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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觉得这大半年的孤寂和失意筑起的高高防线,轻易失守了。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模糊感受,还没等华朝达把这个感受提炼成精简的语言,来自腹部的压迫感就提示他,“该去厕所了”。
为避免刺激心脏,输液的进程很慢,使得病人很容易产生尿意。一旦醒来意识清醒地坐起,受到地心引力的作用,这点尿意就跳高而上汹涌澎湃不可抑制。而华朝达望了一眼吊瓶,尴尬的发现……还没有输完药水。
这一下动静,陈峻也醒过来了。“醒了?”
“嗯……”,华朝达掀开被角,“你怎么在?”
“孟盛说你生病了,我那边散了没事就过来看看。”陈峻突然觉得自己说话不太灵光,他看看表,发现已经凌晨四点,于是试图在逻辑上自我补救一下,“然后……就睡着了……着这个点了。”
“我没事。”华朝达望了陈峻一眼,“谢谢,你可以回去了。”
“哦,好。”陈峻想了想,“你语言有问题吗?不然我等你化验结果出来再走?反正明天……哦不,今天是周六。”
“没。”华朝达有点轻微的尴尬,尿意让他不得不驱赶陈峻,“你快走吧。”
“好。”陈峻在椅子上抓起衣服,回头见华朝达蹙眉,“怎么了?不舒服?要我叫护士吗?”
“好……不……”,华朝达模模糊糊觉得当班护士是女的,“是那个拉丁裔的小姑娘吗?”
“是啊,怎么了?”
“那还是……算了。”华朝达微微脸红。
“怎么了?”陈峻转过身子,“不舒服?”
“我……”华朝达觉得极为尴尬,他是那种在洗手间里听人吹口哨都觉得不自然的人,“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陈峻顿时在心里轻笑了一声,“我帮你举着输液瓶子?”
“嗯……请……”
陈峻知道他是应允 ,不禁好笑,觉得华朝达脸皮之薄,令人发指,不忍心再嘲笑他,伸手将药水瓶子取下来,保持高位,另一手扶他起来,“没几步路,我扶你过去。”
医院独有的味道让人清醒。华朝达用没输液那只手解裤子掏家伙,输液那只手拽着裤子让它别掉下去,陈峻礼貌地别过头去,将点滴瓶高高举起。两人身高相仿,为了防止回血,必须将点滴瓶举过头顶。
陈峻脑子里跑偏很厉害,想到了很多“华朝达一旦知道就会杀了我”的内容,好在光线暗,别过脸去看不见。华朝达自己也很尴尬,尴尬到动作极为缓慢。他想说“你在旁边我尿不出来”,但又觉得实在没法再让陈峻堵上耳朵,只能不断深呼吸酝酿情绪,一时间整个洗手间里只有华朝达艰难的呼吸声。
陈峻觉得只怕等了好几分钟,才听到有液体滴溅的声音。他心里觉得好笑,又有了一点说不清的高兴,觉得只有两个很亲密的人才能分享这么尴尬的时刻。陈峻越想越是开心,恨不得马上掏出手机发个短信谢谢孟盛。
华朝达本来就极为抹不开脸,此时听到陈峻没憋住的轻笑,更是难堪,匆匆解决了个人问题就开始提裤子。他左手活动不便,一着急,裤子没捏住,直接滑了下去,又手忙脚乱去抓。陈峻转过手来想要帮他,手上点滴瓶位置稍低,胶皮管里便刷地回血,出现长达十几厘米的血柱,陈峻立马又把瓶子往上举,这才发现,他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面对了华朝达半裸的……下半身。
华朝达咳嗽一声,陈峻只好自我解围,“这不都是男的吗……又不是没见过。”
他不说还好,一说华朝达就更脸红。陈峻发现他为人刻板开不起玩笑,果断不再补充,老老实实别过头,等他自己把自己收拾好了,再领他回病房。
这下华朝达彻底睡不着了,他躺回床上,隔了半晌才想起要让陈峻先回去。
“我没事了……你早点回去。”
“我也没什么事啊,现在回去会吵醒郝长仁的。”陈峻想了想,补充,“他写代码,睡得晚,估计刚睡下。”
“嗯……”,华朝达回复,他实在没什么好说,“辛苦你了,谢谢。”
“应该的。”
“是不是打扰了你晚上和那个郑……郑风凌约会?”
“啊?”陈峻失笑,“那么晚了,约什么会啊,第一次约会就要本垒打的节奏吗(注1)?”
“我不是这个意思……”,华朝达解释,“怕坏了你好事。”
“不会。”陈峻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有种越描越黑的歧义在里面,“我是说,我不喜欢她,也觉得她也不会喜欢我,我肯定会说清楚,不会耽误她。”
“那为什么选她?”
“哈,”陈峻把脸凑近华朝达,“因为一定要选,而她看起来最不想选我。”
华朝达躺床上望着天花板,他想起本科在工程学院时大家说起为数不多的妹子时那种粒粒皆辛苦的语气,半晌突然轻轻说了一句,“禽兽。”
这句话从华朝达嘴里说出来实在太违和,以至于陈峻觉得自己听错了。“禽兽?”
