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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房子里面很是干净整洁,物品摆放的整整齐齐,地上青砖纤尘不染,看得出来,是刚刚打扫过的。靠窗的地界儿是一个不小的桌子,上面放着笔墨纸砚,一张粗糙的大纸上,写满了字。
张寒本来已经是一个深呼吸做好了屋里异味儿扑鼻,肮脏不堪的打算,却没想到董策卧室如此干净,着实是让他吃惊不小。
明朝自前期之后便是以文治武,以文制武,到了末年文贵武贱已经到了极致。一个正二品的总兵被正七品的文官县令羞辱责骂乃是家常便饭,一个正五品的地方兵备道就可以把几个总兵参将给为难的愁眉不展,驱使如门下走狗一般。张寒出身文人,自然也不能免俗,打心底儿里是瞧不起这些武夫的,在他眼中的军户便是鲁莽无文,肮脏蠢笨的代名词。
却未曾想,董策却是屡屡带给了他惊喜。
“董大人还会写字?”张寒踱步到桌前。
“卑职闲来无事胡乱比划的,让大人见笑了。”董策谦虚的笑笑。
这笔墨纸砚是孙如虎留在家中充场面的,可是他又会什么文墨了,连字也不识得。董策深知在这个时代识文断字的重要性为何文人,甚至是民间都瞧不起武将?这和他们不识字也是不无关系,这个时代,甚至许多高级武将,都做到了总兵参将的位置,兀自是大字不识一个。
在一个识字率不超过百分之十,边塞军户中识字率不超过百分之一的时代,能认字写字,还是很必要的。这几天董策一直在练字,还好这个时代的字和后世的简体字区别不是很大了。
张寒扫了一眼,字不算好看,但还规整,很有力道。
“对于一个武夫来说,很不错了。”
张寒心里暗暗道,他很庆幸自己来了这一趟。
这个董策虽然是军户出身,但可称得上是有勇有谋,机敏过人,刚刚上任几天就训练士卒,还会识字写字,当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微微一笑:“董大人,可知道,为何在下亲自过来一趟。”
董策摇头道:“卑职不知。”
他等着张寒解释,却没想到张寒却不说话了,只是围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忽然指着一个挺大的木头盒子道:“这是何物?”
对他这种态度,董策心中很有些不满,只不过自然是表现出来的,他笑道:“卑职倒要考校一下大人了,可知道这是何物?”
他上前一步,打开盒子,露出里面的大抬枪。
“这是……”张寒眉头蹙了起来,仔细的打量了半天,有些不确定的看着董策:“这是,抬枪?”
董策笑道:“大人果然见多识广,可是之前见过?”
“嗯,在东……以前见过。”张寒随口道,说到那个‘东’字的时候忽然一顿,然后警觉的看了董策一眼,才掩饰一般的说了后面几个字。
董策却是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他心里微微一动,一个主意便是冒了出来。这些日子为了试验抬枪的威力和射程,董策已经暗中测试了数次了,可是把火药耗用的不轻……
他开口道:“大人,这抬枪威力甚是震怖,当真乃利器也,不若咱们去瞧瞧?”
第32章 善意()
张寒起身道:“好,那就瞧瞧。”
他是无可不可的,反正这次过来,只是为了和董策联络一下感情而已。
董策带着他出了安乡墩,演武场上,石进几人还在不断的奋力刺杀着。
“得半个多时辰了吧?十里铺的兵,断然做不到这一点的。”便是张寒这种外行也是暗暗点头,于是心中对董策的评价又多了一条御下有方,严厉苛峻。
两人过了演武场,又往前走了足有一里地,来到了一处平缓的丘陵,上面密林遍布,丘陵下面则是一大片空地,四面都被丘陵挡住了,却是个很隐蔽的所在。
这是董策秘密寻到的一个处所,他不想自己做的事让别人知道。
道了声大人稍待,董策钻到林子里面去,没多一会儿便是钻出来了,手里多了一个木头牌子。
张寒凑上去看,只见这牌子大约有三寸厚,上面是两尺高,一尺三四寸宽的厚重木板,下面则是一根四尺长的桩子,底下削尖了。
董策用力的把木桩****地面,固定牢靠了,晃了晃见不摇动这才满意的拍拍手。
“来,大人,咱们推开吧!”
张寒依言点点头,两人退到了距离这个木头牌子百米之外。
董策娴熟的支上沉重的三角支架,把抬枪放在上面,枪管的后面,是黄铜铸造的握柄,大约有三尺来长,前端笔直,后部弯曲,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更适合人手的握持,上面还铸造了几道防滑纹,一道垂下来的火绳昭示着它的身份。
‘砰’的一声轻响,引药锅盖被打开了,一支修长稳定的大手,将引药分毫不差的倒入引药锅,轻轻合上引药锅盖。然后便是拔开装发射药的小瓷瓶,将发射药从枪口倒入。把小瓷瓶放回腰间的兜儿里,伸手从另外一边的兜里掏出一颗足有小儿拳头大小的黝黑铅弹,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把铅弹塞进去,然后抽出通条,捣实弹丸和发射药;放回通条,从兜里掏出火绳,轻轻一吹,火绳便被点燃,然后把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由于此时引药锅盖是关上的,所以不用担心火绳的火星引燃引药造成走火。
董策已经试验过几次了,这会儿操作很是熟练,动作一气呵成,微微一蹲,把枪托夹在左臂腋下,然后右手扣动了扳机!
扳机被扣动,火绳落下,火绳落下的同时,引药锅盖打开。
引药点燃发射药,只听得一声轰然炸响,就像是往灶膛里丢了一根大鞭炮一样,枪口冒出一阵黑烟,一颗弹丸轰然射出!
