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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怀里大声道:“你自己去还给你那面瘫姐姐”。而事实却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的一瞬间竟是露出微笑,咧了嘴角,很灿烂的笑。脑袋是那张在照片上所见的、眼里映着天空脸上带着笑容的短发女孩,反复的是那一张笑脸,就好像此刻站在我眼前的人确是在对我微笑,引得我不能自已的要对她笑,一点也讨厌不起来。
我叫她陆姐姐;口气亲昵,脸上笑意再甚一点,她便不会拒绝我。
陆以安并不是一个冷漠的人,她只是不会主动,她和你说话的时候总是要带着笑容,语气也温温柔柔的,和陆以平形容的相差太远,根据陆以平的形容,大致这样理解,一个成绩优异,长期受到外界表扬的人,骨子里骄傲得很,像一只孔雀一样是要睥睨众生的。
我进她房间,她让我坐她床上,并不软和的床上,浅蓝色的条纹床单,边上散乱的放了几件衣服,被子却叠得整整齐齐的。她挪过软椅,坐我面前,一米来开的距离。她说陆以平有给她说过我借书的事;自顾说许多话,许是怕我尬尴。她说小女孩还是要多看一些书得好,哪怕是一些小资的言情或者武侠;她说很高兴新邻居是个爱看书的女孩,说话的语气活像个中年女教师。我完全感受不到她的骄傲,她说话温声细语的,让我一听就讨厌不起来。我把书递给她,她问我有没有看完,我摇头。“只看了一半,对于李寻欢的这种行为不能接受,看电视还好,在文字里面,每每看见他痛苦的行为,只觉得是自作自受,活该得很。总觉多看一个字也是对自己的折磨。”
“的确是活该得很。”她接过我书的手微微一顿。“女生爱看古龙的并不多,因为古龙骨子里实在是太大男子主义了,不喜欢也不过是不理解,你可以选择看一些女性作家的书。”
“我喜欢安妮,在你这看过《莲花》,我很喜欢内河。”微微有些忐忑不安的说道,怕她怪我动她的书,也怕她会不喜欢内河。她脸上竟露出了一点笑容,“我也喜欢她,总期望着可以和她一般一个人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然后让你喜欢的人去找你吗?”我顺口接道,用我自以为还算轻松的口气。
“不,不知道她会不会去找我,也也许她找不到我。”她站起来把书放回书架。
“说不定他会呢?书里说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一个女人的话,总会千方百计的想去她去的地方,哪怕是千山万水,他也会做到的。”
听着我的话,她脸上的笑容更甚了,我知道她是在笑我这样天真的说法。
☆、三
我们起初喜欢情人打量的目光,意为她在关注着我,后来喜欢情人温柔的注视,意为她爱着我。
但那天,我并不喜欢她看我的目光。我还没有爱上她,连喜欢也没有,她背对着我整理物什,不时回头看我。
以长者语气,以过来人之名。
我讨厌任何人以过来人之名对我说教,好在陆以安说话实在温柔,短头发孩子气着,但笑起来眉眼间尽是柔气,说话时嗓子细细的,压低着。
那时候她说话,大概是有些故作低沉,像一个男人。然我并不厌倦。
她说,真的爱极一个人以后,便会连千方百计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递给我一本池莉的《不谈爱情》。
“你看,傻孩子,我们不谈爱情。”她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倒是很衬她那一身睡衣的年纪,但明明就只比我大两岁罢,我有些不满,觉得这样的她,有些矫情。便低头坐在床上,也不接话,那时候还不知道这句话出自这本书里,只好低下头翻书。她见我看书,便不再与我搭话了,我偷偷抬起头,瞧见她整个人伏在桌上,脸背向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见她手里握着笔,不知是在写什么东西,但见那张距我一米的软椅并没有挪远,她仍然是距我很近很近,便放心的看书了。
我那天中午坐了许久,家里没有人叫我回家,她也一直没有催我,其间见她看了会儿书,出门三次,为我倒了一次水,洗了一个苹果,然后将电脑挪至书桌,打开电脑插耳机开始看电视,只不过是没有与我多说话,但我已知道她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她的书桌对着窗,窗外正是阳台,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开始下大,原本白茫茫的一片开始有些深灰,我抬头所及只是她的背影,安安静静的抱着腿缩在软椅上。她孤独的背影,在小小的房间里也旁若无人,肆无忌惮的一次一次拂扫过我的心脏,轻轻柔柔的,刮着我的心头肉,痒也不是,疼也不是,只是那背影瞬时让我有些悲伤。
我那天的书翻了又翻,却到底是没看进去,总忍不住的要将思绪飘向那窗边,飘向窗外,飘向那灰茫茫一片我所不能理解的远方,去端详去打量一个莫名其妙本与我无相关的女孩的背影。
锁成小小的一团,她竟是在想什么呢?难道不知道这么轻易间,已将自己的柔软□□裸的摆放在了我眼前。
那日晚饭是在李阿姨家吃的,极其丰盛的晚餐,陆以安爱吃的鱼,陆以安爱喝的汤,陆以安爱吃的糖醋排骨,我也爱吃。我坐在她与陆以平中间,见着这一家子脸上都带着笑容,那是种由心而发的喜悦,我在这样的气氛中难免有些忧伤,我很少于父母这样和气的好好吃一顿饭,我也没有一个兄弟姐妹与我争些菜,我低着头一个劲刨饭,害怕这饭桌间的笑容闪了我的眼睛,但被她发现了,她转头对我笑,让我不要客气,少吃饭多吃菜。
