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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奇侠-第2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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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狂徒和萧秋水对视一眼。

    燕狂徒道:“他们来了。”

    萧秋水道:“好象往这边来了。”

    燕狂徒也一世豪勇,心里噗噗直跳,道:“见岳将军,这时见着了,有些不好。”

    萧秋水也不知怎的,知是自己仰慕已久的人到来,心中亦十分紧张,道:“是不好。”

    燕狂徒低声道:“不如……先躲起来!”

    萧秋水也嚎声道:“好,我背你上梁!”

    萧秋水一蹲身,燕狂徒一攀萧秋水手臂,即跃上了他的背肩。这时两人手上一触,都觉对方的手甚冰冷。两人一个勇猛狂悍,古今独步,一个年少气盛,世无所匹,突然都因一个将军的出现,而控制不住心生的震畏与奋悦。

    两人悄没声的上了梁,梁上灰尘甚多,簌簌落下,燕狂徒细声骂道:“唉呀,哎呀,怎么这般不小心,别洒着了将军!”

    萧秋水缄默了半晌,火光渐亮,显然岳飞一行人,已走近庙门,萧秋水这时忽道:“燕前辈。”

    燕狂徒漫不经心地应道:“嗯?”

    这时人声、马蹄声已近庙门,萧秋水精神恍惚,道:“燕前辈,真没想到您是这样的人。”

    燕狂徒没听清楚,即问了一旬:“怎么?”

    萧秋水道:“晚辈以为燕先生要我去三个什么样的地方……江湖上人人传您荒诞绝伦,度越常情,却不知道您抗节孤忠……”

    这时已有人推开庙门,只听“依嘎”一声,燕狂徒心里慌惶,低声疾嘘道:“噤声!来了!”

    只见火光忽地照了进来。只见一人军戎打扮,从梁上看下去,那盔帽顶的澄铜,映着火光,耀眼眩目。人虽着军装,却有好一种文气!

    那人之后,站着的是岳云。岳云本生得俊朗英挺,但此时俯视,也许是居高临下之故吧,反而显得矮小、可是那为首的人却不使人有这种感觉。

    那人站在两人中央,左边是岳云,右边还有一武将打扮的人。这人虬髯满脸,但脸容也给头上军盔遮盖,故看不清楚。

    当中那人,一入庙门,立刻毕恭毕敬,对庙中神像,拜了三拜,说:“关二爷义薄云天,护汉尽忠,是值得我们景仰的人,可惜流年征战,庙宇失修,他日直捣黄龙之后,必定来修建此庙。云儿,此事且记住了。”

    岳云即恭声应道:“是。”

    燕狂徒和萧秋水心里同时一动:那人就是岳飞了!却又偏生看不到他脸目。只听旁边那虎虎生风的武官说道:“大哥,我看云儿的话,也有道理。奸相当权,咱们回去,岂不受死?死倒不打紧,但大丈夫焉能受辱!咱们到朱仙镇,跟兄弟杀到汴梁去!要是皇帝反过来咬咱们的尾巴,咱们干脆袖手旁观,看要是咱家不打,韩老将军不打,刘、张不打,看秦桧、许龟年他们能下能打!要不,赵构自己打去!”这人说得性起。

    岳飞忽低喝了一声:“张宪,不得无礼!”

    张宪“腾腾腾”退了三步。而这一喝声低沉,却有一种威势,令梁上二大高手,也为之一震。只听张宪惶恐地道:“将军息怒,属下知罪,请处置。”

    岳飞默然了半晌,叹道:“这怪不得你,确是佞臣当途,万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只是天子为大,圣恩如天,不可稍加冒渎。若人人如此,则礼法何在?规矩无存!败一家之礼,不成体统,丧一国之法,则祸亡无日矣!”

