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没有被封闭在那个充满亲人血腥味的狭小空间里,也没人能明白他当时的感受。
那恐怕是他这辈子最黑暗的记忆。
严易接受的心理治疗里有一项是倾诉,可是严易太聪明了,他想要隐瞒的回忆,即使心理医生用尽各种诱导方法也无法使他说出。
严青不得不让医生给他催眠,医生在试图读取他这段记忆的时候,严易产生了强烈的抵抗——即使是在被催眠的情况下,他依然拒绝回忆车祸的现场。
因为病人出现了剧烈的抽搐性生理反应,催眠不得不被中途停止。
其实不用催眠,严青光看他那副样子,大概也能想象当时的情形——他躺在催眠床上,脸色惨白,浑身抽搐,汗如雨下。
还有,他在哭。
她也分不清楚那是因为剧烈头疼产生的生理泪还是他真的眼泪。
在看到他眼泪的那一刻,严青立刻让医生终止了催眠。
已经没必要再治疗下去了,她看不下去,他太痛苦。
对这样一个人来说,活着就已经是一种负担了,活着就已经很痛苦了,世人所谓的治疗,其实都在折磨他。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再想,我们是不是上辈子认识……我第一次见你,就有一种很奇妙的反应,我猜阿易也是……”
听说上帝如果给人选定了另一半,那么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双方就能感受到。
严青用手碰了碰她的脸,露出了一个微笑,眼神和蔼,甚至带着一点慈祥。
连盼,这个名字一听就很可爱。
她身上好像带着某种令人惊奇的治愈能量——她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像月牙,黑漆漆的眼睛像星辰,看见这样的笑容,仿佛心底会不由自主变得柔软,变得开心,不由自主也想和她一起笑。
才二十岁的女孩子,脸蛋圆圆的,光看脸甚至会让人误以为她是初中生,可是她浑身上下的气质却又那样老成,稳稳当当的人,仿佛一个小古董,和这个浮躁的社会格格不入。
她做的食物很好吃,那里头大概有爱的味道,让人吃的时候会情不自禁脑补她做饭时的情形,小小的身板用力揉面,仔仔细细淘米,全神贯注切菜的样子。
她做事很认真,一板一眼,让人看着就觉得很有趣,仿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放在她手里,都会变成什么珍宝似的。
最重要的是——她很柔和,很温暖。
这股温暖仿佛春风一样,轻易就能吹开人的心襟,好像三月的暖风,又像冬日的阳光,照在人身上,驱散寒意。
又温暖,又美好。
谁会想把这样的东西和别人分享呢?
大概大家都只想独占吧。
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又自私又任性的人。
严青垂下眼眸,骆明远都死了十年了,可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小气,她既希望他活着,希望他来找她,却又害怕他活着,怕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十年的光阴真的很漫长,漫长到让人恐惧,让人疯狂。
如果他真的和别人在一起了,严青心底甚至阴暗自私地想——那就让骆明远死在那场车祸里吧。
她宁可他死,也不愿意他移情别恋。
严家的另外一位成员,她的大哥严学海对大嫂钟萍也是如此。两人是初中同学,说实话,一般的初中生在想什么?大概最多只会想,哪个游戏比较好玩,哪本小说比较精彩,早熟一点的,会想班上哪个女生比较好看,哪个男生比较帅吧。
而严学海,从初中起就开始谋划着让钟萍嫁给自己。两人厮守长达三十年,从初中到结婚生子,再到严易出生,严学海一直如此,甚至到最后出车祸,也是死在了一起。
他们家的人,一个都没有免俗。
都是固执到底,蛰伏阴险的狼。
如果有人能拯救严易于水火之中,那么严青是一定不会放这个人走的。
而作为海面上上下沉浮的人,又怎么会放过救命的稻草?
连盼到最近才和严易闹出矛盾来,已实属不易了,严青摸了摸她的手臂,心里感慨,其实这丫头看着聪明,有时候却实在有点傻。
性格太软乎了,要换个正常点的姑娘家,早就受不了他了。
不,这不是她想说的话。
严青摇了摇脑袋,半是请求,半是感慨道,“所以,如果他真的做了一些过分的事,姑姑求你不要太过责备他……对他耐心一点,好不好?”
其实连盼已经是她平生见过的人当中最有耐心的人了。
连盼此刻早已是双眼通红,严青今晚所讲的事,她除了心疼便还是心疼。
心疼严易,心疼姑姑,心疼姑父,还心疼严易的父母,严学海和钟萍,还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太太,这里头每一个人,她都心疼。
然而最心疼的还是严易。
连盼上大学的时候是选修过心理课的,因此对这些心理病症有比别人更多一点的了解。
对于患有心理疾病的人来说,很多时候,普通人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对他们来说,做起来可能都无比困难。
别人一句无心的话,可能会让他们自责很久。
别人一个无意的举动,可能会让他产生巨大的自我怀疑,甚至自残倾向。
对于抑郁患者来说,当他不想活的时候,仅仅只是活着这一件事,就足够将他压垮了。
她并没有对严易报以同情,连盼一边哭一边伸手摸眼泪,抱着睡衣从床上站起身来,“姑姑,你自己收拾吧,我想回去看看阿易。”
她只想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如同希望他成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一样。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他活得这样累。
二楼的卧室并没有锁,连盼下楼的时候才发现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一丝微黄的暖光从门缝钻出来,微微透出门外。
他还没睡。
连盼轻轻拉开门,发现他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本黑色的道林笔记本,不知在写什么。
“怎么不关门啊?”
