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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妙无伦的目光,气质神采清雅之极。
她的五官算不上完美,也不是国色天香的佳人,但她绝美的体态和由内而生的风华气质足以掩盖她的缺陷,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吸引男人的魅力。
我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油然而生一种寒意,手轻轻颤抖了一下,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唐茹对我说道:“蕊蕊,这是白吟雪,无暇谷谷主的千金。”
白吟雪侧身见礼,说道:“民女见过夫人。”她举手投足都引人注目,让人不由自主想多看她一眼。
唐蕊的记忆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我隐约感觉无暇谷也在蜀中,距离唐家堡并不远,谷主白若松是一名神医,醉心沉迷于研制天下毒药的解药,是唐门的死对头。白吟雪千里迢迢跟随唐茹来北平,他们的关系似乎很亲密,倒让我觉得奇怪。
我故意迟疑着说:“我该怎么称呼你?白姑娘?还是嫂……”
唐茹接过话,微笑道:“你叫她白姐姐吧。”
六年前唐茹经历那场劫难后回归青城山,早已心灰意冷,与外界音讯断绝。不知道燕王使用什么方法让他离开蜀中重出江湖。
燕王设晚宴时端坐在客厅主位上,道衍和唐茹分坐在左右侧,互相对视一眼,都默默无言,气氛顿时僵住了。
燕王似乎知道他们之间有心病,有意让他们和解,举杯说道:“无论你们以前有什么事情发生,斯人已故,她若在世,必定不愿见到今日之局面。你们如今都在我这里,今晚尽饮此杯,将过去那些恩怨就此了结吧!”
唐茹似有让步之意,伸手去拿酒杯。
道衍眼中愁绪无限,半晌才道:“王爷所言极是!”猛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远远看了我一眼。据越姬所言,唐蕙和唐蕊的面容有七八分相似,道衍此时看我,心中感念的其实是唐蕙。
唐茹见状,也仰头饮下自己的那杯酒。
一段数年的恩怨纠葛,儿女情恨,从此消释。
我正要说话,白吟雪轻轻笑道:“唐门中人都不通音律,听说唐妹妹善吹箫管,曾为宫中女史,不知我们可有此耳福?”
燕王搂住我,淡淡说道:“她近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宜玩赏这些东西。”
唐茹道:“家父对声乐并无爱好,也不曾教授过我们兄妹,没想到她在皇宫中居然学得这样的本事。听说先帝选蕊蕊为宫中女史,我们起初都以为听错了,她以前是最不喜欢读书的。”
我手掌中又沁出冷汗。
燕王轻握着我的手,对他们笑道:“原来她小时候这么偷懒淘气,看来还是如今的蕊蕊好。”
他心中明晰如镜,却替我当众遮掩了过去。
别苑居所宽敞,唐茹和白吟雪也和道衍、张玉一样,在云蒙山中住下了。
10 红妆消损(1)
我有身孕的消息传开后,别苑中的侍女厨子们顿时忙碌起来。
他们奉燕王之命不停炖煮各种各样的补汤,每过几个时辰就来送一次,我连续喝了三天后,闻到补汤的味道就大倒胃口。
我愁眉苦脸看着桌上的黄耆枸杞红枣汤、凤梨苦瓜鸡汤、十全大补汤,一口也喝不下去。素儿还在用小勺舀汤,盛放到玉碗中,道:“夫人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再这样喝下去,我就要流鼻血了!”
