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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冠宁活到这把年纪,不管是不是别人有心让他,自从他开始学武,还从未有过被人第一招未使全就截走兵器的先例,何况对手还是一个与他年纪相仿、清瘦苍白的年轻人。接过叶修递还的剑时,他不禁面上一红,情不自禁地说:“还请再指教一次。”
孙哲平伤前是他们这一辈人中使重剑的第一人,看楼冠宁与叶修交手的这一招,已经看出方才他所说的向不同人学剑招并非谦虚之语。他不免想这人实在是老实得过了头,而看一看叶修的神色,也懂了他的未言之意,当下出言,指点了楼冠宁这一招中的漏洞,才放他与叶修再战。
如此二人又切磋了数次,虽然次次结果都是叶修夺剑,但每次战罢,孙哲平都在一旁指点——他为人旷达不失疏狂气,性格里又有极刚正的一面,绝不批评其他门派招式上的漏洞,也不教楼冠宁百花的剑招,只点拨楼冠宁学得的招式里的剑意,至多纠正一下姿势,等到最后一次比试,楼冠宁已经能在叶修手上走下十余招了。
楼冠宁不明叶修身份,全不知自己在孙哲平的指点下与叶修的这几番切磋日后将使他受益无穷。交手之后,他除了对孙哲平再无怀疑之外,更是对叶修五体投地。他这段时日以来从魏琛那里听到许多江湖掌故,印象里全无君莫笑这一号人物,下意识就去问魏琛:“道长,这位君师……君大侠,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真是了不得的功夫!”
不比于武功一门见识不广的楼冠宁,魏琛的眼光何其毒辣,楼冠宁在孙哲平的指点下固然一日千里,但能走下十招,也有叶修刻意相让之功。于是他笑着摇头:“楼郎君说得不错,这位君师傅,是以前蓝雨阁的第一侠客,近年来在江湖上行走得少了,楼郎君今日有幸和他交手,日后武功必然大有进益,真是可喜可贺啊!”
蓝雨阁的变故楼冠宁也从魏琛那里听过一点,听他这么说,不由得肃然起敬,客客气气地再行了一礼,却听叶修还是神色淡淡地说:“不敢,武功说不上什么,就是辈分略高些,昔日的魏楼主见了我,我也是厚颜做得起师长辈的。”
这话听得一旁的孙哲平都觉得牙酸,心想这两个人身份辈分都在那里,居然还和小孩子似的占这种口头上的便宜。好在楼冠宁听不懂其中奥妙,还是满脸崇拜地说:“我素来仰慕前任叶盟主,不知道君大侠可曾与叶盟主交过手吗?”
“没有。”
楼冠宁露出一点失望神色:“真是可惜,我还想冒昧一问胜负呢。我一直听闻叶盟主天纵英才,一生未逢敌手……”
叶修看他满面憧憬之色,笑了:“谁人不死?谁人长胜?当然是输过的。”
“哦?输给谁?”
