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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明白,老板自然也不糊涂,想了两下也就索性摆桌面上说了。他建议我把手头急的活交接交接,这样我在家休息也不会觉得不安。
老板说的字字入情,句句在理,我没有反驳的理由。
从老总办公室出来,迎面就撞上接替我的正主,明明应该是早知道结果的,偏偏还装得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端着咖啡状似无异地跟我打招呼。
我跟这个人向来不对盘,这时候更没心情搭理他,扭了头回自己办公室拿东西。他还来劲了,径自跟了我一路,我忍无可忍,挡在门口问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这人啊。”他表情稍稍一怔,颇无奈似地摇头感慨,“什么都好,就是这脾气,要能改一改就更好了。”
“艾伦,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我不耐烦地瞪着他。
他视线往我受伤的手臂上看,阴阳怪气地又说:“听说是被人划的?很深?你说你没事跟人动什么手,就你那项目,都到这个时候了……”
他要什么都不说,默不作声地捡了便宜,我他妈也就认了。可这人偏不,还要装模作样地充人生导师,得意的嘴脸差点没把我前几天吃的东西都给恶心出来。
“捡了骨头就快滚!”
我没好脸色,当着他的面就甩上了办公室的门。
去他妈的风度!
这公司里谁不晓得我为这个项目费了多少精力,加班就不说,通宵达旦也是隔三差五的事,谁晓得这临门一脚就他妈打到了门柱上。
说起那个害我受伤上不了班的罪魁祸首,休假那几天我还去了趟派出所。他们通知我说找到了凶手,让我去认人,又好心的提醒我可以诉他恶意伤害。
我被几个人围在监视屏前,屏幕里据说就是那天划伤我,后来摊在案发现场呼呼大睡的死胖子。事实上我也就记得那人胖,至于脸上长什么样子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对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要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早都恨不得提脚往他一滩横肉的身体上揣上几脚,可一见他那庞大的身躯像个小鬼似的缩在角落里,呆呆的眼神四处看,嘴里还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我却下不去脚了。
他们说他脑子有问题,家里没人管,出了事连个来看的人都没有。我还能说什么,只当自己出门被狗咬了一口,心里恨归恨,总不能自己也学疯狗一样咬回去。
我没问他们最后会拿他怎么办,是放出去继续咬人,还是拘在这里至少有人看管,反正他们总比我知道厉害。
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送我出来,一路拍了拍我的肩膀,要说什么又不说,那意思我懂。我大度呗,这年头被伤了却没讹人个几十万,可不该值得表扬么。
但我真没那么好度量,否则也不会揪着沈宴那点事闹到这个地步。现在想想我那时要是装作没看见,默默将那短信删了,该亲热还亲热,兴许也就不会有后面这许多事。
所以说来说去,与其说那胖子划伤了我,又毁了我的心血,沈宴他妈的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没错就是他。
我越想越大受刺激,越想就越觉得他十恶不赦,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理他分毫,至死也不相往来。
我这边想得心里一阵热一阵凉,正笑自己都到这个份上了,还好死不死想那个混蛋。结果我霉运当头,连派出所这种地方都要撞邪,没出几步就见沈宴从车上下来。
相比我的狼狈,这混蛋倒仍旧人模狗样,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提着公文包,身边还跟着两个办事员,看起来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沈宴是金牌律师,我之前怎么爱他这幅正气凛然的打扮,如今再看就怎么觉得恶心。
问题想避开已经来不及。沈宴也看到了我,收了脚远远望着,脸上的惊愕还来不及掩饰,看着倒也不显得假。
四目相对一会儿,他转头跟身后那两人说了几句话,大概是让他们先进去,那两人果然径直走过来,从我身边过去的时候还冲我点了点头。
我木然站着,心里很清楚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也想目不斜视地走出去,可脚下却像生了根,又抑或是灌了铅,怎么都挪不动半步。
越发觉得悲凉酸楚。
沈宴到底朝我走过来,不紧不慢地站到我面前,满眼凝重地看着我,叫了声:“小景。”
我只当没听见。
他皱了皱眉,上下将我打量了一遍,又假惺惺地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看不得他脸上那副表情,好像他还多担心我似的。其实他又担心我什么,我们分了手,我就是再怎么着,也绝不会再回过头赖上他对我负责。
“沈律师希望我发生什么?”
