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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伟少年眼睛眯得更紧,那走在最后的不就是曾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北城英雄会老大魏信吗。前面那几个小子到底什么来头,看来人中年纪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身上穿得都是细布衣服,实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就能够让魏五乖乖听命。
进来的正是曹颙几个,曹颂上前一步,仰着头高声道:“你就是南城的郑老虎?”
那魁伟少年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冷冷道:“正是在下,敢问这位小兄弟怎么称呼?”
曹颂撇了撇嘴:“我大哥看上你了,等你成了我大哥的长随,自然知晓二爷名讳?”
老虎帮的兄弟们见来人不过是几个小毛孩子,不似方才那样担忧,见这个说话的小胖子无礼,都面带怒色。
曹颙却在心里翻白眼,这孩子说话真是不注意,什么叫“看上他”,这话说的,好像他真是“欺男霸女”的恶少似的。
那郑老虎怒极反笑,拍着椅子手就站了起来。曹颂不由后退两步,这郑老虎身高足有八尺(相当于现在的一米八四的样子),比曹颙高了快两个头。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三月里没风,小心大话闪了舌头!”郑老虎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地逼近曹颂。
曹颙见郑老虎身子魁伟、下盘稳健,怕曹颂吃亏,拿起腰上的剑,挥手向郑老虎砍了下去。郑老虎没想到话未讲妥当,对方就动手,只好挥刀迎了上去。两人一开打,曹颂他们与老虎帮的人都没有闲着,都动起手来。
曹颂与魏信都是喜欢动手的主,自然毫不客气地向着对面的小子们冲过去。顾纳只看着场上,等到有人攻击自己时才反击。
场上,只有一人未动手,就是郑老虎的弟弟,正满眼忧色地看着曹颙与郑老虎厮斗。
郑老虎的刀还未挥出去,对方剑已经砍到他右臂上。当金属碰到他胳膊的那刻,他是满眼的恐惧,难道以后自己就要成为独臂老虎,那还怎么带兄弟。来不及多想,一阵生疼害他差点落泪,却不是刀剑入肉的疼痛。曹颙的剑,是未开刃的。
不要一刻钟,老虎帮的兄弟没几个是站着的。曹颂与魏信两个身上也挂了彩,只有顾纳打败了几个人后,没有人再去招惹,站在旁边一片云淡风轻。曹颙与郑老虎两个也都住了手,曹颙低头看了看身上,前襟两处破损,对方身上则有十多处砍痕。郑老虎虽然是市井中人,但手中刀法自有套路,确实有两下子,这身手放在曹家护院中都算是好的。
郑老虎半跪在地上,两只胳膊抬不起来。虽说未开刃的剑砍在身上不见血,但是却是生疼。郑老虎疼得冷汗直流,咬着牙看着曹颙喝道:“要杀便杀,想要老虎做奴才,下辈子再说!”
曹颙没说话,冲曹颂点了点头。曹颂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都是散碎银子,走到老虎帮众人中,一边发着,一边道:“老虎帮今儿散伙,每位兄弟二两银子,嫌多不多,嫌少不少啊!老实的兄弟回家孝顺父母,实在没饭吃的就去找东城的许老六。若是有胆子肥的,还敢在南城拉场子,呵呵,那就找机会再见!”
听着这老气横秋的江湖话,曹颙只觉得好笑。冷眼看着这一切的魏信心中冷哼,这就是曹府的狗屁公子,与自己有何区别,只会在人前装模作样,在府里是乖巧懂事的小公子,出来比地痞还痞。对英雄会如此,对老虎帮也是如此,名义上说是解散,实际上还不是并入许老六手下。许老六就是当初打过曹颂的混混,后来被曹颙打服帖了,认了曹颂做了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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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妹(2)
那老虎帮的兄弟大多是穷家子弟,平日里揣着几个铜子就像过年,哪里想到还有分银子这样的美事,怔怔地都接了。
曹颂分完银子,拍了拍手,道:“散了散了啊!”
