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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如来不负卿-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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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禁不住点头。爸说的很有道理。中国的佛教派别大多数属于空宗,因为空宗诸派所倡导的“一阐提皆有佛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情有性”等等,连小脚老太太都听得懂。可是有宗倡导的成佛途径艰涩难行且毫无把握,普通民众舍有宗而就空宗,不是很自然么?成佛的难易程度决定了这个教派在中国流行的时间长短。玄奘根据有宗创立的法相宗,全盘接受印度的有宗学说,结果玄奘一死,法相宗就消失,原因就在于此。

    觉贤老头站起身,走到爸面前,鼻子重重哼气:“罗什,你所翻译与注解之经文,与他人相比也无特别之出,却得如此高的盛名,是何故?”

    僧众们皆哗然,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四处响起。我气得差点跳起来。这老头怎么说话的?当着几千喊爸“师尊”的僧人,这样质疑爸的权威,摆明了是挑衅。本来不过是教派内部空、有之争,这老头却用人身攻击,太过分了!

    爸脸色沉了一下,胸膛有些起伏。深呼吸几次,稳一稳情绪,仍然用恭敬的语气对着那鼻孔出气的老头说:“不过是众人看罗什年老之故。这些虚名,何必能称美谈?”

    觉贤老头下巴一扬,又紧逼一步:“空宗有宗,孰优孰劣,你我可相约论战,一辨高下。”

    爸已经平静下来,脸色如常,摇头说道:“师弟,当下之急,乃是译经。罗什才疏,自然无法与师弟抗衡,毋须论战,罗什认输便是。”

    觉贤老头刚要说话,大殿外响起钟声。爸语气无波地对着僧众说:“晚课时间到了,今日课业为不思议光菩萨所说经。”

    觉贤老头不好在晚课上继续闹腾,不再发难,走回自己的席位。爸在佛像前焚香礼拜,众人停止喧哗,均随着爸的动作向佛陀行礼。然后盘腿坐下,在爸的带领下念诵:“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陀林中给孤独精舍”

    我低头跟着喃喃念叨,尽量压低声音免得旁人听出我念得不正宗。晚课结束,我先跟着道恒回僧舍取大包。然后快步出了寺门,在路边守候。他在草堂寺旁另有住所,这里是必经之路。

    冬日下午五点一刻,天色渐暗,寒风呜咽,明天可能要下雪了。站在林荫道翘首期盼,心情乱糟糟的,兴奋又有些犹豫。我平常很少抽烟,现在却希望有支烟在手,好让我放松不住颤抖的手。

    林荫道上出现一个高瘦身影,身边伴着僧肇还有其它几位年纪较大的僧人。我的神经高度紧张,握紧抖个不停的双手,脚步不听使唤地向那个高瘦身影走去。心蹦蹦直跳,比我在足球场上狂奔时还要快。

    他看到了我。站住脚步,微微佝偻的身体慢慢挺直,怔怔地盯着我。眉头微拢,眼睛眯起,似乎在辨认着什么。然后,他也朝我走来,脚步很缓慢,走得越近,脸上的疑惑越深。

    不知怎么回事,我居然在那么紧张的心境下,对缓缓走近我的他,咬着嘴角笑了起来。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我的脸,看见我笑,他的眼瞪大,身体晃动一下。

    “师尊!”

    僧肇搀扶住他。他的眼睛依旧落在我身上,摆摆手,示意不用搀。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我的手也越来越抖。我在想,他是否能接受儿子突然变得那么大的事实。

    对面的他已经离我只有四五米之遥了。我一直在对着他笑。似乎只有这样的笑,才能让我驱逐一些莫名的不安。

    他终于跟我面对面站着了。我将手腕伸到他面前,晶莹的玛瑙珠子闪出柔和的光。上面,有他一生的希翼:不负如来不负卿。在我的手心,躺着一只破旧的竹蜻蜓,那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

    他低头看我手腕上的珠子,伸出巍颤颤的手,将我手里的竹蜻蜓拿起端详。再抬头时,嘴角剧烈战栗,胸膛不住起伏。他的眼光突然越过我,向我身后望去,急切地四处搜索。

    咬着嘴唇,轻声说:“她没有来。”

    他怔住,半晌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在我的脸庞上,仔细辨认,抖着声音问:“你,你是小什么?为何这么大了?”