她红着眼,带着浓重的鼻音问他。
严易握着笔的手一顿,他似乎没料到她中途又折返了回来,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惊喜,过了一会儿才平淡道,“给你留门。”
“那我要是不会来,你岂不是一直不关门?”
严易这回倒没说话,只是伸手合上了手中那本黑色的小笔记。
连盼伸手指了指他手里拿着的笔记本,“你在写什么?”
他已经站起身来了,似乎准备找个地方将笔记本收起来,连盼走了两步到他跟前,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你以前怎么不跟我讲啊?”说到这里,她声音里忍不住又带上了一丝哭腔。
严易的表情有些无奈,“讲什么?”
看她这哭肿眼的样子,又从姑姑那边回来了,严青肯定是跟她说了些什么。
至于说的什么,无非就是他过去的事,用脚趾头也想得到。
可是这些事情,在他看来,的确是没必要让连盼知道。
难道他要向她哭诉,说自己曾亲眼目睹至亲死在眼前,从此食不下咽、坐寝难安?
还是要告诉她自己的姑父曾隔断一条腿救了他的命?
还是要说……他这个人,是个脆弱不堪的病人,从前每月都要定期去看医生,如今就算恢复了饮食,每个季度也要去心理医生那里复诊一次?
他不需要连盼同情式的怜爱,也不希望她知晓他履历上各种可怕的心理病症,不希望她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
连盼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衬衫里,“可是我是你老婆啊!”
她说这话时,语气真的是非常委屈。
并非好奇地询问他的病症,并非同情他悲伤的过往,也不是过来安慰他,鼓励他,说一些可笑的励志的话。她只是把眼泪全数沾在他的衬衫上,声音越来越委屈,“你的这些事,如果都不能对我讲,这个世界上,还能告诉谁?”
如果不告诉她,那还准备告诉谁?
要和心理医生说吗?
她才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当中,最亲密的人啊!
严易身子有明显一瞬间的僵硬。
心脏仿佛被击中,防线立刻就溃散。
他背在身后的笔记本无奈放下,改为垂在身侧。
说她笨,可是她又太聪明,轻而易举就击中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是啊,如果这些东西,不能对她讲,还能对谁讲?
大概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能分享的人了吧?
他手臂垂下,连盼侧着头,盯着那本黑色的笔记,“你刚刚在写什么。”
严易的语气有点尴尬,“一些……道歉的话。”
第147章 将功赎罪(第二更)()
“给我道歉的?”
严易停顿了半秒才点头,“嗯。”
“那道歉吧……”
严易:……
他手里拿着笔记本,这会儿去尴尬地想将它扔掉,“我还没写完……”
“那你边想边说。”连盼抬头看他,黑漆漆的眼珠刚刚哭过,湿漉漉的,仿佛森林中的小鹿一样,对着它的人几乎都说不出个不字。
不过严易大概是没料到连盼中途折返,他还没做好准备,嘴唇紧绷着,感觉有点难开口。
这本来就不是打算说给她听的话啊!
如果要说的话,大概会想一些更好听的话吧。
因为定期吃药、复检和治疗,那些念头对他的影响几乎已经很小了。
就像丘吉尔所说的,如果黑狗来咬你,千万不要置之不理。他已学会和这只黑狗相处,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这只黑狗突然暴露在连盼面前,他一时之间还是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脑子有点乱,怕她知道,又怕她同情,又怕她就此不要他了……却又期盼她温暖的怀抱。
矛盾和纠结缠绕在一起,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于这个温暖柔顺的暖源,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情不自禁地就想把她保护起来,一层又一层的,想把她锁在自己的城堡里,想给她最安全的壁垒,只有她每分每秒都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才放心。
只有放在身边才放心。
人都是脆弱的生物,连盼看上去似乎比一般人更为脆弱,她长得那么可爱,可是这个世界充满坏人。如果她出去,如果她逃出了他的城堡——一每次一想到这里,他感觉自己就快要疯了。
她或许会被这个残酷的世界撕碎,可能有人骗她,可能有人会欺负她,她会伤心,会流泪,还有可能会绝望,最可怕的是——所有那些不经意的,偶然的,无法预料的事情,都有可能把她带向一个惨烈的结局。
——她也可能出车祸,可能被抢劫、可能被……上一次已经发生过这样的事了,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再来一次。他这辈子,已经无法再次承受至亲至爱之人的离去了。
他再也不是十七岁弱小无助的少年,如今他手掌巨大的商业帝国,完全有能力使她过得轻松自在,并且……安全。
病人费尽心思建造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但是他的暖宝宝却只想从这里面逃出去。
他在笔记本里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逐条分析——但说实话,他还没得出结论,连盼就进来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