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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除了李双喜,傻狗似乎毫不记恨二龙他们几个,依旧上了发条似的冲他们可劲儿地摇尾巴。偶尔被二龙顺马由缰耍弄一次,也比以前更加殷勤地配合,可惜二龙从他身上好象再也找不到充足的乐趣了,傻狗自作主张跟老李挑战那一把,叫二龙吃了死耗子似的恶心。
老三说:“二龙也看出来了,傻狗这样的只能玩玩,不能宠,给阳光多了,他不分左右,见了窟窿就敢往外跑光,不压住了,早晚是个祸害。”
我说:“何永呢,不也一个德行?”
提到“何永”俩字,老三气就扑扑往外冒:“那怪逼将来更没个好儿!”
我笑道:“不过傻狗跟何永也算两员虎将了,够生猛,二龙大概也不会太难为他们,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上呢。”
“哼,疤瘌五当初不比他们猛?猛管屁用,没脑!没脑的‘猛’,就是一个‘祸’字。想在劳改队里立威,得看准时候,上边需要你出头的时候,就会给你折腾的空间,要不给你这个空间,你一抬头儿准撞铁笼子上不可!”
我笑着感叹道:“归根结底,政府掌握着全局啊。”
老三无奈地笑笑,痛定思痛地说道:“想想看,这半年多,林子喀嚓一拍,就拍走了好几个月刑期,二龙跟广澜前后脚进了独居,连丢了一个局级一个积极,都是自作自受,屁眼小杰也给倒腾走了,疤瘌五、胖子到傻狗,一个折腾得比一个欢,最后也是一个比一个惨。这里面,一人一根搅屎棍,搅来搅去搅自己,让别人不舒服的,自己也没一个滋润得起来。又到年底了,该争的也争完了,估计得塌实一阵儿啦。再有那不知死的冒泡泡,也肯定是让上边速战速决给了结了,翻不起大浪来啦。”
的确,这一年又要终结了,能折腾的都折腾过了,该倒霉的也倒了霉,该打压的也打压了,该敷衍安抚的也敷衍安抚了,象赵兵那样撒泡尿浇出块金砖来的,也躲边儿上偷着乐去了。主任似乎有些疲惫的满足,二龙也自觉索然无味似的,估计他回想起这一年来,也是郁闷多于惬意。
而新的一年,对二龙也未必乐观,光是身边戳一个高则崇,整天在库房里当电灯泡,就够他烦了。
不过我想,老高最终要落个好结局,几乎也是奢念。他似乎不懂得一个道理,不知道要先遵守规则,才有机会在遵守的基础上“创新和改良”,他的目的只是昭然若揭的“颠覆”,异想天开地想做掘墓人。他兴冲冲挖坑时,周围的人也拿着铁锨围过来,他们等着他挖好了坑,就把他踹进去埋上。
我把我的想法跟老三说了,老三马上责怪我把老高看得太高了:“就他还掘墓人?他顶多是根新的搅屎棍,他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否则他找什么门子?就算他当了杂役,过不了几天,他就得变得比二龙还黑,要不就得乖乖下台——老高那套活,在外面行不通,到里面就更是狗屁不如啦,简直一跳梁小丑!”
我说:“只要政府跟杂役配合好了,都秉公办事,这劳改队也不过就跟国家工厂似的,也就是工人没有自由罢了。”
老三笑道:“我看你快走了,这脑子又开始理想化起来,要这样,这两年牢不白坐了?”
