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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然想起那次在蚀仙洞练那石屏风上的心法,练到六亲不认,把他们双双打成重伤的情形,我定定神,向他们点一点头,“景予,小雪,我没事。”
嗯,我的神智应该一直很清楚只是杀气浓重的连我自己也控制不住而已。
当然,这杀气,只是对着静虚和梨渊,并非对着他们。
甚至跟他们说了这句话后,嗜血的***愈发强烈,秋水剑快活地颤动着,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挟着不该属于仙者的杀机,雪瀑般奔向梨渊。
梨渊受伤不轻,此时心神迷乱,虽知闪身躲避,目光犹在四下张望,想取她性命,我甚至不需要他人相助。
我冷笑着,正要再逼过去时,旁边猛地一热,一团熊熊烈火当头扑来。
有人在又惊又怕地高吼:“婆婆,快走!这丫头疯了!”
竟是敖欢从树丛后跃出,喷出一团烈焰逼得我退开数步,张开五爪抓过梨渊前襟,腾云驾雾直冲青天。
居然连打都不和我打,就这般落荒而逃
宝剑失了对手,蓄满的杀意无处可去,顿觉有无限戾气冲斥胸中,令我烦躁之极,怒喝一声,紧衔着追了过去。
“菱角儿!”
“阿姐!”
下方,景予和凤雪在焦灼呼唤。
我想应答他们,却又觉将梨渊、敖欢砍了泄愤更重要,遂充耳不闻,只顾向上飞起。
手中秋水剑比我行动得还要快,剑光像一条如霜似雪的白练笔直飞了过去
敖欢侧身闪过,龙鳞闪闪烁烁,逃得更快了。
正要再出招时,下方忽飞来一物,迅捷挡在我秋水剑前,并重重压了下来。
熟悉的古檀色,迎面扑来的水墨河山也很眼熟,记忆中从不曾这样迅猛地扑向我。
挥剑将那物劈下,我才认出那正是景予的得失屏,便有些傻眼,汹涌的杀意便如潮水般退散许多。
在我失神间,敖欢已经飞得远了。
得失屏并未落地,而是被下方人影接住。
那人甚至毫不犹豫地飞往我身边,浑不顾我正杀红了眼,连声唤道:“菱角儿!”
我有一剑刺向他的冲动,但听到他的声音,便似被冷水激了激;再看到他乌黑沉静的瞳仁,脑中更是清醒许多。
我甚至向他笑了笑,努力让僵硬的嗓音柔软下来:“景予,我去宰了老妖婆和那条龙再来和你说话。”
景予低低咳嗽,却依然握紧我捏剑的手,柔声道:“菱角儿,先去看皑东师叔吧!我想他一定还有最后的话想和你说。”
皑东师叔
最后的话
几乎未及细思,我便点头道:“好!”
手中忽然一松,却是秋水剑已落到景予手中。
他紧盯着我,唇角却有温柔笑意,携了我手轻轻道:“走吧!”
