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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原因殊为难说,却只是赵师容心中的一种感觉。她为萧秋水说这些话时,忽然只觉得有些什么不妥,究竟不妥些什么,却一时说不上来。
赵师容忽然面对那在一旁的身着熟罗长袍人。
那人脸无表情,神色木然,乍然看去,就象一座雕像一般。
那人着宽松的青绒绸布,连身材肥瘦也看不出来,眼睛也没望向这边来——甚至也没望向那边去,他对场中一切,似毫不关心,无论发生天大的事,他也没多望一眼。
——他是谁?
蔺俊龙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灰、一阵红,忽然咆哮道:“不算!不算!这是我一时失手……”萧秋水趋前一步,谦逊地道:“蔺老前辈如还要赐招,晚辈在此候教。”
蔺俊龙把“中州遗恨剑”往土中一插,刷地拔出“血溅秦淮剑”,只见如血影重重,一叠又一叠,压向萧秋水。
萧秋水见蔺俊龙不再答话,知其必出尽全力,一阵凤吹过,剑割微风,造成急卷的气流割体——萧秋水轻如落叶,已飘到蔺俊龙背后。
——萧秋水的步法正是以“风流”一诀,击败蔺俊龙。
原来“忘情天书”中所载的技法共十五诀,即:无意、地势、君王、亲思、师教、金断、木顽、水逝、火延、土掩、日明、月映、风流、云翳、我无等十五法门,乃法天顺自然,借大自然一事一物,天地人一情一态,融化人武功之中,以打击敌人。“风流”便是其中之一。
萧秋水以“风流”一技,借风飘过,使蔺俊龙险些反刺着了自己。
这次萧秋水“飘”到蔺俊龙身后,蔺俊龙背后忽然好似多了一只手,“白猪王子剑”不住向萧秋水身上九大死穴,三十六道要穴、七十二门大穴刺来。
只见剑光耀眼生花,月光照在剑身上,好似太阳一般亮,另一柄剑却越来越红,红得似烙铁一般,——月光怎会如此灿亮眩烁?
——当“千手剑猿”蔺俊龙醒悟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
萧秋水已不见了。
萧秋水在哪里?蔺俊龙已无暇兼顾了。他的左手血剑已不住地发了出去,无可遏抑,右手金剑也不断地一招接一招,无法制止,就如一杖陀螺一般,在地上不住旋转,无法停顿。
蔺俊龙发觉自己已没了对手,可是自己却无法中断自己的剑招,他唯有将左手血剑右手金剑不住交碰在一起,发出“兵兵叮叮”的密集响声,汗珠如结痴一般凝在额上,真可谓“越打越忙,应接不暇”。
打到最后,“千手剑猿”越战越快,只见红光金光交映成一片,“咄!一声,红白两道光芒骤射,”嗤嗤“,一柄砸插在花丛中,一柄钉在梧桐树干上。暗香流动。月静。无声。萧秋水在月下。月芒披在他肩上,如静柔的披凤。——刚才便是他的”月映“法。蔺俊龙在一阵凉风吹来后,才知道他的衣襟已湿透了。在他双剑不禁要互搏之际,他心里清楚得很,若萧秋水要从旁横加辣手,纵有十个”千手剑猿“也只得死了——不管萧秋水是用头撞或用任何方法,都可以轻易取他性命。在宁静的月夜下,蔺俊龙却毛骨悚然起未,陡然想起两个字:“妖法!——莫非是妖法?但天下间哪有如此”正气“的妖法?只听萧秋水谦恭地问:“老前辈还要不要试试?”
蔺俊龙狂吼一声,身形一扑而起,半空三折三展。
三柄剑分金、红、白三道光芒,直夺萧秋水。
他的人也随剑芒之后,攫了过去。
拳脚虽非他在行,但也拼这一拼。
这一招是他的一剑拼命绝招:“风尘三侠”。
这三柄剑分三个方向,射向萧秋水,萧秋水若退,就只有一条退路。
他就在那条退路上塞死萧秋水!
