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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此人无以言状的刺眼,当下冷冷喝道:“哪里来的小畜生,净在这里饶舌!滚出来!”
这晦气找得无理得很,黄少天起先正忙着拉张佳乐问东问西,全没把孙翔这一声放在心上,还是后来见身旁一众人等皆目光古怪地朝着他们望来,这才恍然大悟地察觉原来这一声“小畜生”是在喊他们。
黄少天这下也不急着和张佳乐闲扯了,隔着人群问孙翔:“你这小畜生是在骂我还是在骂谁?”
“就是骂你,那又如何!我与你家门主比试,也轮得到你这混帐东西胡吠?”
“谁是我家门主?”黄少天笑着先望一眼面无表情安坐如山的韩文清,又笑着看回孙翔,“谁说韩门主是我家门主?混帐东西又在说哪个?你倒是说说什么叫胡吠你给我听好了说得不对才叫胡吠你且说我刚才说的对不对准不准要是对谁是胡吠果然是混帐东西才胡吠再说我和我朋友说话碍着你哪里只说了你吗要你答话吗还是只准你没皮没脸贴上去要了结宿怨宿怨是什么意思你识字吗知道这两个字怎么写吗你凭什么了结别人的宿怨还有你还没说打失手的是你还是不是你是你就不要吠了乖乖夹着尾巴回去再练练准头别再打偏了这样一把好剑配你这个剑客是可惜呢还是可喜呢我看还是可惜多些有些剑人真是别说好剑了连剑都配不上我说你说清楚啊你是配得上还是配不上这把好剑好剑好剑好剑好剑!”
别说是孙翔,就连张佳乐也从没见过这样的黄少天,当下就被这中途一个停顿也无的连珠话语给震住了。等孙翔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虽然没听个十成懂,也足够被气得三尸神暴跳,对着韩文清扔下一句“今日容我替霸图清扫门户”,便纵身跃进霸图的队伍里,出手要把黄少天给提拉出来。
孙翔从来自视甚高,听到黄少天说话后瞥见他站在一旁年纪也轻,就没正眼看过他,这一抓虽然杀气腾腾,但到底还是记着武林大会上轻易不可使用内力,原本想只靠手指的力气提他起来,不曾想手刚一搭上黄少天的肩头,对方微微一避,同时迅疾如电地伸展手臂,竟是把孙翔的手捏住了:“你看你又来了你怎么能替霸图清理门户你这是当韩门主张掌教是死人不成还有想打就打嘛你说怎么打怎么话都不说就动手不是说江湖中大门派的掌门都讲礼数的我怎么没看到啊要不然把你家真正的掌门请出来先教你说说人话我们再打也可以就是不知道要教多久你才能学会今天学得会么?”
他嘴上一刻不停面上犹自谈笑自若,好似这一堆让旁人无不觉得晕头转向的话都不是他说的,惟有孙翔这时反而神色一凛——这人生得眉目风流,不想臂力甚是了得。
孙翔手腕一滑,欲从黄少天手里挣开;好在黄少天捏住他后也无意为难,察觉他手上动作,就轻轻松了手,顺势反推,看着孙翔又落回擂台上,这才又笑着说:“说过了,想打就打,清理门户之说就不要说了,越俎代庖四字,你是懂还是不懂?再说谁告诉你我是霸图的弟子?你问过张掌教一声没有?”
他这下放慢语速,年轻的声音宏亮而稳定,清清楚楚地传到众人耳中。张佳乐就在他身边,一看他眼中的光彩,已经知道黄少天兴致上来,就等着与孙翔大斗一场,但这场打斗又不是平日友人间的切磋,何况孙翔在擂上脸都青了,一场恶战分明就在眼前。
自他假名投入霸图主理拾夜堂,几年来管的就是潜行、密报这一块,特别是近来石城的这些异动,他常去商、衡二州,对于嘉世的变故知道得也不少,譬如对孙翔此人,张佳乐知道他天分虽高,脾气却是暴烈骄傲,加之年纪轻轻做了一派掌门,平日里门内子弟都唯他马首是瞻,更难学会谦逊宽让了。如果之前黄少天和自己的低语他都觉得刺耳,如今黄少天与他公然叫阵,无异火上浇油,孙翔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去?