“王爷吩咐过,这些汤都是温补,不上火的,夫人还是喝一点点吧……”
她每次都是柔声细语,连求带哄,我只能捏住鼻子,忍住作呕的感觉,闭眼喝掉。喝完汤,我说:“我要出去走走。”
“王爷吩咐过,要奴婢提醒夫人,走路一定要慢一点……”
他对这个没出世的孩子十分看重,仿佛对待稀世珍宝一般。想到燕王对我的呵护,我心中只觉得无比幸福。
走到听香水榭前,我又看见了燕王宫的长史葛诚。他低头袖手从燕王的书房中退出来,身后跟随着几名随从,嘴角边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我示意素儿噤声,悄悄走到书房外。
燕王脸色凝重端坐在书案前,秋风拂过,将桌上的案卷翻起。
他的白色衣袖和胸前垂落的发丝在风中飞扬。
道衍在他身旁,说道:“原来李景隆此次奉旨巡边,醉翁之意并不在酒。皇上让王爷定周王殿下之罪,王爷务必谨慎从事。”
丘福目中精光闪烁,急道:“周王殿下与王爷是嫡亲手足,皇上决心已下,王爷如今还有什么好顾虑的?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史载洪武三十一年八月,李景隆巡视边疆,离开北平路过开封府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周王朱橚逮捕,解往京师。燕王的实力在诸藩王中最强,朱允炆真正想削夺的是他。但是燕王行事一向谨慎,并没有特别重大的罪状,削之无名,因此黄子澄极力主张先剪除燕王的羽翼,也给燕王的一次暗中警告。
此时燕王面前的案卷应该是朱允炆告诸藩王、历数周王之罪状的诏书。
燕王看了丘福一眼,丘福立刻住了口。
道衍徐徐说道:“王爷此刻上书,皇上也不会改变决定,王爷只能忍一时之痛了。”
燕王突然对窗外说道:“进来吧,外面天凉,站着不累吗?”我知道他已发觉我在窗外,微笑迈步走进。
道衍向我轻施一礼,丘福见状即道:“属下参见夫人。”
燕王仍然面无表情,眉头紧锁。
我想逗他开心,说道:“我们来猜谜好不好?”
“猜什么?”
“猜你现在想做的事情。”
他终于露出一丝笑颜,说道:“好,你不妨说说看。”
我轻声说:“你一定准备写…‘若周王所为,形迹暖昧,念一宗室亲,无以猜嫌,辄加重谴,恐害骨肉之恩,有伤日月之明。如其显著,有迹可验,则祖训俱在。’”
这些话前半段用词谨慎,“恐害骨肉之恩,有伤日月之明”是为周王求情,后半段却搬出朱元璋的《皇明祖训》,柔中带刚。藩王的上书都有历史记录保存在册,燕王不是准备写,而是肯定会写,连一个字都不会错。
他丝毫不觉得惊奇,笑意渐深,说道:“果然和我想的分毫不差。早已听说唐门有本天书,蕊蕊想必是早已参透了。”
提到“唐门天书”时,道衍神情略有变化。
我恐怕燕王追问,急忙说道:“我是见过一本书,不过只是普通的占卜之术,并非什么天书。”
燕王似乎并不在意,淡淡说:“一切都是天意注定,提前知或不知,迟早总会有一个结果。”
张玉走进书房道:“回禀王爷,属下已查到那秘密告发周王殿下谋反之人,系王宫中的一名乐伎,名叫秦若兰,请王爷示下。”
秦若兰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在晋王府中他凑近拉我的手,被我摔在地上,是周王的心爱乐伎。朱允炆本就打算对周王动手,秦若兰竟然背叛了他,正好给朝廷一个周王密谋造反的口实。
周王以谋反之罪废为庶人,从皇族玉牒中除名,与妻子儿女们一起尽数流放云南边陲。明代的云南是尚未开发的荒凉之地,并不是现代的风景旅游胜地,废为庶人后,周王的境遇可想而知。
燕王的眼中透出寒光,说道:“如此忘恩负义的小人,留之何用。”
张玉点头退下。