老虎帮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油滑的已经窜出去了,有几个与郑老虎关系较好的,看着郑老虎,不知如何是好。
曹颂虽然年纪不大,但极为好面子,见几个人不服管,旁边又有魏信看着,就觉得拉不下脸来,抽出一把剑怒道:“真当二爷脾气好,还不快滚,想尝尝爷的刀锋怎的!”
那几个少年被捶打了一遍,已经寒了胆子,听曹颂话说得狠,哪里还敢停留,连爬带跑地出了庙门。
除了曹颙他们,庙里只剩下郑老虎与他弟弟。他弟弟看出曹颙是众人之首,红着眼圈上前,啪嗒一声跪倒:“大爷饶了我哥哥吧,郑江愿意替哥哥给大爷做奴才!”
曹颙没有看郑江,而是转身到了供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嘴里喃喃道:“郑江,不是应该叫郑沃雪吗?”
一句话,使得郑家兄弟都变了脸色,郑江已经说不出话来,郑老虎满脸愤恨,恶狠狠地盯着曹颙:“你到底是谁,是那老贼派你来的?”
曹颙并没有回郑老虎的话,只是慢悠悠地道:“杨明昌,原名杨狗儿,江宁璧合楼东家,人称‘杨百万’,浙江南通府金沙镇人。少年父母双亡,由远亲郑家收养,十九岁入赘郑家为婿。郑家采珠为生,家资颇丰,杨狗儿以此为基业,十六年前更名为杨明昌,在江宁开了璧合楼,十四年前,迎娶江宁百年珠宝老店稀世堂白家大小姐为正妻,而后,璧合楼成为秦淮河畔最大的珍珠首饰楼。”
郑老虎红着眼睛,紧紧地咬着嘴唇,不再应声。曹颙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康熙四十年五月,病重的郑氏带着儿子郑海、女儿郑沃雪到江宁认祖归宗,被杨明昌拒之门外,后又受其妻白氏羞辱。当夜,郑氏病故,一双儿女流落江宁。”
曹颂与魏信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听那名满江宁的杨百万竟然是如此卑鄙无耻忘恩负义之徒,气得破口大骂。郑老虎怒吼道:“混蛋,别说了!”旁边的女扮男装的郑沃雪再也忍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
“怎么?子不闻父过吗?若是如此孝顺,怕你就要顺心如意了,过两日你就能够认祖归宗,成为杨家大少!”曹颙不冷不热地说道。
郑老虎也就是郑海握着拳头,猛摇头:“老子姓郑,自有祖宗,认识狗屁姓杨的!”
曹颙冷冷地看着郑海,摇了摇头:“这可由不得你,这两年东海珍珠、南海珍珠渐少,东洋珍珠开始涌入江南。杨明昌要送子为质,搭上倭人那条线呢!你不去,难道还要白家外孙去不成。”
看到郑海目瞪口呆,曹颙又道:“就连令妹的安置,杨明昌都是安排好了的,要送给新上任的江宁总兵万吉哈为第五房小妾。”
郑海渐渐冷静下来,望着曹颙道:“你到底是谁,杨家的人吗?要抓我们兄妹回去?”
“杨家算个屁,一个土财主,在外人面前装阔,到我们曹家不还是跟孙子似的!”曹颙还未开口,曹颂得意地说道,“我大哥是织造府长公子,身上带着一等轻车都尉的爵,比江宁府还高着几品。你做了他的长随,保全你们兄妹俩还不是小菜一碟!”
曹颙一行四人中,郑海只认识魏信,带着疑惑的目光望了过去,见其点头才确认曹颙的身份。
在江宁,谁不知道织造府曹家,前年万岁爷南巡,就是在曹家落脚。如今城里城外忙成一团,还是为了万岁爷即将驾临江宁,毫无意外迎驾的仍是曹家。怪不得堂堂的魏家少爷心甘情愿地做了人家的下人,他不名一文的郑海还有什么可拿大的。想到这些,郑海闭上眼睛,俯首道:“只要公子答应护我妹子周全,郑海愿意奉公子为主!”