张佳乐把目光投向张新杰,两人目光一对,他才发现张新杰是等着看黄少天下场与孙翔一搏的:孙翔不是一般敌手,之前心平气和之下韩文清尚且不敢大意,眼下多了一重冲冠之怒,两个人这场交手,恐怕都要倾尽全力。到时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怕是师承来历、惯用兵器再也瞒不住了。
原来前日席间张新杰默不作声观察半天,等的就是今天这一刻。
黄少天也不负所望,真的让他等到了。
一旦理清此间关窍,张佳乐当下扯了一下黄少天的袍子,用极低的声音对他说:“你不是武林中人,无论胜败,与你有什么好处?不要意气用事。”
黄少天扭头看着他,笑着说:“胜就是最大的好处。老孙你心好,我理会得。”
说完轻轻拉开他的手,又轻轻一握以示感谢,便分开霸图众人,也不卖弄功夫,不急不徐地走上擂台,先不看孙翔,而是对周泽楷说:“周盟主,嘉世的掌门要同我动手,你是主人家,我这个做客人的总想着要同你说一声,也请你做个见证。我不是霸图的弟子,也不是江湖子弟,素来仰慕武林侠客的任侠洒脱这才央我在霸图的朋友带我来看这场热闹,不曾想和朋友间的几句顽笑低语得罪了孙掌门,于是有了这场比试。既然是孙掌门邀战,我一个做客人的,不应实在失礼,但我不知道武林大会上打斗的规矩,连个兵刃也不曾带着,能不能请盟主借我个兵刃用一用?比完之后,即刻归还。”
几句话说得有理有节,顺便还把自己和霸图的关系说明白了,和方才对孙翔叫骂时的路数又有不同。这猫一阵狗一阵的架势看得张佳乐也没了计较,张新杰听完格外再去看了一眼张佳乐,见后者的视线全投在黄少天身上,这才侧过脸来,去看江波涛的反应。
周泽楷听他说完这一番话,形状优美的眉毛动了动,终是说:“借给你。”
江波涛则说:“这位少侠敢问如何称呼,哪里人士,何处师承,平日做何营生,霸图哪位的朋友?”
“我姓黄,祖籍甘州,不是什么少侠,家里人不识字,随便按排行取了个名字,就叫十九。没拜过师父,招式都是和家里胡乱学的,做买卖营生……”一气说完这些后,倒是难得地犹豫了一下,“是霸图孙千华的朋友。”
江波涛当即望向人群中的张佳乐,冲他微一颔首:“原来是孙堂主的朋友。”
张佳乐也点头:“是我的朋友。”
江波涛得了确信,又说:“那这位黄兄弟平时惯用什么兵刃?”
黄少天想了想:“既然是武馆,长枪来一支吧?”
江波涛就命人取了一支长枪来。黄少天拿在手里掂了掂,摇摇头:“轻了点。”
就又换了一支重点的,黄少天还是摇头,又说太重了,江波涛脾气好,当下让人去换第三次。嘉世的弟子见他如同主妇挑选猪肉一般对一支长枪挑三拣四,净把孙翔晾在一边,不由怒骂:“你这龟孙磨磨蹭蹭做些什么?婆娘挑头油吗!”
黄少天还是只管试长枪的分量,但对嘉世那边的哄笑和辱骂也是没放过:“一个两个不读书就算了怎么人事都不知道话说出来我都替你们丢人龟孙就龟孙婆娘就婆娘放在一起说的那才是龟孙婆娘都不是真不知道是什么生你出来的还是回去问问你爷娘又是什么吧!”
当下谩骂声响彻一片,反而是孙翔看黄少天不厌其烦地试枪,神情也由暴怒转为冰冷,一言不发地握住了剑,冷冷站在擂台中央等他。
如是再三,黄少天终于试出一支趁手的长枪,还是不紧不慢地走上台,转头又问江波涛:“我看之前的比试都不真打,这枪头要先拗掉吗?”
