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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队长,离这里不远。谈妥之后,我就过来接你们。”
阳立炉家在宝瑶米塘坳,距离宝瑶驿站不远。因他是当地最大的财主,土匪行劫、吊羊、送片子总少不了他,因此他对办自卫队最卖力。易豪来到阳家大院门口,一群恶狗立即吠叫。阳立炉从窗口探出半个脸,认出是易豪,遂推开窗户招呼道:“易豪,这里并不通往你家,莫不是走错路了?”
“阳老爷,我刚从外头回来,特意来与你商量要事,麻烦你开门。”易豪隔着一道柴扉说。
阳立炉打量易豪,警惕地说:“听说你兄弟已有一年多不在溪,今天从哪里回来?”
“阳老爷,我是土生土长的溪人,请相信我找你不会有恶意。你把门打开,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原原本本告诉你。”
阳立炉见易豪只一个人,身上又不曾带什么,犹疑片刻,才叱住狗,放他进门。两人在偏房坐下,不等阳立炉开口,易豪道:“阳老爷,我兄弟一年多不在家,乡亲们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议论了?”
阳立炉直勾勾地望着他,没有作声。
易豪似乎明白了什么,叹道:“这年头在家受土匪滋扰,出外又遇兵荒马乱。我离家很久没有音讯,也难怪乡亲们猜疑。不过,大地良心,我易豪在外绝没有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年多前,我和弟弟易放实在过不下去了,想去城里找工作做,谁想碰上拉壮丁,我兄弟就被抓去当兵。”
“你去哪里当兵,长官是谁?”
“先去广西当兵,属陆荣廷部,后与陈炯明开战,做了俘虏,就留在陈炯明的部队里。不久陈炯明要回广东,我因思乡心切,也想回故乡。恰好同一个部里有二十余名武冈老乡,便约好一同逃走,每人拖出一条枪,准备回家立寨。我劝他们最好不要干那种辱没祖宗的坏事。我告诉他们,我家乡溪正缺会打仗的人,如果愿意参加阳立炉的自卫队,好歹有口饭吃,名称也顺当。大家就跟我来了。”
阳立炉听易豪说有二十余条人枪,便来了兴趣,说道:“不管你们从哪里来,只要肯真心实意在溪呆下去,吃穿用都包在我身上。只是一旦土匪来到,不要一击就溃,起码也要抵挡一阵,让乡亲们感到不是养了一群草包。”
“这点尽管放心,我的弟兄都是从枪林弹雨中杀出来的,对付几个土匪不在话下。他们在宝瑶驿站客栈里正等着听我的消息呢。”
阳立炉点头道:“那好,你把他们带到后寨去,那里是自卫队原来用过的房了,我马上过来看你们。”
易豪辞别阳立炉,回到客栈把匪众叫起来,叮嘱他们统一口径,说成当兵出身。
来到陈家寨自卫队住地,刚刚安顿下来,阳立炉就领着几个当地乡绅过来看望他们,另有几个寨民挑来几担油盐柴米之类的生活用品。
陈家寨是溪团最大的山寨,有寨民七八百户,四周用石头垒砌了一堵一人多高的围墙,显然,这围墙是专为防匪而设的。寨子正门开在南面,可直通宝瑶驿站,东通武冈、邵阳,西达黔阳、芷江;正门内两侧筑有碉堡;寨子东西两面各开一个侧门,供寨民耕种出入之用,一入夜,这两扇门就要关闭;北面是山坡,自卫队便设在这山坡上。
自卫队住宅是两栋竹木结构的吊脚楼,屋顶盖树皮,只要打开楼上窗户,整个寨子可尽收眼底,并能远眺宝瑶驿站及驿站东西两头蜿蜒曲折的驿道。如有匪情,住在这里的自卫队总是最先看到,然后吹响号角,寨民们一起行动,持扁担锄头准备迎战。同时,自卫队成员则从后山下来,跑步进入正门两侧的碉堡迎战进犯的土匪。
