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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易的父亲严学海和母亲钟萍的婚礼当年也是在这里——同一个地方,同一个圣坛,同一个神父。
连神父本人都颇为感慨。
当年严学海的婚礼盛大之极,名流汇集,如今严易的婚礼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能在法林斯庄园举办婚礼的人很少,十几年来可以说是寥寥无几,连神父本人也印象深刻。
“二十多年前,我曾在这里见证过另一位严先生的婚礼,很荣幸,今天能再次见证另外一位严先生的婚礼。”
神父轻轻咳嗽了一声,“感谢上帝,让我们聚集于此,感谢上帝和诸位,一起来见证——新郎严易,以及新娘连盼的神圣婚礼。
上帝创造了亚当,又取亚当的肋骨创造了夏娃,成为人类的祖先,让人类繁衍至今。
婚姻是神圣的,是虔诚而又严肃的,绝不是鲁莽而又欠缺考虑的,它是合法的,是上帝注视下的神圣礼仪。
如果有任何人能够有正当的理由证明他们的结合不够合法,请现在提出来,或请永远保持沉默。”
会场静默一片,当然是无人反对。
神父慈爱地望向新人,“在我举行仪式之前,两位可有什么话要对对方说?”
严易轻轻点头。
身后的司仪见状立刻递给了严易一个话筒。
严易看了一眼连盼,伸出一只手来,牵住了连盼的右手。
这大概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在众人面前表白心迹,他不是外向的人,并不喜欢做这些哗众取宠的事,只是这一刻,他不想在上帝和已故的父母面前隐瞒自己。
为了掩饰右手上的疤痕,连盼两手都带上了白色的纱质手套,隔着手套,连盼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
其实被他牵过很多次了,但是这一次,她还是很激动。
心脏在胸腔里乱跳,连盼严重怀疑,如果此刻把话筒靠近她的胸腔,全场人应该都能听到她剧烈的心跳声。
大家会嘲笑她吧?
如此不矜持,不稳重。
连盼个子不高,穿了高跟鞋也没高到哪里去,严易看她的时候依然要低头。
会场光源很多,不过此刻,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圣坛和新人身上,宾客席的光线很暗淡。
望着他黑漆漆,有如星辰大海一样的双眼,连盼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严易和她两个人。
“十年前,家中不幸发生了一场变故,家父家母因此丧生……”
严易一开口,全场顿时安静了。
连盼抓着严易的手,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他突然提起这个?
严易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手指却不自觉在使力,连盼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她知道,他此刻心里并不好受。
结婚这样喜庆的日子,父母都不在身旁。
“那段时间,真的是我人生最灰暗的一段时间,抑郁、厌食……我曾无数次想过自杀,又无数次拦住了自己……”
台下老太太和严青闻言,都伸手捂住了嘴。
尤其是严青……严易智商很高,他极其擅长掩饰,家里人很长一段时间内根本就没有发现他的异样,第一个发现他心理不对劲的人就是严青。
并不是严青自己多么机敏、多么心细如发,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她自己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
在经历了不可置信、愤怒、悲痛、竭斯底里等种种情绪后,人便只剩下了绝望,她的心路历程和严易很类似,自杀的想法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她脑子里,唯一支撑她继续活下去的信念只有两个——
一个是年岁已高的母亲,她已经失去了儿子和儿媳,经不起再失去女儿的痛苦。
还有一个,就是骆明远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严青心中还有一丝微小的希望——骆明远有可能还活着。
这两个信念和她心中巨大的悲痛,此消彼长,一直都在做斗争,她过得极其痛苦,心理状态也十分糟糕。
不过她性格外放,想哭就哭,想发脾气就发脾气,那些负面情绪和想法因此反而纾解了不少。而且那个时候,大家都很伤心,谁也顾不上严易,直到严青后来恢复一些后,这才发现严易的不对劲。
那个时候,他已经变得极其消瘦,抑郁等级也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和心理医生了解过后,严青才知道,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光是活着,就已经耗光他所有的力气了。
他恐怕根本也不想活着吧?
恐怕根本也不想吃任何食物吧?
继续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不让奶奶和姑姑,这两个家中仅有的亲人伤心罢了。
严学海、钟萍已逝世、骆明远失踪的事实最终还是让众人清醒下来,逝者已逝,大家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
在严青的劝导下,严易终于开始吃药,接受治疗。
但是他本人意志太过坚定,而且一直不肯接受催眠疗法,所以身体和心理状况一直也是时好时坏,人是比过去要好一些,不过厌食的毛病却一直没治好。
医生说是心理和身体的双重因素,和食物无关。
言下之意,是严易自己的身体和心理都在抗拒接受食物,话句话说,只要他的心结解了,身体也会接受食物,到时候哪怕是包方便面,也吃得下去。
老太太偏不信邪,一直锲而不舍网罗各地的名厨给他做东西吃,不过是收效甚微。
老太太甚至已经做好了去给严易领养一个孩子的打算,没想到……他有天竟然往家里带了一个女孩子回来。
那是连盼第一次上门。
全家人的心情都很庆幸。
“很多人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我从见到我太太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她……”温润如水的男声通过音箱放大到全场,连盼耳朵都羞红了。
她羞涩地低下了头,小声咕哝,“瞎说什么呢……”
连盼个子不高,从前胖得很,严易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大胖子呢!哪里就一见钟情了?
