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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狼寨,土匪?”魏青崖惊道。
“也有人说是山贼,反正都一样啦。”林钰脖子里的布帛缠得她不太舒服,她忍不住向外拉了一下。
“如果魏少爷留意叶城的小事,就该知道家父生前,曾经被黑狼寨所劫。那个时候,贵兄应该就跟他们有所接触了。”
魏青崖站在窗旁,一身白衣被窗外的灯光勾出粉红的轮廓。可是他整个人,却似乎浸在虚妄的幻境里,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
有所接触,意思是——狼狈为奸?
怎么可能,魏氏根本不会把黑狼寨放在眼里,就是他们占据的那座大龙山,也随时可以购入囊中。
可眼前的女孩子神情沉静,既没有构陷别人时的那种小心翼翼慢慢试探,也没有说出秘闻时的畅快淋漓喜怒交加。
更像是——这是一个事实,她只是说给他听罢了。
信不信由他。
“倘若如林小姐所言,他们苟合的目的是什么呢?商户和山贼,根本是完全没有交集的两种人啊。”魏青崖凝神道。
“我也想知道啊,所以我不会去报官。”林钰叹道,似乎极为烦恼,又有些坦然镇定。“而且你可以放心,他们计策得逞,今晚应该不会再来了。”
先是在路上截杀,又防备着事败,提前在客栈下毒。这么心思缜密,魏青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他那个热忱遛鸟斗鸡看戏听曲儿的哥哥能布置得来的。
魏青崖慢走几步,瘦高的身影在灯光里微微消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问:“那么之前去林府提亲”
难道自那时起,魏书尧已经在针对林氏了吗?
“哦,”林钰一笑,嘴角勾出几分顽皮,“那是针对你的。”
当日魏书尧的确是说动父亲,为自己提亲的。
林钰一歪头,似乎在心里觉得好笑,缓缓道:“因为林氏嫡女的女儿红里,有能把少爷你毒得半死不活的药啊。不过除了我,叶城县令万老爷家千金,也有这样的女儿红。现在我好心提醒,倘若哪一日你娶了她,可千万不要喝交杯酒哦。”
林钰说着,比划了个喝酒的姿势。
魏青崖今天听到的让他震惊的消息已经够多了,这一次反而镇定下来。看林钰的神情,不由得想笑。
“我不喝酒的。”他说。
因为胎里带着些顽疾,魏青崖是自小服药的。大夫说为保根本,十八岁前不可娶妻不可饮酒。后来魏青崖过了十八岁,仍保留了不饮酒的习惯。
“是吗?”林钰抿了抿嘴。
那你前世,不是照样喝酒中招了吗?
她很想贬损他几句,又觉得说了他也听不懂,说不定还把她当做巫蛊之人呢。
正暗自觉得好笑,有人风尘仆仆而回,正是陈管事。
“问到了,”他尚自喘着气,显然是疾奔而回。“找了十多家,只有这个大夫,说能闻得出来七八味药,都写在单子上。”说着把手里的纸递过来,魏青崖当前一步接了过去。
“可否有解?”林钰问道,神情紧张。
“咱们之前言明了水里可能有毒药,那大夫便说只能闻一闻给咱们参考判断。他既然不能尝,便不敢确定是什么药什么剂量。不过他说了,这种通过伤口浸染进肺腑的毒药,前朝倒是出过一例。”
“是前朝北地叛军所用?”魏青崖道。
陈管事看了他一眼,毫不掩饰惊讶和佩服,“正是,说是叛军曾用此药涂抹剑刃,太祖亲自剿杀,结果三个月内亲军伤亡过半。后来有名医献方,太祖方能得胜。”
“那药方呢?”林钰道。
“后来本朝定都长安,兵部有人去讨那毒药。太祖说此方毒辣,为奇诡之道。责打了兵部那将领,又令人把毒药并药方一并烧毁。”陈管事叹道,“所以那大夫说他也只是猜测,并不能确认就是那种毒药。”
林钰把杯盏缓缓放在桌案上,声音里略显慌乱,“所以,如若中毒,毒发何处,什么症状,那大夫知道吗?”
陈管事看了一眼床上的苏方回,狠了狠心道:“七日后毒发,浑身瘙痒肿胀,毒发三日后死。东家,咱们快报官吧!”
