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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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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值,本来说好是疗养来了,最后搭着出去了,这不诚心给监狱摸黑么您?”
  李爷骂道:“瓶子你他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疤瘌五推着纸盒匠的肩膀,笑着把他送到门口,突然用膝盖一顶他的屁股:“进去给李爷道个歉!”然后大笑着颠了回去。
  李爷坐铺上,伸腿踹了一脚摇摆未定的纸盒匠,又骂了一通,旁边有人劝着,渐渐也消了气,吆喝纸盒匠进来干:“就在我眼皮底下干,皮皮你也别净睡觉了,给我看着他,他合一下眼,就扎他一针!不信你困的。”
  纸盒匠一边干,李爷还在铺上叨咕:“就你这样的,三扁担打不出一屁来,到劳改队也是一死,熬六七天就走色了,到队里还有六七年熬头哪,好日子都在后头哪!”
  旁边一个,看来象多次犯的说:“李爷说的没错,这里算舒坦的,真下了队,睁眼闭眼就一个字:干!出不了活,不用队长管你,大杂役就把你治劈啦,我们队那时侯缝皮球,一天仨球,一哥们儿脚都快用上了也完不了定量,一个多月没见过枕头啥样,最后给神经分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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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铺板上捡豆子的一个接茬道:“缝皮球啊,我们那里是床子活,一个黑龙江的,熬不住了,最后自己把胳膊塞床子里废了,就为能歇着!”
  皮皮拿根针在纸盒匠眼前晃着,奸笑着说:“听见了吗?在这里还别不知足,下了队,简直一点出路都没有啊,到时候,真是活着没信心,死了没决心啊,唉,唉……”
  纸盒匠脸色苍白,有些是困倦的原因,另有些肯定是出于畏惧。
  刚才那个说缝球的笑道:“活路有一条,就是卖屁股。”监室里马上爆发出一片邪恶的笑来。李爷吆喝道:“干活干活!”
  毛毛一边扒拉豆子一边探讨:“麦麦,有那么恐怖吗?”
  “没去过,肯定没有家里舒坦是真的。”我说,心里也有些发紧,想着那天蓝队长给我的暗示,觉得还是留这里稳妥点。疤瘌五可不给我问了没有,瓶子应该知道该怎么跟队长沟通吧。
  工间抽烟的时候,我出门口喊了一声“五哥”,疤瘌五叼着烟一扒头:“啥事?”
  我凑前一些,小声说:“留这的事,你给我问了吗?”
  “呦,还真给忘了,回头你听信儿吧,该准备的准备,28号入监组接见,跟家里说说,这个(做手势)得备齐。”我说:“那是,不过得有个数吧,给多了咱当冤大头,给少了也不能打水漂不是?”
  疤瘌五诡秘地一笑,说:“我这人最仗义,讲究帮人帮到底,看你脑瓜也不象不够用的,里面的规矩多少也明白……没有免费午餐啊。”
  我说:“可不?一个比一个黑,咱不逼到这份上了嘛,要不谁掸他们?”
  疤瘌五听了,脸色有些阴沈,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你自己看着办吧。”扭头进去了。我有些迷糊起来,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说好好的,怎么说阴天就阴天啦。
第四节 交易   
  下午正心急火燎地捡豆子,我和毛毛商量好了,白天要铆劲干,争取晚上能12点以前睡觉。忽听楼道那头‘眼镜来‘喊:‘李爷……李爷?麦麦是你们组的吧?‘
  “是——干嘛?”
  “有人找!”