“嗯。”华朝达只是用鼻子轻哼了一声,作为回复。
“我会说清楚的。”陈峻十分肯定,他心里偷偷想,你就放心吧。
(十三)
在经历了急性肠胃炎的折磨之后,华朝达的饮食总算规律了很多。他索性不再考虑校内“有技术含量”但条件奇多磕磕碰碰的兼职,放低身段去校外中餐馆打了一份临时工。
理论上入学不满一年,学校是不允许校外兼职的。但对于不太规范的中餐馆而言,不签合同的临时工按小时发现金工资,不涉及办理CPT和SSN等事项,只要双方低调,就不成问题。虽然只有校内打工一半的薪水,低于最低时薪,但由于不上税又没有其他手续,还包晚饭,对于华朝达而言仍然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至于那晚上在医院里和陈峻尴尬的坦诚相见,华朝达不主动提,陈峻也不主动说。
按理说华朝达也不是心里单纯到蒸馏地步的人;他这样的家境和成长过程,上到高官富贾,下到市井流民,说通达透彻如曹雪芹就太夸张了,但绝对都是有一点了解的。他点背归点背,人并不糊涂。陈峻对他有略微超出普通朋友的好感这一点,他是感觉到了的。但人家陈峻相貌好,智力好,家事好,总结起来女生缘和前途都很好,似乎没有什么其他主意。华朝达不喜欢把问题复杂化,况且现在生活的主要矛盾是不可持续的经济能力和日益增长的独立要求之间的矛盾,享受一个不讨厌的人对自己好,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陈峻邀请华朝达来旁听他当助教的那门环境经济学,华朝达在每周一周三去餐馆打工前会去上一个小时。如果陈峻当时没被学生缠住,就会开车载他去打工,然后在那个餐厅吃饭,再自习一会儿,直到华朝达下班,再捎带着华朝达回去。华朝达为陈峻在窗边安静的角落留了个座,见灯光昏暗,便找了个周末,给那个座加了个11瓦的LED灯。
孟盛知道这件事,只喊铁树开花枯木抽芽,说看不出华朝达人不声不响的,还怪体贴。接着又仰天长叹华朝达的前女友有眼无珠,白白放弃了一个有居家潜力的男人。
“我能去那个座位享受一下吗?”孟盛死乞白赖。
“滚丫的。”华朝达笑。自家里出了经济状况以来,他已经很少笑得这么开心。受孟盛一口京片子的影响,还特意用孟盛的词汇回复。
“我爸妈可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丫’是说小妈生的,你不能这么批评我。”孟盛摆正了脸,又笑,“你丫得过开心点知道吗?一切都会好的,等你明年毕业,就赚大钱了,而老子还在实验室给波兰教授低眉顺眼,争取早日毕业,唉,啧啧。”
陈峻周一给学生答疑,改判试卷,等到达餐馆时已经快8点。他坐到老位置上,拧开灯,一时明亮柔和的光线泼洒得满桌都是,将书页和卷帙照得清清楚楚。
陈峻心里温柔,抬头想寻找华朝达,跟他说句谢谢,却见华朝达一边在对面桌收拾碗盘,一边朝他友善一笑。
时间已经晚了,用餐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华朝达穿着带油污的略显小窄的白色工装,头发已经有些不干净的怂耷下来。然而这一笑太温和,温和到即使抽空所有的含义和潜台词,仍然让陈峻喉咙发干嗓子发痒。
那一刹那陈峻以为自己是照了镜子,因为那么坦然温和的笑意,应该是自己常有的表情。
“朝达……”
“Can I help you?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华朝达客客气气,调整回了顾客和服务生关系,脸上笑意却还仍有留存。
“没事。”陈峻笑,“那什么……我现在上的那门课,下学期另外一个教授要开一门很类似的大课,问我有没有合适的助教人选推荐。我看你对组织行为学和简单微观经济学都挺了解的,不介意我推荐你吧?”
“真的?!”华朝达愣住,“我行吗?”
“真的。”陈峻没说的是,那个教授只问了陈峻自己有没有时间当他助教,陈峻推辞了,马上跟他说自己有个朋友很合适。“这件事比较紧急,期末前两周一定要安排出来,所以可能你得做些准备。”
“那……”华朝达一时有点手足无措,“环境学和生态学之类不懂的地方怎么办?”
“来我家补课喽。”陈峻推一下眼镜,又狡黠地撇清,“请我吃饭的啊。”
“行,这顿就记我账上。”华朝达掩饰不住好心情,又谨慎问道,“我觉得自己背景不太符合,会不会有很多人比我合适?”
“背景比你合适的人多了。”陈峻失笑,“多补补课,我给教授说你肯定不比我差,所以他可能不会再找别人,你别掉链子丢我的人。”
“行。”华朝达立正,若不是平日不苟言笑惯了,他几乎要给陈峻敬礼,“太谢谢了。”
“你这几周可能得辛苦点连轴转了。”陈峻心里有点心疼,却说得很平淡。
“没问题!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你那儿补课。”
陈峻一笑不再答话,低下头去批改作业。他的心思却早就流淌到浅绿皮的作业纸之外,神游天外却清爽快意。
(十四)
华朝达减轻了自己在中餐馆打工的工作量,每周抽出四天在陈峻家补课。陈峻自己念着双学位,加上还要上助教课,平日里并不比华朝达清闲。不少时候是郝长仁招呼华朝达一起吃饭,陈峻要到晚上八九点才回来。
郝长仁从地下室里搬了一张宜家的床垫子出来放到客厅里,让华朝达不必晚上赶回家,可以安心在这儿睡。华朝达推辞一两次,就从家里搬来常用衣物和洗漱工具,打算这两周先住这里。
孟盛哀怨地给陈峻打电话,“你抢走了我们小达达,我孤枕难眠啊。”
“滚。”陈峻轻笑着开玩笑,“要不把郝长仁让给你?”
“又臭脾气又大,谁稀罕啊。”
“长仁,我们孟博士说你又臭脾气又大。”陈峻把手机递给郝长仁。
“别扯JB淡!”郝长仁粗着嗓子冲话筒吼。电话那头孟盛只好做作地抽抽噎噎着挂掉了电话。
陈峻是稳重性子,对于自己的朋友搬来家里,影响室友生活这一点考虑比较充分,私底下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