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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两个人跟了一路了。肯定是凌如云留下的。他们不敢跟太紧,又甩不掉,烦死了。”周芷若背着赵敏一心往前跑,没有闲暇停步料理他们,只得放任不管。
“芷若,走水路。”赵敏虽然重伤,又昏睡许久,心里却早已算好。旱路重重关卡她又有伤在身,硬闯必死无疑,只有水路才有一线生机。
周芷若早料她会这么说,笑道:“这不正向码头去吗?”
赵敏定睛一看,果然是去码头的路,顿时放下心来,找到三分闲心去看路人神情。
“他们都跟见鬼似的看着我们。”
能不见鬼么……周芷若心说:瘸子周不瘸了,背着杀猪敏跑得飞快……
正跑着,路面中央堵了两个人。周芷若远远看去,原来是鱼摊老李和卖果子王小妹又在吵架。两人似听见周芷若脚步一般,也不扭头看,都各自退后几步,一边吵一边给周芷若让出路。周芷若也没迟疑,一跨而过,又跑得几十步,忽听见后面两声啪啪大响。赵敏忍不住回头望去,惊见那两个跟踪的黑衣官差双双躺在地上,而老李与王小妹一人拱手一人双手合十,正向她二人行拜别之礼。
赵敏惊呼:“他们还真是……”
“嘘。”周芷若不让赵敏说下去,语气了然于胸:“现在信了吧?”
赵敏赶紧扭头,想对二人道谢拜别,却见他两又堵在路中,叉腰大吵……
江湖儿女,其实犹在。
临近码头,周芷若正想去找船,却见一队兵士举刀从码头冲杀而来。再一看,寒江江面上有海鹘船,蒙冲舰,大大小小近十艘,俱已停靠码头,居中那艘四百料座船上,还飘扬着帅旗。想必那队士兵便是从战舰上下来围捕她们的水师。
周芷若大惊,心中一沉,苦笑道:“竟这么大手笔吗……”她不想再费力和他们纠缠,运力加快步伐,绕过码头沿着堤岸飞奔。江面横跨眼前,视野顿时开阔。周芷若发现有艘画船正贴在堤岸停靠,想来是被水师赶到下流。她打定主意,背紧赵敏,纵身一跃,落在系在画船后的无篷子母小舟上。
这画船是外州远游到此的游船。船主人富家年轻公子刚被水师驱赶,正闷闷不乐地靠在栏杆上发怔。忽见有一人展袖飞袍,从天而降。他揉搓眼睛,再一细看,竟是如此美丽的女子,长大嘴巴惊喊道:“神仙姐姐?!”
周芷若立定,对他拱手而礼:“小公子,我要借你这艘小舟了。”
公子连连点头,痴笑道:“拿去吧!不够还有!你是从岸上那么远跳上来的吗!?是神仙姐姐吗?!”
周芷若笑道:“你最好骂我几声,否则后面的官船会找你麻烦的。你这船,我怕是不能还了。”
“没事!神仙姐姐但拿去用!唔……哎呀!为啥抢俺船啊,恁个龟孙……”
周芷若微躬道谢,然后振手挥去,割断小舟系住画船的船缰。她拾起长篙往画船上一点,小舟便悠悠扬扬,向江心驶去。
今日江风不大,清徐拂面,波澜不惊。周芷若看着平静的江水小舟只能顺流缓行,渐现愁容。她挽发四望,见江面宽阔波光粼粼,心胸不由得不明朗,只得展眉叹笑,蹲身解开床单把赵敏放下。
这小舟是富家公子们轻装游湖所用。舟上软毡,靠枕坐垫,茶案,小红炉,酒壶一应俱全,非常舒适。周芷若把赵敏安顿在软毡上,塞靠枕在她脑袋下,躺得舒舒服服。
赵敏就这样高卧江心,放眼望天。看云曲云卷,流拂温柔。侧脸再望隔江而去的小镇,青烟袅袅,人声依稀传来。夏还未浓,花开还没看够几转,就要这样转身离去。赵敏怅然默叹,眼眶酸涩。水声渐拍远江岸,提醒她江湖于此,前世今生交汇,皆随这一叶扁舟沉浮。
她兀自惆怅,周芷若则忙着点燃红炉,洗壶烧水。赵敏远眺水师大船皆已起锚,正黑云一般缓缓压来,不禁咧嘴笑起:“你倒清闲。”
周芷若弯腰在包袱里摸索,掏出那筒茶叶和茶壶,泡起茶来,淡然而笑:“没这么快过来,还能给你泡壶茶喝。”
且不去看那片张牙舞爪的黑云,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寒江依旧如故。江分两岸,铺开波光画卷,以梅嶺做镇纸,压住这水灵山秀的天然巨画。沸水注壶,茶香四溢,用湖光山色相佐,一饮而尽……烫吐了舌头。
“好烫……”赵敏吧嗒舌尖,看周芷若捏袖又给她倒了一杯。她举茶四顾,雪浪轻翻,鱼跃江面,秀山梅嶺驶到跟前也觉得巍峨。惆怅顿时一扫而光,她仰头大笑:“哈哈哈,不能钓寒江之雪,却也能江心烹茶!没想到,一直想逃远的江湖,最后还是敛入红炉来煮!”