  我和李爷的目光一碰,李爷说:“去吧。”
  一出门,放眼过去,见施展跟一大白胖子在学习号门口呆着,很意外。我快走几步,赶到跟前,施展先引见我叫了那胖子一声什么哥,然后跟胖子说:“我们俩就楼道里说会话,你在屋里等我就行啦。”胖子说:“那行,你聊够了喊我,我带你回去,时间别太长啊。”
  施展拉着我手在楼道没人地方蹲下:“胖子是我们楼层的大组长。”大组长的权利很大,只要不出楼,几个楼层可以乱蹿,队长们都得给他们面子,因为他们的后台都不是成天吃白菜疙瘩的爷,打狗是得长眼的。一个楼层就一个大组长,也叫大杂役,象眼镜来和李爷、瓶子那样的,叫小组长,是大组长的孙子。
  施展说那个胖子以前跟他一个系统,开会时候一桌喝过酒,面子上还算照顾,不过也就落一面子活表皮儿亮,过不了心。
  “前两天我问他了,要把你留下来,让他给办办,他说一个人起码得8000,还得是他这样跟队长说得上话的,才能把钱送到位,正抓廉政呢,不是熟脸儿不敢接钱。后来我跟一个留在这的老乡一打听,说3000块就够了,胖子够黑,还想骑驴,骑得也够狠。‘
  突然就想起上午疤瘌五的话和脸色来,一下明白过味儿来,疤瘌五那是暗示我出血哪。
  我冷笑一声,跟施展说:“家里钱也不是道上拾来的,不当那个冤孙,我下队吧。”
  “我打听了,这堆钱到队里花,效果不见得比这里差,再说,你有文化,下去也不会受苦,关键是下面监狱里没有这里减刑快。‘
  “不扯那个臊了,就下队,减刑能少减几天,九十九拜都过得去,最后一哆嗦还含糊?‘我充不含糊的。
  “还有一句话没机会说,我总觉得这事把你扯进来呆三年……”
  我一摆手:“施展你打住吧,我谁也不埋怨。”
  施展还是坚持解释下去:“当初我进来时,听那边号里有个叫麦麦的提讯,以为你先进来了,也就不咬着了,什么都说了。”
  我笑道:“那你当初还以为是我把你点进来的吧?”
  “倒没那么想……”施展笑了:“不过我知道肯定是电话上出了问题,我给你打过手机,让他们监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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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这就叫大意失荆州。
  施展笑着连连说:“这叫在劫难逃、在劫难逃,天网恢恢嘛。”
  聊了一会儿,施展拉着我手站起来:“我得回去了。”
  施展到学习号门口探了下头,胖子正跟“眼镜来”下象棋,一看施展过来,马上就站起来:“欣弟,接我这盘来,该跳马了呀……我得走了,下午队长给组长们开会,还得让我发言呢,好歹准备准备。”
  施展向我挥挥手,跟在胖子后面,穿过隔离栅左拐,下楼去了。
  往回走,疤瘌五正从厕所门口系着裤子看这边,到跟前,我笑着点下头,疤瘌五问:“跟胖子认识啊。”
  “一般。”我故意轻描淡写,没停步。
  “留队的事,你想好了没?”疤瘌五并排跟上来。
  我笑道:“懒得动那心思,让胖子给办着呢。”
  “……哦,那我也省心了,刚刚我还跟瓶子念叨呢。”
  “他说得多少钱啊?”我边走边说,很不在意的样子。
  “嗨,问也没用了,胖子给办,肯定比我们便宜呗。”疤瘌五大咧咧地说着,尽量掩饰着心底的醋意和失落。
  到门口,我们分道扬镳了。
  毛毛正在懒洋洋扒拉着豆子,很不耐烦的样子,看我进来,精神振了一下,手底下也麻利许多。我蹲下来不好意思地说:“让你多干活了。”
  “说什么哪你?笑话我?”毛毛不满地撩我一眼。
  我一笑,奋力捡起豆子,想把耽误的时间补回来。我们俩搭伙,是有些亏毛毛了,好在我还能拿几棵烟补偿一下,毛毛是个烟鬼,带来的烟早抽完了,就靠我接济呢,两边找个平衡——我这话也就是说说,不能往歪处想,否则就糟践我们老乡的感情了。
  毛毛隔一会笑着暗示我:“看纸盒脸。”
  我一偏头,纸盒匠的腮帮子上正渗着两个血点,还有一拉溜擦抹的血痕贴在那里。皮皮手里捏着针,坐他他对面的小马扎上抽着烟。
  “瞌睡了?”我问。毛毛点头一笑,有些幸灾乐祸。
  那边一个“职务犯罪”的正给别人讲他嫖娼的经历,说有一次想从后面干,看见小姐屁眼边上有一韭菜叶,骂着一问,小姐腼腆地告诉他:“晚上吃的馅儿包子。”
  听见的都笑起来。纸盒匠也乐出了音儿,纸盒匠还没乐完,后脖子上就挨了一针:“你他妈沾这个就来精神儿了是吗?”皮皮晃着手里的针,问。
  看见纸盒匠痛苦的样子,监室里笑成一锅粥。
  我笑道:“纸盒你就塌实捡你豆子吧,还有闲心掺乎娱乐节目哪,皮皮手里那指南针好受怎么着?”