这是一句话,这是她在这桌饭上第一次发话,李阿姨见了兴致也高得很,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念叨“我们家以安”,父母口中常停不下子女,并不是炫耀,那是她是骄傲,那是她的爱。她说一些陆以安小时候的事,逗得大家哈哈直笑,我小心的侧过脸去,见陆以安嘴角含笑并没有不高兴。我竟莫名的就开心了,那个一直很优秀的陆以安,再听人提起,再听人提起她的优秀,我心里竟没有嫉妒与厌恶,反而心里这一点小忧伤一下子退却了。
饭后陆以平提出去玩雪,陆以安也去,我自是欣然答应的。那时候阳台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我们准备堆雪人,我和陆以安负责堆,陆以平负责滚雪球,他在地上来来回回滚雪,本身就像一个球体,我和陆以安不免相视一笑,打趣他一番。晚上并没有月亮,但因为雪地的反射,天空很亮,我们彼此还可以清楚看到对方的影子甚至脸上的表情。她从睡衣袋里掏出手套递给我,“你戴上,我在北方已经习惯了。”
我楞一下神,脱出口的话当然是拒绝,但是她举着的手一直不放下,我只得借住,小心翼翼的戴在手上,只是、陆以安的手套也实在是短。
她说,我们堆一个将军吧,像电视里那样,找一块竹片给它做剑。她笑,咬着唇角,眼睛睁大大的看着你,让你没办法拒绝她的提议。她一边说,一边比划我们该怎么做,并且一边使唤着陆以平,让他快一点滚雪球。她说话的声音没有第一次听见那么低沉,声音里是满满的快乐,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快乐的时候从来要旁若无人。我蹲在她旁边,按着她的意愿,听从她的指挥。但原来雪人并不是堆出来的,而是雕刻出来的,她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细竹片,将叠起来的雪球削成方形,在方形上刻画五官,刻画出战袍的形状,她做得十分认真,我只在一旁替她找一些工具。最后雪人倒是堆成了,但是模样却有些忍俊不禁,五官不明晰,袍子也弄得奇行怪异,陆以平一见便大笑起来,我也在旁边跟着笑。但显然我们无情的嘲笑并未打击到她,她仍是兴致勃勃的吩咐陆以平将她房中抽屉里的相机拿出来,说要留念。
她蹲着,我站着,她突然抬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认识一天,一起吃过饭,原来她竟然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说“林江茗。”
她问我怎么写。我说“双木林,江水的江,草名茗。”
我半蹲着看她,她用钥匙在雪人旁边写字,雪太深,以至写出的字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出,从左到右竖排而下依次是:
“陆以安,陆以平,林江茗。
——2008。1。12”
陆以平替我们拍照,站在雪人旁边,我比她足足高一个头,刚好可以自然的将手搭在她的肩上,手指挨着她刚到脖颈的头发。陆以平喊“1;2;3。”我迅速扭过头去,故意与她贴紧,正好对着她的侧脸,她脸上带着因为要拍照而有些僵硬的微笑,轻轻抿嘴的幅度,并未露齿。
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她。
拍完照以后,陆以安就再没什么兴致了,陆以平回去玩电脑,我去与陆叔叔李阿姨告别然后回家。再路过阳台的时候,陆以安正在打电话,她背对着我,缩着身子,站在阳台边上不动。我准备与她说一声再回家,便站在楼梯口,等她。我就站在与她一墙之隔的地方,她的声音低低的,可说的话还是全入了我耳中。她说话的口气亲昵,时而有些欢快的说着她堆雪人的事,一副小孩子求人夸奖的样子,我听了也难免要笑一下。时而又碎碎叨叨的关心对方,细致到喝水吃饭,就像个老妈子。她和电话里的人似有很多无聊的话要说,我猜她是在和对象打电话,因为情人之间实在是有太多无聊的话要谈,但我实在很想与她说一句话,便掏出手机靠着墙玩俄罗斯方块。我每次总想着一次得许多分,便会先积很多方块,独空一列,最后再靠长条来填。只是我那晚上运气总不大好,反反复复已经结束了五六次游戏,再测过身去看她,竟然还握着电话。她站在那个地方一直没有移动,我盯着她的背影,兀地听见她说:“青涵,我好想你。”
她说,清涵,我好想你。
那声音无比温柔,柔到骨子里去了,分明就是情人间的温声细语,却是对着另一女孩。那声音酥酥、软软的,一下就窜进了我心里,我想起了照片上那个穿碎花裙子的漂亮女孩,竟让我的心砰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吓得我迅速逃离了这个地方,也到底没与她说一句话。脑海里只反复是那温柔彻底的声音,“我好想你。”
“清涵清涵”
我脑中尽是别人的名字,全是出自陆以安口中。
我不敢再想这件事,但或许不自知中我已猜测了一些真相。我们开始,心念着一个人时,对于她的事情自是愈加敏感细心,甚至会有一些第六感。但那晚上,我克制着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拽紧被子,仅露出个头,睁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想着我的楼上是陆以安的房间。
陆以安,陆以安,在心里叨念她的名字。久久无眠,久久无眠。
那天晚上,又下了很大的雪,以至我第二天早上早早跑去阳台的时候,雪地上的字已经被掩埋了。那个雪人倒是还稳稳立在那里,身上堆了一层雪,像那风雪里的夜归人。那时候陆以安还未醒,她的窗帘紧闭,我看了一眼,便又迅速回到屋里,来一个回笼觉。
在那个冬天,从第一次初见开始,我就这样与陆以安心照不宣的熟稔起来了,所以再后来、再后来,无论再有多少次的从我妈妈口中听见“李阿姨家的以安”,对她,我已再讨厌不起来。
☆、四
陆以安,陆以安。
我一下从梦中醒来,不断叫着她的名字,拽着毛毯的手心满是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