    “是我选择到你这个年纪来。”眼睛有些模糊,吸吸鼻子,笑着说:“我从小就有个愿望,希望能亲眼见到你”

    我的声音怎么也抖得那么厉害?

    “在你那里,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么?”他的声音如同风中的树叶般颤抖着。

    “嗯。她说,你最长一次等了她十六年。她马上可以比你等得更久了。”

    妈说这话的时候正是秋天。我推着她在医院的草坪散步,她看着金黄的梧桐树叶,又沉入了回忆。她说,她就是在这样的秋天遇见了爸,她也是在秋天生下了我。

    他的眼眶里聚满泪水,闭一闭眼,再睁开时突然上下打量我:“你如何也出家了?”

    我摸摸自己的光脑袋,呵呵笑。冬天顶着这个,真挺冷的。“我没有。只是为了能更快接近你,才这样打扮的。”幸好爸的时代,僧人不需要烧戒疤。

    他点点头,仔细凝视着我,眼神有些恍惚:“你笑起来,很像她”

    笑容在我脸上慢慢隐去。我想起,妈也经常这样,眼神恍惚地盯着我,然后幽幽地说:“小什,你很像他”他们俩,都在我身上寻找着对方。

    “她”咽一下嗓子,深吸一口气,期盼着望向我,“可好?”

    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模糊地“嗯”一声。仍是忍不住,咬着嘴角轻声说:“我来,是为了跟你说她的事”

    拉住我的手,闷闷地说:“随我来。”

    “师尊!”

    一直莫名盯着我们看的僧众中有人喊他。他顿一顿脚步,回头对着僧肇说:“明日帮为师主持早课。译经暂停一日,为师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们在众僧诧异的目光下往前走。他的身体一直在颤抖,脚步踉踉跄跄。我犹豫一下,握住他的手臂。他浑身一震,对我看一眼,泪光闪烁中有一丝温暖在流淌。我笑了,更加贴紧他的身体,用我年轻强壮的身躯搀扶住他,一步步向前走。

    天更暗了。暮色中,寒风拂起我与他的衣襟,发出簌簌声响。他放心地靠着我,隔着衣物传来他的体温,一丝丝渗入我心房。看一眼身畔的他,更用力地将我的力气传递给他。我们,仿佛从来没有千年的时空间隔。我们,似乎天生就可以这样熟稔。相互倚靠,相互取暖,一直这样走下去

第113章 我来的原因() 
第97章我来的原因

    “这是在聂叔叔和白阿姨婚礼上。白阿姨曾经是妈的学生,当年妈能到长安来见你最后一次,便是白阿姨帮忙的。她现在也在研究基地工作,跟聂叔叔有个很可爱的女儿。聂叔叔已经是基地负责人,我这次来,就是请聂叔叔和白阿姨安排。”

    “这是妈四十岁生日。你看,她的学生把蛋糕涂在她身上,后来成了蛋糕战,每个人身上都一团糟。”

    “这是妈当上历史系主任的任职典礼上。妈是我见过的工作最努力的人,对每个学生都关怀倍至,她的学生都很爱戴她。”

    “这是妈带着我在草堂寺。我们那个时代的草堂寺跟现在完全不一样,都是翻新的建筑,姚兴时代的痕迹一点都找不到了。妈看到你的舍利塔时,哭了很久”

    “这是妈在操办外公的丧事。外公在妈四十六岁时死于肝癌。外婆在去年也因为太思念外公过世了。外公外婆的过世,让妈难过了好久”

    我在蜡烛下一张张翻着照片,讲解给爸听。从妈三十三岁回去后,到四十九岁我穿越来见爸之前,一千多张照片,记录了妈十六年的中年岁月。

    爸戴着老花眼镜,如饥似渴地仔细看每一张照片,眼里流淌着浓浓眷恋。我轻声说:“爸,你曾对妈说,看不到她变老了。所以我来之前,把这些照片都打印出来。因为我相信,你渴望能看到妈妈是如何慢慢变老的,是么?”