燕王提笔疾书,将写好书简递与丘福道:“交给葛诚吧。”
丘福接过书信正欲出门,燕王叫住他,起身走到窗前的棋局旁,轻轻放下一颗白子,说道:“将本王的信给各地的王爷都抄送一份。”
丘福会意,笑道:“王爷英明。”
我站立书房窗前,穿着墨紫色的长衣,淡紫色的比甲镶嵌着金黄色的宽边,胸前深红色的衣带挽成同心结,山间的萧瑟秋风拂过我身上,衣带随风轻轻飞扬。
遥望山巅,云蒙山中的树叶渐渐变成红黄相间的颜色,石纹斑驳的岩壁上点缀着丛丛怒放的红叶,或枝桠挺立,或曲折低垂,大自然造就的壮丽景色,如同一幅精致的山水画卷。
道衍端坐在燕王对面,举袖落下一颗黑子,说道:“朝廷削藩之意早已天下皆知,王爷镇守漠北多年,深孚众望,本应是首当其冲。如今皇帝没有对王爷下手,不过是因为皇帝刚登基政局未稳尚且有所顾忌,未敢贸然出手而已,王爷不可不防。诸位殿下与王爷本是同气连枝,王爷正好借此机会表*迹。”
燕王注目棋局,再下一子,漫不经心道:“料他胆子再大,还不至于到罔顾天下人言动手弑杀嫡亲叔父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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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红妆消损(2)
道衍棋术高明,已赢了燕王数局。
本以为燕王专心关注棋局,却听见他唤我道:“那边冷,你过来。”
我走近他身旁,他握住我的手,看向我依然纤细的腰身说:“现在不同以前了,北方天气冷,你要多穿几件衣服……”
我暗自觉得好笑,他从来不在这些小事上用心思,现在竟变得比素儿还细心罗嗦,轻笑道:“知道了!”
道衍并未抬头看我们,注视棋盘说:“北平今年的气候确实较往年寒冷,才八月仲秋时节,檐下就有冰珠了。王爷不觉得天象有异吗?”
燕王抬头看到窗边凝结的冰珠,微笑看向道衍,点头道:“正是。天寒地冻,水无两点不成冰。”他随口说出的其实是一副上联,“水”字加上两点就是一个“冰”字,似在等待道衍作答。
青灰色的僧衣映衬之下,道衍冷峻的脸色更加暗沉,说道:“世乱民贫,王不出头谁作主?”
“王”字出头就是“主”字,与燕王的上联对仗工整,堪称绝对,其中隐含催促燕王起兵谋反之意。
燕王立刻沉默不语。
我暗中观察燕王的表情,他的眉目之间流露出欣赏的神色,分明是赞成道衍的提议。
一名侍卫掀开书房的锦毡门帘,回禀道:“王妃急信,请王爷速阅。”近前呈上一封书信。
燕王拆阅书信后只看了一眼,立刻剑眉含怒,凌厉的目光似乎可以洞穿那封信。我在他身后看到了书信的内容,徐妙云写的是“皇上宣诏高炽、高煦即日前往金陵。”
朱允炆自洪武三十一年八月废削周王之后,对诸王步步进逼,现在宣召诸王的世子进京朝见,美其名曰“为先皇守孝”, 实际是扣押为人质,以防诸王轻举妄动。燕王此时仅有朱高炽和朱高煦两个儿子,朱允炆有意宣召这兄弟俩同时进京,对燕王的特殊防范之心不言自明。
他手中所执琉璃棋子被捏碎了一角,棱角突刺而出,他的指头被刺破,一滴殷红的鲜血正落在棋盘 “天元”位上。我急忙用绢帕缠住他的手指,柔声安慰道:“你别生气,他们兄弟俩一定不会有事的。”
亲兄弟周王被废、亲生儿子即将被扣押,他心中再愤怒,面对皇帝的旨意,此时此刻也只能忍耐。
他将绢帕轻轻拿开收置于衣袖中,用滴血的手指在泾渭分明、纵横交错的棋盘上写下数字:“不争朝夕意气,志在万年江山!”
我看到那鲜红写就触目惊心的大字,心道:“允炆哥哥,你这一步真的走错了。”
燕王纵马下山而去,我痴痴凝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