不过严易此话并不是作假,虽然第一次见面,严易没有对连盼产生什么男女间的想法,但是确实是很喜欢她一团喜气、软软乎乎的样子,要不然,怎么会把老太太给他求的一百单八子南红玛瑙佛珠送给她呢?
除家里两位长辈外,他可从来没送过别人这样的东西。
他对她的占有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和连盼在咖啡厅见面那一次吧?
连续吃了连盼一个多月的饭菜,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并不是说连盼的饭菜用料多么珍贵,菜式多么稀奇,最主要的是,她的饭菜里总有一股暖暖的味道。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只有在吃她做的菜的时候,才能感受得到——一口咬下去,除了好吃,除了香,似乎还能感受到做菜的人细细切菜时的认真、一手一手包饭菜时的细致、还有……那满满的、温情的,对食物的爱,对即将吃饭的那个人的体贴和关怀。
能做出这样饭菜的人,心里一定是极其温暖的吧?
好像光是靠在她身边,都觉得时间好像就慢下来了,日子好像突然就暖起来了,很想……每天都呆在这样的人身边。
在咖啡厅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认定了她这个人。
原来是明珠蒙尘、天使误落人间。
这样的人,他不赶紧抢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严易是杀伐果决的商人,也是绝对的行动派,所以一旦确立了目标,行动都是极其迅速、下手都是极其果断的。
甚至到今天,他都不得不承认,他对连盼,有些手段,其实都不算太光彩。
他的宝贝太害羞了……他时常忍不住自己。
而且……正是因为知道她羞涩、保守,所以他迅速就占领了领土,无时无刻不在撩拨她,等到两人深入之后,才慢慢攻破她的内心。
看着自己怀里懵懂、单纯的大宝贝疙瘩渐渐蜕变为一个温柔、娇媚的小女人,严易的心里是满足的,又是担忧的。
他的珍宝,今天要展示在所有人面前,他很担心会引来别人的觊觎,不过,仅此一次。
“很多人问过我,为什么是她?”
他低头看了一眼连盼,嘴上露出了一个微笑,“很简单,我再也不想过那种灰败的、行尸走肉一样的日子了。
和我太太一起,我感觉生活特别有滋味,日子特别有盼头,感觉……很幸福,每天都有所期待。
感谢我太太给我生了两个小宝贝,宣誓一结束,我就要去看他们。
感谢我太太的好手艺,快入冬了,她做了柚蜜,过两天还要趁太阳好晒肉干,下个礼拜就可以吃到了。
两周后有陈酿出土,一个月后入冬,我要吃我太太亲手包的饺子,往后还有小年、大年、元宵……不止是今天,往后每一天,我都要和她一起过。”
连盼手还被他抓着,两只大大的杏仁眼里早已变得水雾蒙蒙,来之前姑姑已经特意叮嘱过她了,画了眼妆千万别哭,哭了容易花妆变熊猫眼。她强忍着眼泪,眼珠子睁得大大的,不让眼泪流出来,看起来好像就在瞪他似的。
严易看得好笑,轻轻在她脸颊上拂了一下——一滴圆滚滚的泪珠瞬间被带出,顺着脸中央下滑,正好落在他指尖上。
他别开话筒低声笑了一声,“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连盼呜了一声,“我忍不住。”
不止是连盼,台下好多人都哭了,老太太拿着手绢,严青也是双眼通红,连大爷眼眶也湿了,一大家子人,都红着眼。
太不容易了。
严易有多不容易,只有严家人知道。
不止是严易本人有这样的想法,严家一大家子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可能只有失去了至爱之人,才会明白,再来一个人有多么不容易,所以才会万分珍惜。
一大家子人也都是把连盼当亲孙女、亲女儿来对待的。
当然了,连盼本身性格和善,人也软萌贴心,也是很遭人疼的——无论如何,能走到今天,真的是不容易。
老太太、严青在庆幸,连大爷又何尝不是?
孙女总算找到了一个好归宿!
神父眼光转向连盼,她连忙用手套轻轻在脸上拂了拂,扫去了脸上的泪珠。
司仪正准备递话筒给她,连盼却双手合拢,微微并在一起,头微微垂下,俯首、欠身,朝严易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案齐眉礼。
这一举动,让台下好多人都面面相觑。
他们并不明白连盼在做什么。
不管就算不懂这个,却也不妨碍大家欣赏连盼优雅的动作。
台上的女子虽穿着现代婚纱,不知怎么,这一刻,大家却仿佛透过她通身的温婉柔和,看到了一个长袍广袖的旧时闺秀。
温婉动人、端庄大气。
这是旧时女子结婚,三拜里最后的一步,夫妻对拜。
因为双手要举过眉,象征日后夫妻和睦、恩爱不疑,故而过去她们也管这个礼叫“举案齐眉礼”。
认得这个动作的人很少,严易是知道连盼身份的,也学着她的样子,微微朝连盼一拜。
连盼这才接过话筒,轻轻念道: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