“小景……”
同床这么多年,我倒是不知道沈宴演起这种又委屈又无奈的苦情戏这么上道,这要是在演艺圈,恐怕早该是影帝级别。
不过他既然想演,而且入木三分,我闲着无事也乐得看。
“生日快乐小景,虽然晚了点。”
快乐?怎么不快乐!我冷笑着对上他的目光,说了声“谢谢”。
“你那天……”
“我那天过得很开心,和一班朋友们一起。”都几百年前的事,再拿出来嚼又有什么意思,我下意识地摸我手臂上的伤,对他笑了笑,“沈律师,你大概也看出来了,其实我们不在一起是对的,大家也都开心点。”
沈宴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仿佛刚才罩在他脸上的不过是个光鲜的面具,现在撕开了,才露出底下的真容来。
我很少见他这个表情,愤怒的,压抑的,痛苦却又无处宣泄的表情。以前偶尔见也只在他接他哥电话时才这样。那时我还会心痛地安慰他。
要说有多痛快也不尽然。我不是圣母,没理由我自己承受这么多,看他露一点委屈我就该扑上去哄着。反而他得感激我没走到歇斯底里那一步。
“沈律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说,连说再见都不必。
沈宴突然重重呼出一口气,说:“等等小景,我有话要说。”
他人高马大,虽然我也不矮,只是碍于脚不争气,还是被他两步就跨过来,从身后一把拽住我的手。
我几乎要怀疑他是故意的,他其实早就看到我手臂上的机关,所以才会这样丝毫不差的卡在伤口上,痛得我眼前发黑直冒冷汗。
妈的,我自己把它宝贝的什么似的,连洗个澡都小心呵护,他这一抓一扯,再自作深情地一拧,我半条命就要断送在他手里了。
我只能忍着,半点也没挣扎。我不能啊,一动痛得还是我自己。若再露出一星半点的痛楚,自己矫情不说,沈宴只怕是更不会放手了。
“沈律师,这里是派出所,你这样拉拉扯扯不好看啊。”
沈宴双目赤红,嘴唇微微发着抖,倒显得比我还痛:“小景……”
我冷声打断他:“还是叫我名字吧,再叫小景不合适。”
沈宴眼眸深了深,脸沉地快要溢出水来,偏偏嘴上还是不肯退让:“小景,我们真的要这样吗,你知道我爱你,一直都爱你,你知道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不然我那几年又算什么,可是,毕竟还是有可是。我木然地看着他,“你爱我,但也一样可以抱着别人上床。”
“我没有!”
第五章,罪孽
沈宴一张脸白了又红,连眼圈也跟着红了,果然是气得不轻,作为报复,他卡在我手臂上的手也越发收得更紧。
我暗暗冒了一背冷汗,也不晓得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但我知道哪里在淌血。我想我这伤估计是好不了的。
我避开他的眼睛,看着旁边的灰突突的水泥地板,说:“有没有都已经不重要。沈宴,沈律师,我们到此为止吧。”
“不行!”
沈宴另一只手抚着我的脸,迫使我回过头来,我垂着眼不看他,他却突然发起狠,也不管这是在哪里,有什么人看着,一把将我扯进他怀里死死抱着,又是拍我的背又是摸我的头,真有些手忙脚乱风度尽失的意思。
我手痛得有点受不了,又被这么抱着动弹不得,只好跟他说:“沈宴,你先放开我。”
“我不放。小景,你别这么说,你相信我,我还爱你,非常非常爱,小景。”沈宴的脸贴着我的脸,他说话的时候,腮帮子一上一下地动,蹭得我脸痒,头也痛。
我是真头痛,低烧一直没过去,牵扯着身上骨头都是痛的。我闭了闭眼,一面忍受他的拥抱,一面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比如缺爱症什么的,不然也不会暗戳戳还有点沉溺。
我没我以为的那么高洁,相比我的言语,身体的反应则诚实地令人难堪,它已经习惯这个拥抱之间的契合,更习惯他身上的温度和味道。
突然又软弱起来,直到意识到沈宴低头要问我,我才从片刻的恍惚中惊醒过来,本能地将他狠狠往外推。
他怎么还能吻我,用他吻过别人的嘴吻我!我觉得恶心,勉强推开他一点,胃里就控制不住地一阵翻涌。我忍住了,却也再不敢停留多一秒,攒着一口气转身就走了。
趁着休假闷头睡了几天,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霉运连连,日子过得不太平,就连睡觉也不安生,噩梦做了一个又一个,不是被人杀就是追着要杀人。
我平时也不信什么邪,但病怏怏久了,意志也软弱了不少,觉得做的这些梦不是什么好兆头,到网上一找,发现说什么的都有。又说见血是凶兆,但也相反又说是好运要来的意思,我看得郁结,只信自己愿意信的。
说压力大倒是还说的过去。只是这话也太不痛不痒,我压力大不是一日两日,以前也未见得每日做梦都水深火热。
就这么半明不白的琢磨了几天,最后被某个匿名网友一句话点破真相。他在我的提问下回复了短短一句话,说我心魔太重是源于罪孽太深。
罪孽太深,罪孽太深,我盯着这几个字就看了半天,一开始还有些脸红耳赤,像被人当众打了一耳刮子,简直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但看着看着就真入了魔,心也慢慢沉下来,沉下来。
我觉得那个人说的没错,我就是罪孽太深。
我们这里有个名气不小的寺庙,得道高僧很多,又常有海外僧侣过来交流佛法,初一十五更有大师开坛讲经,信众因此越来越多,
我决定去拜拜菩萨,有罪赎罪,无罪祈福。
去的那天是周五,天气还不错,风和日丽,和风习习。就是早上气温还不高,我怕冷,出门的时候照样裹多了几层。
我又不开车,从家过去路途也不近,不得不公交地铁地倒了几趟。到了山下买了门票入山,一路走上去,人倒也不多。不过工作日还过来的,多半都是虔心求佛的善男信女,好些从入园开始就行三跪九叩,远远看着心里都好似也多了份虔诚。
走了一阵才觉得自己穿得确实有点多,这走得也不快,慢慢悠悠,到了半山后背还是黏黏出了一层汗,热倒也不热,风一吹还觉得有点冷。
在路边停下匀了会儿气又再继续往上走。但这会儿没走多远就累得不行,心跳加快,一双脚软得像面条,都快踩不到实处。
我只以为自己是太久没运动了,加上前前后后病了一个快一个月,再怎么强的意志也被磨得精光。这一喘一晕的,不免就悲凉地想我这差不多也是暮秋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