周芷若静静含笑望她,挽发耳后。
又是一饮而尽,赵敏烫红了眼圈,凝望周芷若:“无论我境遇多么绝望,芷若都陪在我身边……我却连麻将都不让你打……”
周芷若温尔一笑,把茶杯倒满:“傻子,平日说笑而已。麻将啷个能和你相比。你要不喜欢我打麻将,我便不打。反正不打麻将,还能推牌九啊。”
“噗!”一口好茶喷出,赵敏恳切大喊:“不用换了!麻将就很好!麻将就很好!”麻将就好,总比大注的推牌九要好。
茶过几回,水纹忽然渐次开来,烟波撩动拢过船身。周芷若不必回首,便知追兵将近。果然有浑厚声被内力推送,破风穿雾,扎入耳中。
“周掌门,我们又见面了。”
周芷若笑着揉了揉赵敏脸颊,站起身来,走到舟头甲板上,与敌人相望。待看清船首将军时,她略吃一惊。竟这么巧,当年就是他提剑峨眉要抓走赵敏。而凌如云也趴在船首栏杆上,右臂被白布吊着,满脸惊怖地蜷缩一团。
“周掌门,没想到当年你真的是救了赵敏。你们不是仇人吗?”
周芷若独立船头,纤身秀骨,长发入风如墨丝,即使面对千军战船也是一派之尊的气概。虽然她并不承认。
“我早不是掌门。我是峨眉弃徒,还请将军不要叫错。赵敏两次都是被将军逼入绝境,也是种缘分。要打便打,何必刺探他人私隐。”
将军略停顿,并不追问,开口倒想劝:“好吧,周姑娘。赵敏是前朝余孽,朝廷钦犯。峨眉派曾血战以驱逐鞑虏。为何您非要对这蒙古妖女心存恻隐,救她护她?再下不得其解!您现在把她交给我,前事既往不咎,天下之大任由您去。如果非要与朝廷做对,下场只会和这蒙古妖女一样!”旌旗之下,火炮已上膛,火铳举于肩上,皆瞄准小舟上那如仙女子,一触即发。凌如云缩在角落,泪痕犹在,呓语不止:“杀了她……杀了她……”
周芷若听完,回望赵敏。见她以船为床,以天做被,笑得自信又得意,真是美得不像话。周芷若当即回头,朗声说道:“乱世中,两军相争各为其主。谁都有身不由己违心而为的时候。现在蒙古人已经退回草原,新朝建立。国仇家恨,已经尘埃落地。为何还要斩尽杀绝!朱元璋如此多疑,又怎会任我而去。”
她从包袱里抽出紫袍,挥披在身,横剑身前:“既然躲也不让躲,便要你识我本色!周芷若,从此与朝廷为敌!请将军赐教!”
