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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知道他凌乱的脑子有没有好一点,他记得我,算不算是一点进步?
这时我扑到旅行包前,七翻八翻找出一把凶器。
“嘿嘿嘿……”我奸笑着向野人身边走去。
一屁股坐到他脸边,我侧过身,小心翼翼撩开他盖在脸上的头发,然后望着他左一道血痕、右一道黑印的脸发呆。
本来想拖他去温泉涮干净的,可是我又心软了。
拿出无水洁手着哩,往他额头上挤出一大坨,两只手摩擦着就要到他脸上蹂躏一番,结果还是心软了,怕弄痛他尚未愈合的伤口。
最后无法,也只得拿出湿纸巾,一点一点地为他把脸擦干净。
当他的脸慢慢恢复白净,我再次听到自己喉间传来咯咯的奸笑声,其实这件事我想了老久了,其实我一回到家就采购进一大堆男性用品,最想干的,还就是这件事。
这时的我,脸隐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处,慢慢地举起手中的刮胡刀……
“不怕不怕……”我安慰自己,腿毛也不是刮过一次两次,修眉也都是用那种最锋利的刀片,现在只是给野人刮刮胡子,还有手上的一大罐剃须泡沫,绝对不会酿成凶杀案的。
想及此,我便用力挥了挥手中的瓶子,对准野人的脸,“哗”挤出一大滩泡沫。
扬刀,第一刀下去,我看着顺刀锋一起剥落的白色泡沫与胡须,“吼吼吼…………”变态的笑声一再响起。
第二刀,我开始有点紧张。
野人的眉微微蹙着,他并不知道我此时正在对他做什么事,但我想他应该不是因为喜欢这个造型才刻意蓄起大把的胡子,他应该不会恨我吧,毕竟留胡子也像女生留长发一样,要留得不羁又洒脱,不是一件简单和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事。
但他总应该让我看看他的脸,就像当初我迫不急待为他除去脸上的污物,然后看清了他浅白的肤色,他有两道自然发栗色的眉毛,鼻梁高挺而不唐突,他的嘴唇曲线良好,现在我想再看看他的下巴,想要看清他真正的脸型,想搞清楚,他究竟是长得什么模样。
于是落刀越来越快,最终在不破皮的情况下,我把野人的胡子剃了干净。然后用纸巾擦去他脸上残留的泡沫,再为他拍上须后水,为他仍未闭合的伤口贴上创可贴,最后俯身到他面前,准备仔仔细细地看看他这张脸。
这是……野人的脸……
我靠近了去看,老实说,我真的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了,悬念并不是在一瞬间被揭开,每次一点点,因此也冲淡了我对于未知事物的强烈观感与评断力。
他这张脸……怎么说,应该并不算难看。
非要挑毛病的话,他的眉色有些淡,再挑,他的鼻子太正,再挑,他唇薄寡情。
他闭着眼睛,睡颜像个端正的孩子,眉心却一直蹙着。
这是第一次,野人令我联想到孩子,没有了胡子的野人,此刻的他像年轻了十岁,看起来与我一般大小,只是病颜让人显得有点颓废。
现在,他的下巴干净光滑,太瘦了,因此尖尖的,有些翘,唇角也是微微上翘的,即使完全不带笑意的时候——唇色与脸的颜色接近,多了些淡紫色,白得有些发紫。
他忽然咳了一声,我吓得后退,看到他慢慢地张开了眼睛。
现在野人的形象便已经完整定格,双眼皮褶皱渐渐显现,野人的脸,在我心中不会再有一丝存疑。
原来,他长得不丑,不深刻、不妖艳、不勾人、不抑郁……他便是长了这副模样。
“你醒了?”我冲他笑,却笑得不自然。
毕竟此刻的野人,有些陌生,许久不见了,再加上没了胡子,他现在已经越来越不像野人了。
野人毫无表情地看着我,我奇怪不知道该把手摆在哪里。
“你饿不饿?”我拿出一袋饼干喂他,他看着我的手,和我手中的饼干,却迟迟不张口。
“这是能吃的。”我跟他解释,“就像干粮一样,你现在身体虚,要多吃一点,不然没有抵抗力。”
他仍是不声不响,把眼睛再次闭起来。
我却知道他没有睡,他只是不想再看我。
心理辨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便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野人大病一场,又不能说话,自然我不能怪他没事不理我。
然而我就是再粗心大意,也能感觉出气氛已经不同。
就像我告诉他为他刮胡子的事,还拿出镜子到他眼前给他照,古人有见过玻璃做的镜子吗,我想是没有。但就算他见过、他不稀罕,难道自己突然形象大变没了胡子,他一点都不在意吗,即使不在意,他也该有点小小的震动或是诧异不是吗?