    张宪垂首道:“是。”

    岳飞踏前几步,端视神像,燕、萧二人,正图看个清楚,却因木梁遮挡,反而看不见,又怕稍动惊扰了岳将军,便屏息静聆,只听岳飞又道:“云儿的活,不是没有道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话虽如此说,但国家多难,正是尊王攘夷之际,若作此忤行,恐怕正中了贼子所谋,坏了社稷,成了千古罪人哪。”

    那张宪忍不住又插口道:“金兀术命秦桧‘必杀飞’,杀的就是大哥您啊!‘必杀飞’才是他们的阴谋,就算咱们回去,也不必急在一时啊!”

    岳飞喝断道:“张宪!”张宪陡然住口,隔了半晌,岳飞才平静了音调,道:“你和云儿出去吧,我要在这儿……”

    张宪答:“好。”岳云乍想燕狂徒、萧秋水二人,脸有难色,正想启口,岳飞道:“去吧。”

    岳云打量了一下庙里的情势,与张宪怏怏然退了出去,只留下岳飞一人在庙里。

    燕狂徒和萧秋水二人,仿佛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

    这时忽闻“噗”地一声,只见两只鞋跟,并齐踮企,原来岳飞跪在神像之前,只听他说:“关二爷,此刻家国多难,女真入侵,内有贪官,您护汉抗贼,义胆忠肝,这等局面,可要开开眼、发发威,保佑保佑,我岳鹏举实在山穷水尽,内外交煎了啊。”

    语音恳切,听得萧秋水眼眶一热,只见燕狂徒眼圈儿也红了。一个戎马倥偬的大将军,竟在此时对神像这般泣诉。只听岳飞又道:“我这番去,大概难逃一死,秦桧要杀我而放心,皇上杀我而安心,金人杀我而甘心。我岳飞死不足惜,只是山河未复。宋人金人,本无分别,但女真一族,无故入侵,琼夺杀掳我民以虐,故我誓师杀敌,只是皇上怕我真个大捷时,接二帝还,他就皇位不保了,故甘心受秦桧之利用……唉。”

    隔了半晌,只听岳飞又道:“现今我只有三个愿望,求关爷庇佑。我一求家国安宁,天下太平,若下官能以一死,唤醒天下民心,逐佞臣,护法君,还我河山,直捣黄龙,吾将含笑于九泉也!”

    这时门外几声马嘶,马蹄声不安地踏响着。只听岳飞又道:“我的第二个愿望,系求秦桧奸贼,杀我一人便可,万勿连累军中兄弟,以及无辜百姓,和岳某家人!还有朱仙镇布阵,绝撤不得,一撤则前功尽弃,为此流血流汗的弟兄,都白白牺牲了!关二爷庇佑,求关二爷庇佑!”

    燕狂徒和萧秋水又对望了一眼,心情激动,莫可抑止。岳飞又说:“第三个愿望,是望……”话未说完,忽一阵急蹄卷至,骤然在庙前停下。只听岳云“刷”地拔出腰刀,喝问道:“是谁?”一人急应:“岳飞在否?”张宪大喝一声:“你又是谁?”只听砰地一声,那人似被这一喝,吓得跌落下马来。

    只听张宪又大喝道:“你究竟是谁?再不说,一刀把你给杀了!”

    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我……是……是……皇上派来的……使,使,使……使者……使不得,不要杀我……”

    岳飞扬声问道:“是什么人?”

    岳云禀告道:“是皇上特派使者。”

    岳飞又问:“什么事?”

    张宪抢着答:“我在来人身上搜到一张字条……上面写……写什么来着?王贵!”

    只听一人应声而出,隔了片刻,一人从容地道:“确是皇上御笔,上书‘飞速回’三字。”

    岳飞站了起来,道:“张宪不得失礼。快送使者回去。”张宪答:“是。”

    只听外面一阵骚动。只听张宪还在外面压低了声音道:“你别假惺惺,我知道是谁派你来的。你回去告诉秦桧,若他敢动岳爷一根寒毛,我张宪……”

    岳飞又低喝了一声,语音微带责备之意:“张宪。”

    张宪应道:“是。”