退出江湖隐于山水,专情茶米油盐以弭兵,却依然逃不过挥剑而出。
“轰!噼啪!”令旗即下,火光冲天,火炮火铳齐射。周芷若握住长篙,挑起之前裹包赵敏的床单,旋于舟前,似屏似盾。内力迸发如狂风大作,卷起江浪顶在船头!船舰上军士们惊觉在这夏日忽然寒意骤起穿肤刺骨,再看炮石爆于半空,落下好比残叶簌簌,如火如荼。而火铳弹子除了射于江面,其余皆被周芷若用床单卷下。一时波涛汹涌,大船尚且沉浮,小舟更是颠上摇下。赵敏不像周芷若出身渔女,立舟犹如平地。她本来就不习舟船,现在更是头晕想吐,苦不堪言,又不想让周芷若分神,只得抱住船帮死忍。
“呼……呼……”这一招内力大耗,周芷若已感乏倦,不动声色地喘息。她甩开千疮百孔的床单,展臂高呼:“将军,来而不往非礼也!请也接我一招吧!”说着她举长篙于耳高,集力于掌,转睛看到缩在一旁的凌如云,忽然坏笑涟涟。凌如云惶然间与她目光对视,恐惧得像看到鬼魅,想向后退奈何身体已僵,挪不开步。
“凌大人,祝你前程似锦啊。”
巨响再起,这次没有火炮火铳。只一杆竹篙,被九阴真经十分内力包裹,如利箭穿纸,轰然把帅船扎通!
“啊!船要沉了!”谁都没想到火炮击不沉小舟,倒被舟上之人戳穿了帅船。所有人猝不及防,阵型登时就散了。船身倾斜,乱跑乱踏而伤的军士不计其数。将军被亲随救到逃生小船上。他无暇顾及老友之女凌如云是否逃出,只是怒极而令:“杀了她!”
火炮火铳逞一时只能,再要填充就绝非易事了。于是众舰上弓弦如雷鸣,万箭穿云,向拄剑而立的周芷若呼啸而去!
周芷若拔剑出鞘,在掌中挥削腾跃。剑光做盾,终是把这阵剑雨挡下。小舟被浪涛推远,渐入江流湍急处。周芷若单膝跪地,以剑相拄,汗珠顺脸颊滑下一颗颗砸在甲板上。
“芷若!”赵敏见她脱力,挣扎着要爬起,终是力不从心,摔回原处。
“赵敏!”周芷若大喝,不让她再动:“就在我身后躺好,别过来!”她抬袖擦掉滑进眼睛里的汗水,转头扯出个疲倦笑容:“两年前,你在峨眉问我,为什么不要你。我当时没说,现在告诉你。”她撑起身子,看着众船军士又在□□上上弦,握紧了剑柄:“第一次,是我为了完成师命,抛弃了你。第二次,我见你和张无忌亲近,误以为你能接受他。你得罪江湖太深,当时我武艺不精,不能护你周全,想着你和张无忌一起至少性命无忧。所以我又走了。现在觉得自己好傻,自己的女人当然要自己来护……”周芷若回望赵敏,含泪而笑:“无论生死,你会怪我吗?”
赵敏泪流满面,还要含嗔娇笑:“上次可怪了。这次嘛……像你说的,弄死当睡戳!”
曾以为只要彼此安好,宁愿天各一方。却不知倘若同去同归,生死有什么要紧。然世间事总是无奈如斯,心事还没说完,弓弦又响。箭雨倾盆,周芷若咬牙而上,再一次卷散这片乌云,但也不能再全身而退。一支白羽箭,穿臂而过,卡骨一半。
周芷若举臂,张嘴咔擦咬掉箭羽。箭茬白得刺眼。她用力拔出残箭,血瞬间染红袍袖。
“芷若!你过来!”
周芷若依言退后,勉强扫开满船残箭,在赵敏身旁躺下。赵敏吃力撕开自己布袍,缠在周芷若箭伤上,扎紧。血暂时止住。周芷若仰面而躺,听到远处上弓抬弩之声,释然长叹:“没劲儿了!”
赵敏从她脑袋后穿臂而过,把她抱在胸前,搂紧,贴着耳朵轻声道:“以后我多杀猪,多赚钱,让你随便打麻将……”
周芷若抬单臂搂在赵敏腰间,笑道:“也不好打太大,再输十二个猪蹄你又要寻死觅活。”
赵敏笑不自禁,泪却下来,吻在周芷若额头:“输了再挣,要什么紧……”她摸到周芷若的手,握紧在胸口:“芷若,黄泉路上,要抓紧我的手。”
这话含血噙泪,周芷若却没搭茬。她伸头细看江流,水纹一改之前平静不惊。船已经到了水流甚急之处。她单手捧起赵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