他的计划和招式都好,但是对萧秋水来说,却没有用。
萧秋水既不退,也没用手格。
他跃入水中。
他本不谙水性,但“水逝”一术,根本不必熟水性。
水花四溅,溅得三柄剑失了准头,向蔺俊龙回射过去。
蔺使龙本可闪躲,但水花溅漪时,也遮蒙住他的视线——他看不到!
他只看到水花又红又金又白,成各种色调,好美。
就在这时,三柄剑已刺破水花,劈脸向蔺俊龙射到。
蔺俊龙外号“千手剑猿”,出手自然快捷,就在这等情形之下,也在千钧一发间接下了两柄剑:“血溅秦淮剑”和“白猪王子剑”。
但“中州遗恨剑”已来不及接了,那剑往他咽喉射来,若被刺中,“千手剑猿”便要死在自己剑下!
却在这时,萧秋水及时出现了。
他一口咬住剑身。
他咬住剑身的时候,剑尖离蔺俊龙喉咙已不过半寸不到。
萧秋水尚未吐出“中州遗恨剑”,蔺俊龙已一头跪了下去。
叫了一声:“大哥!那长袍青衫人依然没有作声,倒似场中的事,与他全然无关似的。赵师容这才发现这人脸上戴了面具——张人的面具,但却没一点生息。——说不定这面具真的是从一张没有生息的人脸上撕下来的。想到这里,连身经百战的赵师容,也不知怎的,在微风冷月下,机伶伶地打了个冷战。”千手剑猿“蔺俊龙从此以后,就跟定了萧秋水,他的脾性正好与李黑、胡福、陈见鬼这等人气味相投,正是一群活宝。萧秋水当然高兴。可是他接下来第一句话是问向那青衫人。敢情他和赵师容的感觉一样,觉得这青衫人很特殊,至于为什么特殊,有什么特别,又说不上来。萧秋水拱手唱喏道:“这位兄台请了。”
当然这是废话。青衫宽袍人也没多理,只是颔了颔首。
萧秋水道:“兄台来访在下,不知何事?”
这人微颤了一颤,低声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的……”这人低声说话,萧秋水觉得此人甚是神秘,却依然生有一种亲切感,他心中不禁盘算着:这人究竟是谁……只是接下去青衣人所告诉的讯息,委实太过惊人,使得萧秋水的恩绪,遽然中断,且思路顿成肢离破碎,促使萧秋水有茫茫天下,却无所适从之感。
“我来告诉你的是,李沉舟已经死了。”
听到这句话,萧秋水第一个意念就是:他不想活了。
——李沉舟都死了,他活着还有何意思?但在这瞬间,他脑里又闪过很多的人:岳元帅、宗泽、韩世忠、刘铸等咤叱风云、赤胆忠肝的大将军……还有唐方一直到赵师容。
——想到唐方,他就觉得有一线希望,要活下去。
——想到赵师容,他就想起李沉舟之死,是最悲痛的……——赵师容?对赵师容!
——赵姊姊听到了这消息会怎样?
就在他转头去瞧赵师容的时候,他在刹那间又想起李沉舟:那至远至大,又郁勃难舒的眼神……赵师容听到了青衫人所说,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我不相信。
——这不是事实,我不相信。
他抬起头来,萧秋水这时正偏首望她。一刹那间,这女子变得如此脆弱,经不起任何风残霜袭。这“赵姊姊”竟如残英飞絮。
赵师容抬头的时候,竟与那面具中的眼睛对视了一眼。那眼神黑白分明,如一湖水,说是柔和,仿佛也有淬厉;那人也是心里一震;好一双泪盈的眼……赵师容说:“我不相信。”
青衫人道:“这消息不会有错。”
赵师容双眼看着青衫人,青衫人平板无生气的脸,依然平板无生气。但赵师容却有一种感觉,她感觉这青衫客所说的话是真的,但她却又不能相信。
——不会的,李沉舟不会死的。
——李沉舟怎会死!