他却不答了。
楼冠宁刚刚败在他手下,对他很是崇拜,见他不言语,以为其中有什么忌讳,也就不问了,自言自语一般说:“叶盟主这样的大英雄大豪杰,原来也是会输的。只不知道他输了如何排遣?”转身则恭敬地给孙哲平再一行礼,俨然就是执半个弟子礼了。
叶修看着他的背影,还是在笑,笑罢轻声说:“只是从头再来罢了。”
至此孙哲平在楼家安顿下来,一面指点楼冠宁功夫一面养伤。楼家富甲一方,吃穿用度上绝不可能委屈到孙哲平,找来的大夫虽然对他的外伤束手无策,但补气养中活血化瘀的药材都是往好里开,再加上叶修每日过来以真气助他运功调养,只不过一旬光景,病势大有起效。
这样的日子过得迅如转蓬,很快就到了中秋。中秋那天孙哲平受邀去兴欣酒铺和其他三人一起过节,席间叶修说,十八日一早动身,结果陈果满不高兴地说十八日是石城观青江潮最好的日子,你又在石城这大半年,连青江潮都没见过,岂不是可惜。言下之意,就是巴不得他再多留上一天也是好的。
其实随着中秋日近,叶修和魏琛都能感觉到陈娘子一日胜过一日的反常起来——譬如有一日叶修去后院打水,竟看到她坐在井边给自己洗衣服。尽管只是外衣,但这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他要去抢,奈何陈果就像护食的雌鸟一般把那件已经很旧了的衣服紧紧地抢在怀里,眼睛都红了,好像能为了这一件破衣服和人拼命;叶修也不能真和她拉扯,只能放开手走了。过了一两日洗好的衣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地窖的桌上,连衣衫上那些没缝起的边都用极拙劣的针线活给补整齐了。
诸如此类反常的事情还很多,叶修简直不敢去说她,就叫魏琛去讲,魏琛只说我去全是讨骂,要去你去。两个大男人推推让让,到后来谁也没说,全由着她去。到了十八日那一早,两个人打算赶早出门,本来昨夜已经道别过了,可魏琛刚一睁眼,就看见陈果头发梳得平整,衣服也是新的,双目炯炯地坐在酒铺门口,等着。
送别这事,魏琛这一辈子里做得多了,从来都是自己送人家,这样的日子久了,仿佛生出一点近似于近乡情怯的感情,就怕自己是被送别的那个。他不敢和这样的陈果计较,赶快下地窖找叶修,说:“果姑娘堵在门口,你快去和她道个别,赶快走。”
言辞里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之意了。
叶修把铺盖叠好,背起行囊,还是来到兴欣酒铺时的那身单衫,上到酒铺里,正要和陈果说话,陈果已经先扑上来,一手一个包裹,塞一个给叶修,另一个扔给跟在后面的魏琛,连珠似的开了口:“都是些吃的穿的,秋深了,夜里一打霜就凉一层,你们从来都是觉得自己是活神仙下凡不必吃人间烟火的,一件厚衣服也不肯穿,像话嘛?这个带上,我扯了布请刘媒婆做的,都是新衣服,也浆过了,应该都合身。哦哦哦,你们赶快把鞋子给我脱下来,换这个,包裹里也还多放了一双……石城人讲究出门要穿新鞋去,到时再穿新的回来,出入平安……都傻站着干嘛!还不把鞋子给我换了!”
她一边骂,一边转过身变戏法一样变出两双崭新的鞋子,凶巴巴地支使着叶修和魏琛一定要当着她的面换上。换鞋子的时候她又塞了个钱袋给叶修,还是一样凶巴巴的声音和凶巴巴的眼神,一点也不假以辞色:“拿着。你和魏道士那个钱痨不一样,他有钱,我不管他。出门在外穷家富路的,一个大男人,也不能总花别人的钱啊!你别误会,我可没白送给你,你回来的时候要还给我,利钱算你一分……不,两分好了,早点回来利息就少点,听到没有!”
魏琛听到这里忍不住提醒:“老板娘,你这利息算这么高,谁敢回来啊!肯定是带着银钱跑路才是……”
“闭上你的嘴!”陈果凶他,“那就不算利息,但是你一个大男人,拿我一个女人的钱,总不能不还吧!一定要亲手还给我,别人还的不算数,哎我说君莫笑,你是聋了还是哑了,老娘说的你听见了没啊?”
叶修穿好鞋子,走了两步:“听见了。老板娘,鞋子合脚的。”
陈果很是自豪地说:“那是!”
叶修对她一笑,从怀里掏出钱袋:“我还差你四十七文钱……”
“……谁要你这几个破钱!”陈果急匆匆地伸手去挡,手指几乎都要戳进叶修的眼睛里,“欠着!”
“好。”叶修就点点头,依然在数钱,”那就麻烦陈娘子卖我一坛酒吧,我这次出门是去看个朋友,他喜欢娘子店里的烟霞酒。”
陈果一愣:“……哦,好,你自己拿就是啊……不不,还是我去。三十年的够不够?”