下一刻,便听到一百米之外的那木头牌子上发出一声怦然巨响,立刻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显然是被击中了。
尽管把枪托夹在腋下有效的卸去了后坐力,但是这抬枪后坐力如此之大,董策也是不由的往后退了一步,一边张寒也是吓了一跳。他虽然见过火铳,却没想到这抬枪这般炸雷一样的巨响。
董策笑道:“张大人,去瞧瞧?”
“走。”
两人来到近前细细观看,只见厚达三寸也就是差不多十厘米的木板正面迸裂出一个碗口大小的缺口,这个缺口在被穿透的背面上已经扩大到了海碗大小,铅弹带着无数纷飞的木刺一起洒向了地面,密密麻麻的一层。
张寒看了不由得咂舌:“这若是人被击中,便是全身重甲,怕也是给直接打碎了。”
这是自然的,按照后世的惯例,超过了二十毫米口径,就已经不算是枪了,而是属于炮的范畴。这杆大抬枪如此大的口径,几乎可算是小炮了。
“没错儿。”董策点点头,叹了口气:“卑职来到这安乡墩之后,依例接收其中物资,结果发现士卒们除了一根小花枪之外什么都没有,库房中的火铳,挤压不知道多少年,早已经锈迹腐蚀,不堪使用。弓箭也已经朽坏,还好找到这东西,若是遇上什么不测之事,唯一能够依仗的,也就是这杆抬枪了。”
他苦笑一声:“可惜啊,便是这杆抬枪,也用不了几次了。”
“除了察哈尔的那些鞑子,咱们这儿能遇到什么不测之事?再者说了,便是敌来,躲于堡寨之中,他能奈何?”
对董策的话,张寒有些不以为然,他瞧着董策,忽然道:“董大人可是抱怨前任夏东润之不作为?”
没等董策说话,他便是摇了摇头,用一种略带些责备的语气道:“夏东润回去十里铺,大病了一场,你逼他做的那些事儿,已经在十里铺传开了。大伙儿都议论纷纷的,许大人听了有些不高兴,说实话,我也觉得过了些。”
“这几日卑职思量,也觉得那日过了,心中颇有悔意,若是他日再见夏大人,定要好生赔罪才是。”董策胡扯了一句,赶紧道:“卑职也知道,此等境地,非一日之功,那些武器,怕是已经挤压十数年,也赖不到夏大人身上去……”
张寒看着他,若有所思:“董大人有话请讲?”
“那卑职就直说了。”董策嘿然一笑:“这抬枪的铅弹还有三发,火药却是只够再用一次的了,着实是短缺的厉害。卑职手下还有一杆鸟铳,也缺少弹丸和火药。另外,安乡墩有墩军十一人,却只有六张弓,二十支箭的。腰刀只有六把,长枪倒是齐全,只可惜枪头有的都锈蚀朽烂了。”
他恳切道:“张大人,卑职希望您老人家能在许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调拨些武器装备来。”
他又补充了一句:“下官可以用田产来换。”
董策自然是没说实话,他在这儿留了个心眼儿,为了说的可怜些,几乎把所有的武器数量都打了个六折汇报。尤其是大号铅弹,足足还有二十多发,火药也足够用五次的。
张寒沉吟片刻,道:“你要什么?”
“火药十斤,大号抬枪的铅弹十发,小号鸟铳铅弹十发,弓五张,箭一百支,腰刀五把。”董策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张寒的脸色。
平心而论,董策的这要求不过分,不过是想要把手下武装起来而已至少得有一张弓吧?但是在积弊已深的大明,这却是个有些为难的要求了。天启年间,崇祯初年,辽东几十万大军覆灭,有的军中,十几个人才匀上一杆枪,一把刀,其实武器朝廷是足额拨给的,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辽饷,只可惜都让东林党人还有那些贪婪狠毒的文官集团给漂没了。
张寒听了,淡淡的瞟了董策一眼:“董大人,凡事,总要有个分寸。”
董策顿时心里一凉。
没戏了。
等两人回来,天色已经不早了,石匠已经把石碑想重新刻好了,董策等人的名字赫然其上。
“安乡墩共有墩军十一人,其中客兵四人,每月饷一两五钱,本色米五斗。本军六人,每月饷银一两。甲长一人,每月饷银二两三钱五分。”
张寒摆了摆手,一个许如桀的家丁把一个大麻袋扔在地上,然后又把一个小布袋递给了董策。
张寒道:“董大人,一共一石米,十两银,你点验一下。”
董策闻言便是一愣,等打开袋子一看,米袋中糙米里面混杂的泥沙大约不超过三成,而银子竟也不是那等粗黑发乌的劣银,而是上等雪白亮亮的银子。
这就让董策更是惊诧不已。
明季末年,克扣成风,自上而下,无有禁止。饷银从北京城的中央部阁出来,先得被那些无法无天的文官儿们给刮一层,然后到了地方上,从总督、巡抚、总兵、参将、守备、管队官乃至于是最低级的甲长,都得伸手捞一把。基本上就是三七分,不是给你七成,而是扣掉你七成!
董策之前已经仔细询问过李贵了,按照惯例来说,安乡墩这十一个人,每个月合计该有银十四两三钱五分,粮两石,但是实际能到手的,也就是五两银子不到和五斗里面掺杂了一半儿泥沙石子儿的糙米。就这些,还要把甲长挂掉一层,到了他们手上,就没什么了。
今日为何这么多?
“敢问大人,这银钱粮饷……”董策小心问道。
一个家丁道:“董二郎你当真好服气,咱们张大人在老爷面前替你美言,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