依在他身畔缓缓飞回菱湖边时,我听到他不平稳的心跳,压抑痛楚的低低喘息。
短短一段距离,景予却似已坚持不住,刚落地便一个踉跄,单膝跌脆于地,低咳不止,却依然蹙眉紧握着我的秋水剑。
他必是怕我再控制不住自己,伤到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我努力不去想体内令我瞬间强大却瞬间杀机勃发的强大气息,柔和了眉眼去扶他。
他这才松了口气,将秋水剑、长天剑一起钉在地上,勉强一弯唇角,哑声道:“快瞧瞧六师叔”
我一低头,正见到师父圆胖的身影。
他胸口微微起伏,灰白的圆脸上一对小眼睛弯弯的,居然正蕴着一丝笑意凝视着我。
《
p》“师师父”
令我烦躁的杀机终于在那一刻一扫而空,喉嗓间却被别的东西塞住,让我看着眼前这垂死的至亲之人,不过呼唤一声,便再说不出一句话。
空气中飘着湖底淤泥被翻起后潮湿的泥土气息,又弥漫着鲜血浓郁的腥味,闻得我脚下浮软,一屈膝便跪了下去,眼底大团大团的泪水直直地涌出来。
“傻傻丫头”
师父抬抬手,无力地搭在我胳膊上,咧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容,“菱角儿你晓得么,你笑起来很漂亮,哭的样子却很丑很丑,又很可爱。小时候每次看到你给景予打得鬼哭狼嚎,我都想捧腹大笑哈哈”
师父笑得很开心,胸口一起一伏,小眼睛晶亮亮的,恍惚又是小时候抱我在怀一边痛骂景予一边笑嘻嘻安慰我的模样。
景予正跪于我身畔,一听闻此言,那清清冷冷的面庞便有一丝快要龟裂开来的崩溃。
他低声道:“我每次打完菱角儿,看到六师叔的笑容,都很想扑过去揍上几拳。”
我扭头瞪他。
景予便涩笑,“可惜我怎么也不敢跟六师叔动手,只好满足六师叔的愿望,下次更卖力地痛揍菱角儿。”
我有些懵。
师父笑眯眯地看着景予,本已快要流尽鲜血的伤处,随着他的笑又在丝丝缕缕地渗着血。
“这小子背了两百年的黑锅啦!我才不会告诉你,是我让他天天去揍你的呢!你这么懒,如果没人撵着,能有什么出息?”
“”
是这么着吗?
被景予痛揍七八年,竟是我这奸滑师父的主意吗?
我也想笑,却看着师父得意的笑脸更快地掉下泪来,伸手便去掐景予的胳膊。
景予一声不吭地柔软了肌肉由我掐着,指间却在运功,将他所剩无几的灵力注入师父体内,自是冀图他能撑得久些。
可景予自己受的伤也已极重,不过片刻工夫,额际鼻尖便已沁出密密冷汗。
凤雪此时也已跌跌撞撞跑来,蹲到我身畔。见景予吃力,遂也出手相助。
他的修为不及景予,但却是天赋的天界仙力,澄澈无比,虽然微弱,倒也让师父精神略略好转。
他便看向凤雪,笑道:“菱角儿,你这阿弟真不错。若你喜欢,不如收了他做小的吧?”
凤雪外伤颇重,满襟鲜血,闻言居然还连忙点头,说道:“好啊,好啊,好啊”
景予眯眼瞧他,反手去捞他的长天剑,凤雪才讪讪地住了嘴,往我身后缩了缩。
“师父,你”
而我后知后觉地到此时才悟过来师父这话的意思,满眶潸然欲下的泪水终于再也掉不下来了。
师父向来为老不尊,我早知他是修不成天仙的
但快死时还能开出这种玩笑,我对我这师父着实佩服得五体投地。
师父伸出手,粗糙的拇指滑在我脸庞,慢慢地为我擦着泪,笑呵呵地叹道:“菱角儿,虽说你哭起来也很可爱,可师父我哪还是只盼着你笑呢,笑得越多越好我平生见不得女子落泪,不论是你,还是你娘”
“我娘”
他终于提到了我母亲。
“对啊,你娘,就是我素一妹子和你很不一样呢!承蒙她看得起,在和陌天行决裂后,她隐居于临江镇,和所有朋友断绝了联系,却悄悄地告诉了我。我这素一妹子啊,一直说我是她大哥大哥就大哥吧,我们还是比旁人亲近,她最绝望时想的也还是我。哥哥妹妹什么的,也蛮好”
“是母亲求师父照顾我?”