曹颙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顾纳。顾纳从怀里掏出两张已写好的卖身契,又掏出一个小盒子拿出支毛笔来。郑海垂头丧气地签了身契,本来想要阻拦妹妹,叹了口气却没有再开口。
兄妹两个愁眉苦脸,谁也没有看那身契上写的是什么,签了后低着脑袋,不言不语。
“怎么,你们不好好看看契约,不怕公子心黑,收你们做了包衣奴!”曹颙好笑地问道。
兄妹两个都是识字的,这才拿起身契,仔细看着,看着看着,都睁大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
“这,这是真的?”郑海磕磕巴巴地问道,“卖身十年,身价银两千两,每年两百两!”
顾纳从兄妹两人手中收回卖身契,又拿了两张银票放到郑海手中,每张都是一百两。
郑海哪里还有质疑,就听曹颙淡淡地说道:“那两千两银子只是明面上的身价,若是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十年后,不管你是想取杨明昌的性命,还是想要夺取他的产业,我都助你。如违此诺,天打雷劈!”
郑海听了此话,满脸泪流,再次伏倒,道:“愿为公子效命!”
曹颙扶起郑海:“起吧,带你妹妹去林下斋,找曹方安置,过两日有安排给你!”
“是,公子!”郑海憨声应道,再次给曹颙叩首后,带着妹妹一瘸一拐地离去。
“主、主子!”待郑海兄妹离开后,魏信上前,略带紧张地道,“奴才想问个事儿。”
曹颙笑着道:“以后还是叫公子吧,奴才不奴才的,做几日过过瘾就算了!”
“是,公子,属下想问问,属下的身契上是怎么写的?”魏信抓了抓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属下当初也是置气签下的,没有留意上面写的什么。”
曹颙随意回道:“和郑海一样。”
魏信听了,差点没乐昏过去,每年两百两!要知道,他的大哥六品官身,每年不过六十两银子的薪俸。两百两啊,两百两,平均下来,每个月十六两还不止,是他每月月例银子的八倍。跟着这样的主子,别说是做十年长随,就是做上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曹颂没心没肺的,对于哥哥要魏信与郑海几个签卖身契,没想那么多,哥哥的下人,不就是自己的。不过他也知道保密,若是让家里知道,该认为兄弟两个仗势欺人了。顾纳却是知道自己这位表叔的,虽然这几年练武练得勤,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懒人,最是厌烦动脑子的。认识了好几年,不过是想了个点子,折腾出来一个林下斋。
收魏信还好说,看在魏仁面子上,玩笑似地收做仆人,然而,收那郑家兄妹却是为了哪般?自从看了林下斋传回的杨明昌的消息后,曹颙这两日费尽心思地筹划着,因此今儿才顺利地收了郑家兄妹。其间种种,都落在顾纳眼中,顾纳心中满是疑惑。
林下斋(1)
傍晚时分,曹颙回到织造府。
魏信放假回家去了,拘了好几日,总要松弛有度才好。走前,曹颙叫顾纳给了他一千两银票,并且吩咐他对此事保密。万两银钱买仆人,传出去太过招摇。就算他不提,魏信也不会说的,不说银子在自己手中,说了的话,还不是要被爹娘搜刮过去。
曹颂回了西府,顾纳回了他住的点石斋。虽然他将自己当成伴读,但曹家上下都当他是表少爷。曹寅给他安排了个清净的院子,并且还选了两个老实的书童给他。
曹颙没有直接回求己居,而是去了后院老太君的萱瑞堂。
老太君已经七十二岁,比前几年略显富态。曹颙到时,老太君正坐在西侧间炕上的软榻上,听李氏回禀关于府内近日的安排。圣驾三月二十八日到江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