    爸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照片上妈略显沧桑的脸,眼神飘远,似乎沉浸在回忆中。再次将眼神落到照片上,嘴角挂上会心的微笑:“她不老,一直是为父心中的模样。恬淡宁静,光彩照人。”

    想起妈的风采,我也点头。妈虽然长得并不惊艳,浑身却散发着无可比拟的独特魅力,知性睿智,淡定从容,善解人意。与她相处过的人,都会被她纯净真挚的魅力所吸。这些年,她身边不乏追求者,甚至有男学生被她吸引,只是她都婉言拒绝了。

    “这是在何处?”爸拿起最后一张照片,妈脸色苍白半躺在病床上。她的容颜,与前面的照片相比,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因为化疗,她掉了不少头发,三个月里头发变花白了。

    “在医院里。”我犹豫一下,心里很疼,呼出一口气说,“妈在课堂上昏厥,已经住院三个月了。但她放弃治疗,坚持出院。我无论如何都劝不住她,只能来找你”

    他身体震颤一下,嘴角发抖,急切地看向我。我叹口气,决定将妈瞒着爸的秘密说出来:“爸,你可知道,妈的病是怎么来的?”

    我将往事一点点告诉他。解释现代词汇并没费太多力气,爸的高智商以及跟妈相处后对21世纪的了解,让他能很快接受对这个时代来说太过匪夷所思的事情。

    妈一次次穿越积累的辐射超标,最终得了白血病。妈为了救我的命不顾自己给我做骨髓移植。妈为了能实现跟他在长安再见的承诺,付出无法相像的代价。爸流着泪听完,几次用袖子掩面,失声痛哭。这一切,我成年后听聂叔叔和白阿姨讲起时,我流的泪,不比爸少。妈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勇敢的女人。为了爱情,她做到如许地步!世间有几个女子,有这样的勇气?

    爸红肿着眼,有些害怕地握住我的手臂:“她现在现在是否”

    “爸,妈其实可以得救。”我赶紧拍拍爸的手背,安慰他,“我是她儿子,我可以将我的骨髓移植给她。科技那么发达,骨髓移植只是很平常的手术,对我也不会有什么伤害。可是,她不愿意”

    “为何?”

    我沉默一会儿,重重叹息:“她说,外公外婆已经过世,我也成年了。她在世间已没有任何牵挂,终于可以去地狱中找你。她说,你在地狱里等了一千六百多年,她不想让你再等下去”

    爸眼角的泪,顺着清癯的脸颊滚落,滴在僧衣上,如莲开放。

    “所以,爸,我来找你。。。。。。”终于说到关键了,我不禁有些紧张,咽了咽嗓子才继续说,“你跟妈,可以不必等到地狱再见面,那毕竟太过渺茫。如果你们在生之日,还能相守,你是否愿意做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爸看向我,眼里是极度的无法相信与满腔的热切期盼。

    我咬着嘴角,缓慢说出:“你去我们的时代,我们一家人相聚。这样,妈就会有活下去的意志了。”

    他震惊莫名,咀嚼着我的话,半天无法回神。我知道这对他来说很难一下子接受,赶紧解释:“当然不是现在去。你的传记记载,你是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卒于长安,终年六十。姚兴于逍遥园依外国法以火焚尸,薪灭形碎,惟舌不烂。”

    他皱眉:“薪灭形碎,惟舌不烂?”

    “很匪夷所思,是么?正是这段记载让我突发奇想:为何会薪灭形碎,惟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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