我伏跪在师父身畔,看着他的眼睛。
不以为意的笑容里,有分明的凄怆和惆怅。
哥哥妹妹什么的,只是母亲的想法吧?能让师父到死还在苦苦惦记伤心的女子,会是哥哥妹妹那样简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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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鹜山高,银铃声远,何以报春晖(一)()
他低叹道:“素一妹子那样要强,哪里会求我照顾你?她最初找我,只是想问我,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够让她的孩子承继她的仙体,而不是孩子生父的魔体她说,她很想留下孩子随她修仙,可她绝不要生下一个半魔半仙的怪物。我只知她受了魔界高手引诱,却不晓得孩子父亲会是魔帝之主,便回昆仑遍查各类古籍,替她寻觅清除胎儿来自父体魔气的法子,逐一告诉她”
所以,后来生出的我,连昆仑众仙尊都已看不出任何魔根,被当作根骨绝佳的修仙弟子吗?
我忍不住问了困扰我多时的问题:“那么,我母亲她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的是因为想清除我身上的魔气吗?”
师父眼眸便黯淡下去,怅悔答道:“这事怨我,都怨我!我找到的法子,虽施展法门不一,却都是以本身仙灵之力强行压制胎儿体内魔气成长那时你是毫无根基的小小胎儿,素一妹子却已是地仙之躯,且天份极高,修为不比为师差多少。我本想着,她要克制胎儿体内的元魔之气,该是轻而易举,竟从未细问过孩子父亲的事我不知道诱辱她的人会是魔帝陌天行!堕”
“是陌天行又如何?”
“当年魔祖与天地同生,几可与开天辟地、肇立乾坤的盘古大帝抗衡,其一脉相承的后人无不天赋异能,便如你这凤凰弟弟天然便有清心净化之力一般,魔帝后人天生便可以召唤统领天地间的元魔之气”
从前虽听陌天行大致推断过一番,但此时再听来,我还是觉得血都渐渐冷了。
“于是,我在我母亲腹中时,便能引来源源不断的元魔之气,逐渐摧毁了我母亲一身修为?”
“并非你摧毁了你母亲的修为,而是你母亲一意要克制甚至斩断你体内的魔根后来我发现她的情形不对,虽不敢细问孩子父亲的事,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便想劝她放弃这念头。了不得生下孩子后丢给她父亲,想来他也不会不养。”
“母亲不肯?”
“不肯。她那拗性子,再不肯听人劝。她说,她绝对不会生一个半仙半魔的怪物出来。若真生出这样的怪物来”
师父掩着胸口喘息,瞥着我顿住了口。
“若真生出这样半仙半魔的怪物来,她亲手把它掐死,是不是?”
我的牙齿上下打着战,格格作响,却笑着接过师父的话头。
师父微露讶异,苦笑道:“原来,真有母女连心这回事儿。她她的确是这么说的,我怎么劝也不肯听,眼见得她一意孤行,渐渐把八百年的修为全都费在了胎儿身上,一天天地憔悴下去我怎么都想不通!”
师父当然想不通。
因为他怕触及母亲伤心事,应该始终不曾问起过母亲和陌天行相处的细节。
他自然不晓得,母亲便是偷听到陌天行声称玩腻她,并打算以她所生的半魔半仙的娃娃还嘲讽挟制她,这才绝望离去。
陌天行虽然寡情自大,但终究和母亲共同生活了五年,早已料到母亲宁死也不会如他所愿,生出那么个半魔半仙的娃娃来。
我问:“后来,母亲终于耗尽灵力而死?而我,虽然魔根没有完全斩绝,到底也能开始修仙了?”
师父低叹道:“不错。她一身修为尽数注入你体内封锁魔气,只为你能修仙。她临终时再三吩咐,一定要让你修仙,并且要修成地仙,修成天仙,完全断绝从你生父那里传来的魔根她死得太屈,拼了八百年修为和一条性命,只求你能修仙,我自然不能违拗她最后这点心愿。”
所以,他好端端一个万人尊崇的仙尊,不顾师门戒律,不顾仙魔有别,把魔帝的骨肉带回昆仑,不辞劬劳辛苦抚育教养
“你虽魔根未清,但昆仑仙灵之气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