但是野人都没有,他只是略略地瞟了一眼镜中人的脸,便很没有兴趣般地,将视线转了开。
他虚弱,我不能狠心让他劳作,因此这些天的捡柴烧火打水喂饭,都是我一力承担。
他什么也不做,更是什么也不说。
我喂他粥,喂一口他便吃一口,不喂他也不喊饿。
有时候两人在温泉里洗澡,我故意拉下根带子露出一半胸,他也不看。虽然野人本身就算一个相当有把持的正人君子,但是我离开以前,他并不是这样。
我向他展示各种买给他的衣服和礼物,回过头,却发现他仍捏着我先前给他的半块饼干,不吃也不动,怔怔地发呆。
而我的形象,就好像私奔一场、最后却走投无路厚颜归来的弃妇,向他炫耀买给他的各色物品,却其实是拿了他的钱、刷了他的附属卡、最无耻还要拿到他面前来献宝一番,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
好在野人看我的眼光并不冰寒,也不是极为冷淡,不然我的心也要寒了。
野人大概只是一时适应不来,我想他会慢慢好转起来的。
至少我令他身上的伤慢慢好转,他的衣服七天可以换七个款式,他的头发被我梳得好好的,用一根手机绳松松地绑在脑后。我不想给他用皮筋扎辫子,那样会让他的形象走向女性化。
但野人出场时是个疯子,疯子不会无缘无故就好起来的,我似乎渐渐忘记了这一点。
大概我本身就有些疯疯癫癫的,连野人都如此评价我。
这日我靠在他身边,扬起手,向半空喷两下杀虫剂。
“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招人烦?”
身后没有传来动静,我知道八成不会得到答案,便又问:“你是不是已经不想看到我了,你嫌我了?”
回头看向野人,他半垂着眼睛,并不看我。
“我知道了,下次要是走了,就不回来了!”
他仍旧没有回应。
“你……”我气结,“耍自闭,玩忧郁,死野人,看你怎么死!”
起身不理他,向洞外走。
走到洞口溜一圈,又屁颠屁颠地再次溜回来。
“野人啊……”我使劲摇晃野人的手臂,“你都不陪人家玩,人家好无聊啊……野人哥哥,你不要这样嘛……人家不依、不依嘛……野人哥哥……野人哥哥……”
自己的声音,自己听得一阵恐慌发毛。很佩服野人正襟危坐的镇定自若,刚想开口再继续往死里恶心他,他却一把抓过我的手,将我抱到了怀里。
还没等他来拉我的手,我便自动把手掌举到他面前。
于是他抬起手,在我手心上写:回来,就好。
“才怪!我怎么看你都不开心!”回过身,使劲揉搓他的脸,“好什么好,看看你这张死人脸,哭都比你好看,你说你说,到底是哪里好了,哪里好了?”
野人慢慢拉开我的手,他的脸颊被我搓得泛红,此刻的神情萧索,倒真有些要哭的感觉。
他接着在我掌心写:我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忽然抬起手指,他不再写下去。
“你不开心。”我替他说,“即使我站在你面前……开心这种事,与跟谁在一起无关,你放宽了心,自然就会开心,不然即使守着再宝贵的东西,你殚精竭虑,仍不会开心。”
他隔了隔,在我手上写:是。
“那你是因为我离开……”我不想再提这个话题,顿了顿,重新问:“野人,其实你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不愿出去,笙桓是谁,除了她你还记得什么?”
野人拉起我的手,这次很快,也写得也飞快: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
“野人……”我攥住他的手指。
他却挣脱,掰开我握成拳的手,慢慢写道:为何说自己不是笙桓?
“为什么你非认定我就是笙桓?”
因为,他一手握着我的手指,另一只手,一字一字地划过我的掌心,很认真地写下:因为,笙桓是星辰。
“星辰……?”
他写:你眼中很亮的光,像星辰。
我笑,“哪个人眼里没光啊,没光那是死人!”
他写:你不一样。
我问:“哪里不一样?”
他写: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继续问:“那究竟是什么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写:你出现时,有光。
又是光!“你真当我是外星人啊?!!”
他写:外星人可望而不可及么,可能是吧。
“是你个头!你懂什么是外星人?”
他写:你教过我,像阿凡达一样。
“你去死!”我愕然,又忍不住笑起来,“我哪里长得像阿凡达?”
他写:不像,我没见过。
“你个死野人!”我回头瞪他,却发现他竟然神色如常,半点都没有在开玩笑的意味。
“所以……”我总结,“在你心里,其实你也不知道笙桓是什么人,你只是觉得她像星辰,而我眼睛和身上都会发光,所以你觉得我就是笙桓?”
回头看他,他点点头。
“你这是什么烂逻辑!”
他抓起我的手,写:我知道,你是孙青山,不是笙桓。
“但是你却想不通为什么?”
他再次点点头。
真荒唐,我将有些发痒的掌心擦在身上,这些脑子不清楚的人,思维都是如此怪异吗?原来他这几日闷闷不乐,竟然都是在想为什么我是孙青山、而不是笙桓吗?
“野人,你听好——”我转过头,看向他依旧苍白、却能够清淡到如水墨写生一般的脸,他的脸,是何时变成了这样……“野人,你可以想不通我究竟是谁,你可以弄错说我叫笙桓而不是孙青山,你可以把我比作发光体,甚至可以想象我是外星人,但你今后不许不认识我,不管我叫做什么,你今后都要记得我,想什么都要告诉我,不开心要告诉我,开心也要告诉我,那么从此以后,我就是野人唯一的笙桓——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