曼森爵士,以及这个世界上大多数身居高位的达官显贵们其实都一样,都是为钱卖命的。你犯下的第二个错误是:你想当然地认为所有的黑人都一样;因为对你来说,他们看上去都一个样子。”
“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曾对赞格罗作过不少研究,你甚至也弄清了,事实上是成千上万的移民工人在支撑着这个国家的经济命脉,但你却从未意识到,这些人组成了他们自己的阶层。他们是这个国家的第三部落,是这个国家最聪明、最勤劳的一部分人,只要给他们一星半点儿机会,他们就能在这个国家的政治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你更没想到,这些人也能组成赞格罗的新军队,并由此而掌权执政;而这刚刚已成了现实。你方才见到的那些士兵,既非文杜族人,也非卡耶族人。你在总统府时,这支新军队才有50个身穿军装全副武装的士兵。但到今晚,就将增加到100 个;五天之后,克拉伦斯城内将会有400 多个新兵。当然,他们都还未经训练,但维持治安和秩序却还是完全有效的。从现在起,他们就成了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了。不错,昨天夜里是发生了一场政变,但这可不是受博比上校操纵或者是为他服务的。”
“那么是为谁呢?”
“那位将军。”
“哪位将军?”
香农说出了将军的大名,恩丁转过脸来看着他,吓得目瞪口呆。
“绝不可能是为了他,他是个流亡在外的败将。”
“不错,暂时是如此,可不会永远是这样。那些移民工人都是他的人民,被人称之为叫‘非洲的犹太人’。他们共有150 万人,散布在这个大陆上。在许多国家里,他们都是最能干、最有智慧的人民。在赞格罗这儿,他们就住在克拉伦斯城外的贫民窟里。”
“那家伙是个理想主义的大笨蛋、兔崽子……”
“当心点儿。”香农警告道。
“为什么?”
香农把头向后一扬说:“车上的那几个士兵也都是那位将军的部下。”
恩丁掉过头去,看了看显露在三支自动枪枪口上的三张无表情的脸。
“他们总不至于英语好得能听懂我的话吧?”
“中间的那个能,”香农小声说,“他一度还是个药剂师呢,后来参加了将军的部队,不久妻子和四个孩子都死在一辆萨拉丁式装甲车下。你是清楚的,那些装甲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