我惭愧地笑了。我知道我应该惭愧。
我还知道在触手可及的将来,这一切都将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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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空|穴来风
我一直以为,减刑的场面会让我异常激动,然而没有。
12月下旬的那天下午,当我和龚小可一起走到主席台前排队时,心情很平静,仅有一种假想中的兴奋让自己的脸不能刻板,一切该做的铺垫都已完成,需要的只是履行一下大家喜闻乐见的仪式,仿佛一场奉子成亲的婚礼。
我被减刑8个月,和预料的一样。
龚小可减刑11个月,两天后就回家了。临行前还在信誓旦旦,要回来看我,我说真的不必,他很听劝,果然一直没有来,这是后话了。
减了刑,按规定,我下月中旬就应该离开,然后在“出监队”打理最后一个月的残刑。
听说出监队很舒服,简直就是大墙里的桃源仙境。那里没有争斗,没有阴谋,所有人都有着美好的心情,象历尽纷争后,在将死时面对天堂时的感受。
我一颗红心不在岗的时候,犯人里突然流传开一个小道消息,说年后监狱要成立一个新的严管队,把各监区里的反改造分子和吊郎当分子、讨人闲分子都集中过去,由得力警员24小时轮流职守管教,监督劳动。
这个严管队和已经被废除的老严管队不同,原来的严管队,也叫“集训队”,才真的厉害,有资格进去的,都是各队折腾得出格的犯人,提起名字来一个个也算如雷贯耳,一旦进了那个集训队,如果没有关系托着,再硬的好汉子也先打出屎来,那里的队长和杂役才是真的魔鬼哪。
而这次的所谓严管,只是一次集中的劳动教育,并且严管后的犯人不再归队,就留在新成立的监区里了。不论从人员成分还是管理模式上,听说好象都跟传统的“集训队”不同,要正规和“轻松”得多,似乎是一次有针对性的集中整纪,谁出毛病整谁,而不象以前那样“一户多生,全村结扎”。这个方法,如果可以实践的话,虽然监狱方面有难度,但对大多数积极追求改造却经常要代人受过的犯人来讲,倒是再公平不过。
这些当然跟我没有任何瓜葛了,但老三却急得寝食不宁。二龙告诉他,这批人的内定名单已经下来了,还鼓励让他不论遇到啥情况,都得挺住,不能砸了“爷们儿”的牌子。
老三追问是不是有他,二龙就不说了,只一个劲暧昧地笑,弄得老三心如兔撞。
老三跟我说:“估计有我,操他妈的老朴,够黑呀,他是嫌我占着位置榨不出油水,又拉不下脸来硬下我,逮这么个机会把我踢出去啊!”
我笑道:“可能性不大,二龙拿你找乐呢,你还不知道他?”
“哼,弄好了还是他跟老朴一起想的辙哪,好给他自己嫡系挪窝啊。操,我算彻底心凉啦,什么江湖义气,全是狗屁,你让他占了便宜,他就说你够意思,不然你就是王八蛋。”老三愤慨一通,决绝地说:“我找主任去!把我当烂胶泥捏着玩儿?他看走眼了!”
我劝了几句,说:“现在没凭没据的,你去了不白挨撅?”
老三说:“等名单真的敲定了,就晚啦,他来个一退六二五,就说是大队的决定,我怎么办?就得早出招儿,人怕交心啊,就是名单里没有我,跟他多交流交流也没亏吃。”
我想到了我没有被撩上去的一个月刑期,不能再劝阻他了。
老三抽冷子跑去了办公楼,很快就回来了,郁闷地说:“妈的,老朴一句话就把我噎回来了,他说哪听来的谣言?我都不知道呢你楞门儿清?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操!闹不好,还真是谣言呢,二龙这丫的,又搅乎呢。”
我笑道:“这事儿最早是谁说的?”