  李爷嚷嚷着:“都别惹惹啦,又都想后半夜睡去咋的,有瘾?”
  皮皮说:“李爷,不是说这网子就三四天的活嘛,咋没完啦?”
  “你问监狱长去呀?”
  说着话,瓶子从那边喊:“李爷,30号接见,让统计人呢,这次人太多,只限本市的啊。‘
第五节 双节   
  那一年的国庆日,正好是中秋。所以9月30日的接见就有了更多的意义。几个不能见到亲人的外地犯人,尤其是家里根本不来接见的‘遗弃犯‘,就显得心情沉郁,玩笑也开得少了。
  纸盒匠郁闷地说:“我妈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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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外省的家伙没好气地说:“你死不死?”
  “操你妈你管的着吗?”纸盒匠眼泪汪汪地瞪着那位。
  大家一笑,李爷又烦了:“大过节的,谁也别拿谁找乐啦,都他娘的不开心,自己憋着吧,穷嘟嘟什么?”
  大家都不言声了,抑郁的抑郁,期待的期待,各自守护起自己的心情。
  29号晚就得到消息,说接见后放假一周,网子也干的差不多了,我们不用给楼下‘帮忙‘了,大家都高兴坏了,尤其是纸盒匠,当时就晕倒,脑袋扎进豆子堆里,皮皮上去踹了好几脚,纸盒匠才悲壮地抬起头,粘着一脸豆子,激动得泪流满面:‘我睡他妈七天!‘虽然入监前刚跟家里见过面,中秋的头晚还是没睡好,早晨起的也早,把囚服上的褶子一点点抹平了,我和毛毛互相看了看,都说对方挺精神的,心里先舒畅几分。
  前两天刚让李爷领着,去楼内的医务室打了一针“庆大”,板疮似乎见好,腿上手上的疥庖基本消失了,就是那药水太厉害,打针的犯儿医又生猛,下手毒辣,至今挨扎的部位还隐隐做痛,走路需加着小心。
  9点一过,外面开始叫号:‘听到名字的出来排队……‘毛毛和我都在第一批,到了接见室楼下,队长问了带队的两句,开始往楼里放人,我们一边按要求排队入内,心里都很焦急,恨不能爬窗户先蹿进去。
  接见室很宽敞,象在宣传片里见过的那样,犯人和家属被隔音玻璃分离开,两边都有电话和坐椅。我们一进去,就伸着脖子找自己熟悉的面孔,那边的家属也都从坐椅上站起来,向我们招着手,看到的,就直线奔过去!
  终于找到了我老婆琳婧激动的表情,然后是沉静苍老的父亲。我冲过去,先隔着玻璃,把手按在琳婧的手上,然后抓起了电话。
  那天的大部分时间,在说女儿,琳婧喋喋不休地告诉我小女儿怎样乖怎样好玩,父亲好不容易插进话来,很现实的问我需要什么,我说这里面条件很好,比我小时侯家里的伙食还好得多,许多贫困地区来的犯人都不想回家了。我没提留在这里服刑的事,怕给家里添堵。
  爸爸说:“什么事想的开阔些,不要自己憋闷自己。‘多少年来,父亲给我讲过太多的人生大道理都淡忘了,现在这几句家常话却让我眼睛红起来,我哽咽道:“您和妈也多保重,我在里面挺好的,除了不自由,其它都挺好,真的。”我动一下身子,屁股有些示威地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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