陈家寨因地处溪门户,紧邻宝瑶驿站,寨民与外界接触较多,外出经商的人很多,故极为富裕,同时,也是土匪骚扰最多的地方。自从湘西闹土匪以来,这座寨子曾几遭浩劫,被放火焚烧二十余次,绑票、送片次数无以计算,有八百余人惨遭杀害……寨民们不堪土匪滋扰,十年前由富绅阳立炉牵头,各家出钱、出力,筑起围墙、碉堡,成立自卫队,果然能抵御小股土匪。
易豪率二十余名匪徒在这里住下后,再也不惧怕朱云汉了。为了加强实力,他请阳立炉出面从寨子里挑选出三十余名孔武有力的精壮汉子参加自卫队,进行军事训练。有了一支五十余人的队伍,再凭着得天独厚的工事,足可以自保,不用担心土匪侵扰。从此,易豪的一门心思全放在复仇上。一日,他找来周连生,长吁短叹道:“想起来,我也实在太窝囊了,弟弟死去一年有余,不但未能报仇,连仇人的下落都没找到……”
周连生说道:“大哥不必这样。要怪,只能怪连生没有早日把内幕告诉你。”
易豪摆手:“你没有早告诉我更好,我如果早早离开朱云汉,就不会有今日的势力,即使找到了张云卿也不一定就杀得了他。连生,我想派你出去一趟,一来打听张云卿的下落,二来了解一下我们走后朱云汉的动静。另外,外面各方面的情况我们也应该了解一些。没有信息,我们躲在这深山老林,等于是一群瞎子、聋子。”
周连生领命。次日,他扮成货郎,挑着一担小百货,从陈家寨出发,望东而去。
光阴似箭,不觉间半月过去,周连生仍无消息。一日,易豪正在木楼上焦闷,听见楼下有人招呼周连生,急忙把头探出窗口,果见周连生已经回来。他发现易豪在楼上,即扔下货担,匆匆爬上楼,边走边说:“大哥,有一奇闻告诉你!”
易豪把他让进房里.递上一杯茶,说道:“别急,喝了茶慢慢讲。”
周连生接过茶,并不喝,放在身边的竹桌上,喘过气,问道:“大哥,去年武冈有黄蛇精出世的传闻你还记得么?”
易豪点头。
周连生接着说:“当时的传闻说,蛇精出世后,地方百姓将大受危害,数万人将死于这场浩劫。原先谁都以为只是无稽之谈,谁想现在果然应验,从去年冬至现在,武冈东乡、南乡、西乡相继受到蛇精滋扰,许多中等以上人家财产被劫一空,数百人被杀。如今蛇精正准备扫荡北乡,连朱云汉都感到不安了。”
关于蛇精危害四乡的传闻,易豪并非一无所知,但他对这事并无多大兴趣,目前他关心的是两件大事:一是有关张云卿的下落;二是朱云汉会不会来攻打他们。他皱了皱眉头,说:“这年头有恶匪滋扰四乡,不足为奇,蛇精的传闻,只是子虚乌有。你且告诉我,我托你的两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周连生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道:“我讲奇事并非要宣扬蛇精奇闻,而是讲蛇精正是大哥的杀弟仇人张云卿!”
易豪吃了一惊:“此话怎讲?”
周连生放下杯子,有意停了一会,慢慢说:“张云卿杀死大哥的亲弟后,投靠新匪黄大顺,这黄大顺竟是他的侄儿张慕云。张云卿迷上了侄媳蒲胡儿,设计害死张慕云,既接管了队伍又得了美人。他选山门燕子岩为寨,征集人丁,在四乡大肆搜刮财物,如今他已很有势力。”
易豪一听,咬牙切齿道:“不管他势力有多大,有了他的下落就好办!连生,你有没有办法打入他内部?”
周连生为难地说:“这个恐怕不行。张云卿虽然正在大量招兵买马,但对新入伙的人审查极严,必须由心腹土匪介绍。特别是前年年关,张云卿曾吃过一次大亏,差点丢了性命,以后收人就更加小心了。”
“吃过大亏??此话是什么意思,他吃过谁的大亏?”