孙翔闻言,白净的面皮又涨红了:“你是什么东西,还要让我三招不成?”
“你是不是东西?你要不是怎么还反问我?”黄少天笑笑,“再说你又不是主人,我问你了吗?”
江波涛看黄少天这张嘴真是火上浇油第一利器,忙趁着孙翔被噎得尚未反击的间隙接下话:“这倒不必。但按例不能用内力,这点还请黄兄弟仔细了。”
黄少天笑着又点头,抖了抖手中长枪:“孙掌门,你我年纪相仿,我估计我还略长你一些,你年纪小,先出手吧。”竟是把孙翔看作一个后辈了。
这时众人不免又低声议论成一片,有些与嘉世平日不对付的门派,见孙翔在这么个从未见过的青年这里吃了鳖,不免幸灾乐祸地低笑起来。孙翔咬了咬牙,也不肯动:“我一派掌门,和你这样的人交手,岂能先动手?”
“我反正不先动手,架又是你要打的,怎么这时候还婆婆妈妈的,到底打不打啊你给句话要打就出手不打我就下去了啊?”
“你……!”
“你这无耻小人,也配与我家掌门交手!”
孙翔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喝,接着就有一道身影窜上擂台,对着孙翔恭敬地一拜:“孙掌门,这样的小人不劳掌门亲自出手,待我先料理了他。”
说话之人叫刘皓,是嘉世派中的一个堂主,在嘉世资历颇高,武功也是门派内数得上的高手。他这一请缨,孙翔当即皱眉:“刘堂主,怎么连你都不懂规矩了。”
刘皓先是很不屑地瞥了一眼黄少天,复又恭敬地对孙翔说:“掌门,此等下作之人,无耻在先,失礼在后,掌门千金之躯,怎能和他动手?再说属下不用内功,剑不出鞘,料理了他之后,再押这宵小向掌门认罪。”
黄少天听他说完这话,嘟囔了一句“又一个活死人”,连连摇头,说:“我说你也不小了还去谄媚一个年纪小你这样多的真是有人不做偏要当狗好了好了别说废话了要打就打打完我还要去喝酒过节你们帮派打人之前先要打狗我知道了,来!”
一个“来”字声量暴涨,黄少天枪花一抖,枪头一点银光,直向刘皓喉间戳去。
刘皓忙举剑格挡,但一时间只觉得眼前一片银光,这枪尖好像无处不在,连黄少天的人影都幻化成六七个,分不清虚实。左支右绌之间,黄少天还能说话:“大椎,中!”
破风声中刘皓急忙后仰,可没想到黄少天喊着大椎,枪尖却是直追腰腹,饶是刘皓反应及时,空出的肚腹还是被枪杆扫中了。
其实别说刘皓懵了,就连围观的人,也都发现这黄少天上场之后更是聒噪得很,聒噪都算了,还没一句真话,说着说要要打上盘,实际上攻势全往下盘招呼,等刘皓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他这些话只是攻心,再听他说要打哪里并不信了,黄少天又真的指哪打哪,结结实实打完之后还嘲笑他:“我说打你右膝绝不打你左膝你怎么就不信呢!”
信你才见了活鬼!刘皓心中大喊,可惜心里这个念头都还没容他喊完,黄少天手中的枪又逼到了眼前:“这次打你左肩!中!”
这样的路数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走不到百招,黄少天已然把枪尖点在了刘皓喉头。他手上纹丝不动,脸上却是笑意盈盈,刘皓怒叫:“你……无耻!无耻之极!哪有这样比武的!好生下作!再、再比一盘!”
黄少天懒得理他,利落地收了枪,对着目光冷然旁观一局的孙翔说:“看门狗我也打完了,就不知道你养了几只?要一起来吗?”
孙翔眼中阴狠一闪而过:“你不用长枪。取你惯用的兵刃来。”
黄少天飒然一笑:“你投胎投得好,这一辈子都见识不到我惯用的兵器了……”
这次不等他说完,孙翔手中的却邪已然挟着劲风,倏忽横到了眼前。
一时间剑影幢幢重重,便如无边落木,萧萧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