    外面便没了声息,不一会便传来马蹄声,那使者走了。

    岳飞长叹了一声,走了出来,恰好又是在原来的地方,即木梁之下,仍是看不清面目。只见他脸朝外,映着月光,出神了一会儿后,毅然自语道:“就算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要去,否则国不为国,家何以为?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望韩将军等,能力挽狂澜矣。是真正关怀我岳某人的,岳某心领,但请成全我岳某人,岳某并非意气用事,或图名传后世,而是以死全忠而已。”说罢向着神像,深深一拜,又向梁上,双手一揖,便霍然步出庙门。

    “依呀”一声,庙门又告关上。马蹄忽起,马嘶远去,庙门缝隙中的火光,也逐渐淡去,只剩下月色,仍幽淡的渗进来,一绺一绺的洒铺在地上。

    月光皎洁,地上灰尘很多。

    萧秋水、燕狂徒对望了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隔了一会,燕狂徒一颔首,萧秋水会意,一弯腰身,燕狂徒即登上他背项,萧秋水跃下地来。只见地上一行脚印,踏在灰尘上,清晰可见,但人已远去。那是岳飞适才踱步时所留下的脚痕。

    燕狂徒伸手掩开了门,“伊嘎‘一声,月光劈头劈脸,当头罩了下来。两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见那棵枯树,在月色下更无生气。燕狂徒气涌丹田,大喝了一声,又清啸了一声,再狂吼了三声。这三声长嗥,再震得一树昏鸦,簌簌掠起,掠入昏夜之中。燕狂徒啸了三声,侧首问萧秋水:“几时天才亮?”

    萧秋水道:“快了。”

    燕狂徒指着枯树道:“怎么才秋天叶就落尽了。”

    萧秋水说:“可能冬天近了。”

    燕狂徒呆呆出神了一会儿,忽觉月光铺洒在远山、近树、满地上,就如雪色一般,忽然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近乎呻吟地说了一句:“真是寂寞呀。”

    (全书完,请看续集《天下有雪》) 

第一部 雪势() 
萧秋水记得有一次,曾问过他的弟兄们,活着,为了什么?

    李黑沉吟半晌,答:“生要尽欢。”

    胡福慎重地说:“死能无憾。”

    铁星月和大肚和尚也都答了:“但求义所当为。”

    “只愿无枉此生。”

    他也曾问过唐方。那时在江边,月色好美。唐方说:“我是那水,如此流去,没有人问它流去哪里。”唐方抿嘴灿然一笑道:“你是小风帆,若没有帆,流水,它就无心了。”

    想到这里,萧秋水心里就一阵痛,觉得他自己对不起唐方。唐方,唐方,你在哪里?他也用这一个问题,问了燕狂徒。

    燕狂徒听了他的话,象从来没见过他这个人似的,然后也象是从来也没想过会有这个问题似的,瞪了他老半天后,抓腮搔脑,忽然舒出了一口大气,反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我是活着的吗?”

    萧秋水被反问得一愕,道:“我们能走路,会说话,当然是活着的。”

    燕狂徒问:“能走路、会说话,就是活着吗?”燕狂徒继续问:“那么为什么不能走路、不会说话,就不算活着?人生短短数十荏苒,跟天际流星闪逝,无甚分别……天地万物,短短几十年,就算做啸烟云,又算不算得活着?”

    萧秋水无辞以对。

    燕狂徒笑道:“我想岔了。你问我的,我实说不出什么大道理来,只好照实答吧!我年幼的时候,很苦,一天到晚,只梦想做大人物,鲜衣怒马,咤叱风云。年轻时怀大志,要做大事,找各家各门比试,以为自己才能,在世间可谓有数的十人之内,一切事情都自恃自负,舍我其谁,要成为武林第一人。壮年时,觉得天下间许多事,原来是虚幻的,但又不甘落实和平凡,便愈发兴之所至,无所不为。暮年时便遭各大门派之截杀,幸得不死,居然才有些珍惜起生命来……”燕狂徒苦笑了一下,耸了耸肩,又道:“你若问我一生得到了些什么?没有。只是这一生无过可悔,仅痛快二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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