“谁知道怎么就传开了,妈的我也是缺项电,怎么这么容易就上套儿了。”
“那是因为你太在意。”我笑道。
老三算放心了,不过还是告诉我:“二龙这是给我探话呢,告诉我如果真有这机会,就可能把我踢出去,小子这一手够阴啊。我得小心点儿了。”
事情一过,我发现老三并不急于揭穿这个谎言,而是跟大家一起继续兴风作浪,弄得不少人纷纷自危,棍儿和猴子不用说,甚至李双喜和胖子也开始闹心起来,主动找二龙去谈心,希望到时候能在主任面前多言好事。老三只是偷着乐。
转眼就到了阳历年,照旧放假一天,包饺子,包小人,也被人包。
何永今年掌大灶,带着小包工头皮蛋,在那里欢腾乱叫着指挥,老三骂道:“这种怪逼,永远不能让他得势,给他根鸡芭毛他都当指挥刀。”
虽没太在意,不过傻狗好象很惨,没有人跟他搭伙包饺子,自己又不会干,据说最后把面和馅全倒厕所里了,泡了两袋方便面正吃得啼里吐噜响,被喝得醉醺醺的二龙过去踹翻了饭盆儿:“有肉倒了也不给别人,你他妈够毒啊!”
“娱乐室”里老高牌电视的室内天线被掰走了,气得高则崇弄了根铁丝支棱在那里凑合,估计这个电视在新春佳节看联欢晚会之前得疯掉了。
提工以后,场面依旧是紧张混乱,有权利叫的还是欢欢地叫,有资格闹的还是疯疯地闹,而被沉淀下去的大多数人,也并没有在沉默中爆发或者死亡,他们在沉默里继续沉默着,如我先前知道的一样。
两千零二年的第一个接见日,也是我在五大队的最后一个接见日里,我已经开始和家里商量出去以后的打算了,最后的计划是:先好好地休息两个月再说。
我知道家里除了心疼我,也在怀疑我迅速和社会“接轨”的能力。
接见回来,听说又有两个家庭被勤劳可恶的日本儿走访了,可惜他不仅没有收获一分钱,还被已经接到警报信的一家野蛮地修理了一顿后,扭到派出所去了。何永兴奋地说:“妈的,弄好了能接鬼子新收啦!”
没关系,跟我都没关系了。我在这里,没有留恋,也用不着假惺惺地思索,我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一个星期内,估计我就要离开亲爱的“五大一”了。
跟一些相干不相干的人,老三也好,周法宏、蒋顺治也罢,该说的道别话都提前说净了,给我的感觉是,这些人在以后都是我的铁朋友,不论有什么事情,只要求到他们头上,他们都愿意为我赴汤蹈火。如果相信这些的话,我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不过,我总觉得还有一件事没有办利落。于情于理,我都该单独去跟二龙打个招呼,告诉他一个连脚后跟都已经知道的消息:我要走了。我似乎意识到,二龙应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第五节 皆大欢喜
我不知道我去见二龙之前,为什么会犹豫好久,在他的门前溜达了几圈后,听到里面没有群雄慷慨聊天的声音,才敲了敲门。
也许我很看重这最后的一面?
我明白二龙对我的态度应该是暧昧的,我们之间有一些不能去解释的隔阂,我完全可以抛开他的存在,一走了之,我也并不打算将来还能见到他。不过那样,我心里会一直有些不完美的感觉,莫名其妙的。
蒋顺治来开门的瞬间,我看到了二龙正躺在铺上,似乎想直起身,而且脸上闪过一丝光彩似的。不过他没有真的起来,直到我明确说出我是来向他辞行的。
二龙关了电视,我随手拉把椅子坐在他铺边上,二龙的铺垫着很厚的褥子,估计至少有五六层,我开始理解他为什么每天会有那么多热量需要发散了。
我走过场地递了棵“红山茶”过去,我知道他不会接,他只抽中队里唯一的“中华”。没想到他接了过去,叼在嘴上说:“麦麦的喜烟我得抽。”赵兵立刻先我一步,利落地给他点上了。
我开宗明义地说:“龙哥,我知道你一直很照顾我。”
“恩,没帮什么忙,有老耿罩着,你也不用求我什么。”
我赶紧说:“哪里,老耿罩官还罩得了私?在队里这么长时间,你一直给我留着量呢,处处松把手儿,我嘴里不说,心里明白。”
二龙笑了:“我为嘛给你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