她知道李沉舟。李沉舟是一个看似恬淡谦恭的人,却是一个生要无枉、死要无憾的人:生,他要能惊无动地,死,他要能轰轰烈烈:——大哥怎会如此静悄悄的,离开了江湖离开了我而去?
赵师容坚持不信。她上齿咬着下唇,一直重复又重复地道:“我不相信。”她想起她初认识李沉舟的时候,她在一个大家族中,李沉舟是一个流浪的年轻人,她见到他,便放弃了一切,只等他再来。
可是他好久没有再来了。她就一直等他,未婚夫婿来找她,她都冷然拒绝。果然有一日下午,他来了,宛似在水柳边那千古以来等待良人的翠楼凝妆少*妇人,他来了,她便越过家人、朋友以及一切一切的束缚,跟他而去…此后便是江湖流浪岁月。
好苦,可是,好快乐。
她知道他有过很多女孩子,可是她没感觉到嫉妒,因为她是一个骄傲的女孩……直到有一天,她发现更骄傲的是李沉舟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对李沉舟来说,是不是很重要?
所以她离开了他,他很温文的送她,她知道她走后,他只剩下了一个人:在随时都可能被吞噬在江湖诡谲风云中。
——而今他竟死了!
——怎么可以死呢!
赵师容还是说:“我不相信。”她坚定的想,返回“水月轩”去,去取炒好的一碟炒鸭掌出来。众人见她镇定地走回去,没有人发任何一声,只见她片刻即端了一碟菜,镇静地走了出来。
她如此的镇定平静,端菜的皓指甚至没有多抖一下,但是就在她将菜放在桌子上的刹那,那盘菜忽然摔了粉碎。
碎片溅出来的时候,众人才知道,赵师容用尽了一切能力来克制自己心头的激动,因此内力贯注指端,竟失手激碎了瓷碟。
碟子一碎,和着菜肴飞喷了出去,在赵师容的内力下,这些鸭掌和瓷片俱如暗器。
赵师容是何等身手,她蓦然惊觉,双手一阵急抓,把瓷片和菜肴都抓住,但就在她抓住这些东西同时,她的身子又碰翻了桌面上的几碟菜。
她身形展动,再抓住那几碟菜,但又用力过度,菜碟粉裂,桌于掀翻,赵师容知无可再救,她蹲在地上,再也不动。
赵师容是何等身手?
而今她只蹲在地上,背向众人。
众人只见她背上的瘦肩,轻轻抽*动着。
众人又僵住了片刻,萧秋水走过去,柔声道:“赵姊姊,我们去权力帮总坛看看,好不好?”
赵师容没有口头,只是用手撑住脸,良久,才把手摊开,声音出奇地镇静:“他不会死的。”
萧秋水用手拍了拍赵师容的秀肩,轻声道:“所以赵妹妹也不必伤心。”
赵师容将肩膀一沉,萧秋水第一下拍中了她,第二下抚拍落了个空。萧秋水微微一诧,脸上一下子烧辣辣起来。在赵师容心目中,却响起了一个誓言:——帮主,你不会死,你若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对你不祝我也是烈性子的人。
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厌僧,平日萧秋水待她,视如姊妹,她只觉得萧秋水待她过分主疏;今日初闻噩耗,萧秋水稍沾及她一下,她也觉厌恶。
——帮主,你若死了,还有我,你的小容儿。无论是谁杀你,我都要他比死还难过一百倍!
赵师容想着,缓缓站立了起未。在月光了,她有一种断冰切雪一般的坚决,她说:“我是要回去一趟。”
“慢着。”一个声音说。
说话的人是李黑。谁都知道赵师容说了这话,是不能变更的。可是李黑是这干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