周连生道:“此事说来话长。张云卿刚接管侄儿的队伍时曾陷入困难,想暴黄桥铺团防局以解燃眉之急。谁想团防局新任总兵张光文棋高一着,派了一位机灵的探子打入燕子岩,把内部情况打探得一清二楚,张云卿因此被动挨打,而且还做了俘虏,不是张光文手下留情,早就死了。”
易豪无限痛惜道:“真是失去一次机会。可惜!可惜!你知道张光文何故不杀他吗?”
“有人说,张光文手下留情是看在同宗的份上;也有人说,是张光文的哥哥害怕遭报复。据我估计,后者似乎可信些。因为,张光文家是当地的大财主,最怕与人结仇。况且,张光文俘虏张云卿的当晚,燕子岩还有数十名张云卿的手下,这就是更深一层的怕报复心理。”
易豪点头,沉思片刻,突然仰起头道:“连生,既然张光文亲自动手有顾虑,我们何不暗中与他接洽,只要他能提供准确情报,我们就可伺机行动。”
“这倒是个好办法!”周连生拍着大腿道,“那好,我再去山外走一趟。”
“还有一件事。”易豪见周连生马上要离开,叫住道,“我们走后,朱云汉那边有什么动静?”
周连生搔着头皮说:“这么大的事我差点忘了。朱云汉气得生病了,现正在疗养。据说,正派人四处打听我们的下落,扬言若抓到你必处凌迟之刑,抓住我抽筋剥皮,其余弟兄都杀头。”
易豪点头道:“很好,这事你一定要告诉弟兄们,惟有如此才能使大家更团结。另外,目前双壁岩由谁据守?”
“据说是杨相斌。”
易豪道:“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数日,等到这个月的十五再动身。朱云汉在病中,主事的是杨相晚。杨相晚凡事都信周易、八卦,逢初一、十五都不许手下出动。这一天是最安全的。”
所有土匪,由于过的是杀人放火、抢劫勒索的生活,经常要冒生命危险,因此都很迷信。尤其在朱云汉部,杨相晚定有很多禁忌,如“七不出,八不归”,缘于“七出”是休妻之语,“八”是“分”字头,有破家之忌。又如正月头七日都是忌日:初一不杀鸡,初二不杀狗,初三不杀猪,初四不杀羊,初五不杀牛,初六不杀马,初七不动刑。凡新人伙的土匪被正式录用后,就传一套按时辰行动的口诀:
丑不南行酉不东,
求财望喜一场空。
寅辰往西会大凶,
病人遇鬼邪害侵。
亥子北方大失散,
鸡犬作怪事难成。
巳未东北必不通,
三山挡路有灾星。
午申休往西南行,
文生下马一场空。
逢戌不上巽中去,
口舌是非有灾星。
卯上西北必不通,
隔山隔水不相逢。
在易豪正式入伙之后,杨相晚授他这一套口诀,并告诉他,易豪、易放那次在双壁岩关羊的时间正是“未时”,而双壁岩相对花园来说,又恰恰是东北方向,刚好印证了“巳未东北必不通,三山挡路有灾星”;还说,若不是易豪命硬,那一天也要死于非命。
话说周连生在溪陈家寨等到本月十五,又扮成货郎出山去了。
这一次果然顺利,双壁岩无人关羊,到了黄桥铺,在团防局与张光文见了面,周连生倾心而谈,但张光文不曾表态,只是要周连生转告易豪,在不走漏任何风声的前提下,两人可以见一次面,而且地点不能在团防局。
过了半个月,周连生把自己与张光文见面所谈转述了一遍,易豪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决定去面见张光义。
1923年农历十二月十五日。一大早,易豪备了一担礼物,扮做客商,周连生扮做挑夫,两人离开陈家寨望东而行。
这一天,沿途通畅,没有土匪“关羊”,过往商人也很多。过双壁岩时,行人虽然仍胆战心惊,但并无土匪出现。
下午时分,易豪来到石背,在一座庙宇休息,吃了点干粮,差周连生去黄桥铺团防局与张光文接头。
掌灯时分,周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