林钰站了起来,视线盯着窗外的夜色片刻,冷冷道:“报官没有用,官府也未必知道解药。吩咐下去,即刻收拾停当,回叶城。”
因为是灯节的原因,今夜的城门不会关闭。
陈管事应了声是,又看向浑身是伤的苏方回,略有些犹豫。
“没关系,”林钰道,“外伤不要紧,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寻解药。”
陈管事点了点头,疾步离去了。
魏青崖站定一刻,随后取了衣架上的风帽,郑重施了一礼,道:“既然林小姐要回叶城,魏某现在便告辞了。林小姐说的这些,我会去查。”
林钰只是看向苏方回,闻言点了点头。
魏青崖前行几步,忽又转身,似乎思虑很久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林小姐把这些事都告诉我。既然知道是家兄做下这些事,怎么不担心我们同流合污呢。”
林钰抬头看向她,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第60章 不要命的()
苏方回中毒的事情,暂时对所有人隐瞒了下来。只说是林钰他们赏灯后遇到打劫的,撕扯间受了些伤。即便如此,也免不了惊动了整个林府。林夫人抹着眼泪给林钰擦药,又亲自查验她的伤腿,一整天缓不过神来。苏姨娘也跟着抹眼泪,一边抹一边灰心道:“咱们家的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这生意还是不做了,我宁可去街上提篮叫卖,也不要两个孩子有什么闪失。”
林夫人关心则乱,听到她这么说,忍不住跟着训斥林钰。怪她太过大意,白养了那么多护卫。
林钰费了好大力气,才安抚住两个长辈。
回来的时候林钰没有把苏方回送回织锦染色坊,而是直接送到了他姐姐居住的林府小院。
中毒的事情同样隐瞒了苏姐姐,苏姐姐目盲,并不怀疑。只是心疼弟弟,流了些眼泪。
安排好苏方回,林钰没有休息,持笔在灯下写了半刻。不多时,一个信使便怀揣密信快马离开叶城,往京城方向而去。
“姜宝林会答应帮忙吗?”陈管事在林钰书房踱着步子,满脸忧虑。林钰判断既然当年那毒药仍然被使用着,就说明要么是叛军的后人留存,要么是宫中的那些没有肃清,被有心人留下了。
她觉得叛军全灭,故而后者的可能性大一些。
“帮倒是会帮,只不过她现在位卑言轻,估计也没有能耐弄到这个。”林钰淡淡道,“不过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试一试。”随后继续埋首查看契券账册。
她只在返程的马车中睡了一会儿,回来后安置过苏方回,便着人开库房,把这三年内林氏的账册及一切文书凭证全部搬入书房。如此,在书房内已待了一整日。
“东家在查什么?”陈管事转了几圈,终于又坐回椅子,问道。
“查查这三年来,咱们做了什么事情,会让别人截杀下毒呢。”
林钰疑心魏书尧的事情并没有跟陈管事提起,只是说可能有了仇家。陈管事左思右想,只觉得可能年前赚的钱比较多,招惹了同行妒忌。
而且因为中毒的是苏方回,他也疑心发明工艺的事情被别人知道了。
更是把跟林氏签了合约的贾老板怀疑了一通,直到林钰说贾老板一直跟陈管事在一起,根本没有时间筹谋这些,陈管事才作罢,没有招呼护卫直奔贾老板的老家相州。
既然林钰这里帮不上什么忙,黄昏时分,他便由管家引着,去往苏方回姐姐居住的院子里探望。
苏方回已经醒了,且坐起来,在喝粥。他的头被厚厚的布帛缠绕,左臂上了夹板,是因为叶城的大夫又诊了一遍,说有骨裂的情况。
苏方回的姐姐正端坐庭中,听到有人来,放下了遮挡的布幔。此后便独坐幔后,没有再出声。
这便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行事作风吧,不像自己家两个小东家。一个行事泼辣,一个傻乎乎的样子。
陈管事不知道苏方回是否知道自己中毒的事,便没敢提。
他看苏方回的粥喝完了,忙走过去,帮他又盛了一碗。苏方回道谢后静静吃粥,待陈管事坐定,忽然问道:“东家在忙什么呢?”
陈管事温和道:“在看账册呢。”
苏方回哦了一声没有说话。陈管事顿了顿又道:“刚才还问起你的伤势,故而遣我来看看。”
“正好你来了,”苏方回一笑,勉力把手伸向几案,拿过一张写满小字的纸来。“这些是承接贾老板那桩买卖,要购买的物什。劳烦陈掌柜拿给东家签批。”
陈管事忙上前接过。没想到苏方回才醒了半日,已经准备做事了。想到自己只是在东家书房闲坐一日,顿时觉得有些羞惭。
他收好纸条道:“不用过东家的手签批,东家说了,只要是你要买的,立刻去买便是。跑来跑去签批,反而耽误了时间。”
苏方回哦了一声,一碗粥已经喝完。他抬手抽掉肩背后靠着的被褥,半躺下来。当着陈管事的面,竟然就闭上眼准备睡了。
陈管事一时讪讪,隔着布幔跟苏方回的姐姐告辞,便直奔集市而去。眼下还没有收市,该吩咐人购置东西了。
这样第二日的时候,东西已经买的七七八八。林钰携着林轻盈去苏家姐姐小院看望苏方回,却得知他已经去织锦染色坊了。
工坊内一片轰鸣之声,数个木匠正按着苏方回的要求,又是截又是砍的,在几十根方木上忙活。
林钰的腿尚有些跛,走路略有些摇晃。这会儿看苏方回忙碌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恢复得有些慢。隔着十几个工架,她冲苏方回摆了摆手。对方做了个稍等的手势,一盏茶的功夫才从屋子里踱出。
林轻盈被林钰支开去细赏贾老板那件样衣。他们两个在染色坊院内的小亭中坐定,林钰看着他打了夹板的胳膊,打趣道:“这可真是不要命了。”
“东家谬赞,我可怕死得很。”苏方回笑道。
今日天气晴好,日光斜斜照过来。林钰身子微斜,往温暖处靠了些,才道:“既然怕死,还一身是伤呢,就来捣鼓织架了。”
苏方回低头看了一眼胳膊上的夹板,不屑道:“这些不算什么。再说了,我自捣鼓我的,东家也自会去给我寻来解药。若我真的歇了,才是要死的更快。”
真的歇了,便没有了利用价值。中毒的只是个小师傅,她也没有必要费心寻找解药。
林钰嗤笑道:“左右你还有八九天才死,我再歇两天。”
苏方回看定林钰一刻,少顷卸去脸上的戏谑,温和道:“很难吧。”
“还好,”林钰也正色道:“我知道是谁。”
“即使知道,也很难吧。”苏方回忽的站起来,淡淡道,“那就更没有耽搁的必要了,请东家把织锦染色坊的用人调派权给我。”
这是要用更多的人,做更多的事。
他也不想自己死的时候,留下改装一半的织锦工架吧。
“好,”林钰点了点头,抬手从束腰流苏上卸下一块木质腰牌,放在桌案上。
“除了几个管事和掌柜,其他的人任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