叶修摇头:“三年的就好。他就喜欢三年的酒。”
三年的酒柜上常备,陈果忙去柜上翻出一坛大的,怕他难带,抖着手倒在小坛子里,仔细地封好了,又颠来倒去反复检查确定不会漏,才交给叶修,顺便一把按住他的手:“我送一坛酒给你朋友喝不行吗?”
“恐怕真的不行。我这个朋友性格刚强,不肯欠人东西。陈娘子,让我付了酒钱吧。”
不知怎的,陈果看着眼前之人,只觉得大半年前忽然出现在她酒铺的那个幽魂一样的青年人又回来了。
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时铜钱已经递到了她的手里,她捏紧了:“那……那这次我收了,你下次回来,带你朋友来,我请你们喝酒!下次一定不准给我钱了!”
叶修微笑:“承陈娘子的情。我们心领了。”
“陈小娘子,不是我老魏犯嫌,再不走,等到时候人都起来了,出城入城观潮什么的,那就不方便了。”
陈果忙吸吸鼻子,强自笑了一下,转身把门板卸了,叶修和魏琛跟着走出去,发现店门外不知道怎么多了一匹马一头驴,魏琛一见这个架势,一下子笑出声来,笑罢摸摸鼻子笑着问她:“老板娘好偏心,哪里有一匹马一头驴这样给人送行的?”
陈果瞪他:“你这个假道士!你家祖师爷只有牛骑,你有个驴子就该感恩戴德了!再说哪里有人收人东西还挑三拣四的?不要还给我!”
可说完看见魏琛还是笑着看着她不说话,目光并无嘲笑,倒像是长辈在看偏怜的晚辈一般。在这样的注视下,陈果微微有些耳热,别过脸说:“……钱要是都拿来买马,两匹马都不像话……但只买一匹,余下的可以买头不错的驴子,君莫笑是年轻人啊,年轻人出门看朋友,总要有匹像样的马,老魏你反正邋遢惯了,好马给你也是糟蹋……”
魏琛还是大笑,牵过缰绳来,飘飘洒洒地率先向不远处的城门走去。
城门边也有故人相候。魏琛远远看见孙哲平,很是挑剔地嫌弃了一番他鬓边的夜露:“你这也叫送人?等小情人幽会都不过如此了。”
孙哲平望一眼稍后正絮絮叨叨和叶修交待行路事项的陈果,说:“怕你们有什么话要说。送人嘛,送了就成。”
魏琛闻言也转头看了一眼另两人,压低声音说:“张……孙千华现在在青州,但重九那日,多半会跟着老韩和老张一并来石城。他在青州问过你的生死,你既然不疑我们,见他一面,至少知会一下,也是应当的。”
孙哲平凝眉不语。
魏琛再厉害,也没有办法隔着一张人皮面具看见他这一刻的神情,沉默了少许,这时叶修已经赶了过来,对魏琛说:“你去同陈娘子道个别吧。我正好有一件私事要同老孙说。”
待魏琛去和陈果道别,孙哲平说:“要交待什么?”
叶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重九那几日,你要是见到沐橙,替我悄悄看一看她。我答应过她哥哥要照顾她,这一年却没做到。但务必不要涉险。”
孙哲平点头:“知道了。”
“多谢。”
“举手之劳罢了。”
叶修又看了看他:“魏琛和你说的话我听见了。你现在去不去看他,告知不告知他你的近况,你自有考量,本轮不到我说什么,只是,张佳乐是你孙哲平的什么人?”
孙哲平不假思索地答:“我平生知己。”
叶修轻轻颔首:“你会为他死喽?”
“那是自然。”
闻言,叶修极轻地笑了,再问:“那你肯为他活么?”
问完这句,叶修也不要他的答案,手在孙哲平肩上略一停留,便体态轻捷地翻身上马,回头对眼看着又要看陈果吵起来的魏琛说:“老魏,走了。再不动身,就你这驴子,等着天黑了露宿郊外喂狼么!”
魏琛忙接话:“这就来!”
也就收了言语和嬉皮笑脸,对着脸色蓦然苍白下来的陈果说:“果姑娘,你多保重了。”
陈果怔怔看着两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