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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算命的挣扎,“壮士——稍、稍等!”
“等什么等!”燕朝红扭住他,“看你老大不小,也算有家室之人——快说,你家于何处,我顺道也去探探你家娘子……”
“并、并非如此!”算命的满脸涨红辩解,“壮士请听在下一语!”
“语什么语!”燕朝红不理他,“你家娘子在家为你怀孩子,你却急着出来勾搭别人家娘子给自己添姨娘,你好对得起她!!”
“内子她……”算命的冤枉,“她没怀孩子……”
“原来如此!!”燕朝红恍然大悟,一声大叫,“原来你是想叫我家娘子为你怀孩子!!”
“哈哈哈!”我猝然大笑,擦着自己的眼泪水,“燕朝红你个没心肝的,你怎么能这么狠,你把人家算命的吓死了,还以为自己真跟你娘子通奸来着!”
燕朝红却斜着眼睛瞥我,哼哼道:“我能有你狠?!上来就这厢有礼,不请奴家喝杯酒?奴家空虚,需要慰藉……”
“够了你!”我瞪燕朝红,“我说需要慰藉就是需要慰藉,是他自己想歪了,我可是只想和他谈谈我家的那位野人官人,一点邪念都没有!”
燕朝红点头,“这话倒是可信。”
“后来怎样了?”我问他,“你真跟那算命的回家了?”
“回了啊!”燕朝红道,“何止回了,还围着成都城转了一大圈,这不才刚进门?”
“可是你绕这么一大圈,最后却啥都没折腾出来,那算命的不会怀疑你?”
“怎么会!”燕朝红得意,“我都跟他交代清楚了,我说:我想过了,娘子还是交给你了,做妻做妾,但凭尊意,唯求,令她安乐——说完我就眼眶红着跑了,那算命的都没敢吭个声!”
“燕朝红,”我摇头慨叹,“你这人可真够损的!”
燕朝红却道:“今日你家官人怎地惹你生气了,让你生人面前,那么一大通慰藉?”
想起这一出,我摆手,“浮云啊浮云……野人哪会惹我生气,还不都是我对不起他?!”
燕朝红嘲笑,“你也知道啊。”
我歪头,“这是什么话?!我当然知道了,你真当我傻兮兮,私底下没脑子?!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我多辛苦才能让自己大智若愚——”起了兴致,就抬手,指指萧辰辰那间养病客房,“就拿上回萧大美人救我那事儿来说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动什么歪脑子,命都不要了不就想来见徐神医一面?!徐神医现在让她见到了,还每日钉在她床前守夜喂药,她什么伤都值回来了!”
燕朝红神色赞同,嘴上却说:“孙青山你还真阴暗。”
“我不是阴暗好不好!”我辩解,“我是带眼看人,别有事没事都把我当傻子。就跟野人似的,他说他全不记得以前的事,鬼才信他——但我体谅他,我不想让他难做人,你都不知道他每天心事重重我看得有多难过,有时候真想骂他强颜欢笑,净在我面前惹我生气!”
燕朝红听完这话,愣了愣,冲我点了下头,不过神情僵硬,有点勉强。
我却想到了野人又成了话唠,“说实话啊燕朝红,你别看野人这人呆头呆脑,其实他奸诈得很,昨天我才想起来,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他,要不是他跟我突然来了句英语,又毫无底线地千依百顺,我绝对不会那么快倒向他(说不定还跟你纠缠着呢)——还有啊,他其实想做什么事没有做不成的,以前我屁颠屁颠呵护他还觉得自己很欢乐,现在才发现,其实都是我被他牵着鼻子跑,他想让我向右,都不用比划的,我绝对不敢向左——你干吗啊燕朝红?”我话没说完,燕朝红乱眨眼,我一惊,心念一闪,“蔼—!”大叫一声。
燕朝红终于苦笑,不再挤鼻子弄眼,却满脸尴尬。
“你、别、告、诉、我——”我咽了口唾沫抹了把汗,动也不敢动问燕朝红,“你、千、万、不、要、告、诉、我——野人,他现在就在我后面?!”
燕朝红无奈,长叹一口气,点头。
我回过身,看到野人的脸。
日发一火
我回过头,野人的脸被稀薄明黄的暮色照得很清晰,并显得平静。
这时候,我很想回头问燕朝红: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站在这里的?!
但显然来不及了,野人看着我笑了笑,没有什么特别伤心或失落的反应,下巴太瘦,光下的轮廓只剩皮连着骨头,一笑起来,颊边还有阴影,他开口,无声说:“你真了解我。”
“野人!”我追上去。
他往厨房走,我跟在他后面。
他正给徐神医和萧辰辰煎药,我就在他身边打转。
他揭开一个药罐子的盖子,白气蒸到他脸上,我就凑上头,冲他傻笑。
他弯身检查火候,我就低头,“野人……”
然后他直起身。
“野人我又错了。”索性扯起他袖子哼哼,“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在你背后说坏话,而且那些也不是坏话——”
野人点头,我的话没说完,他却开口:“你、没、错。”又是憋死人的三个字。
“野人啊野人,”我揪他袖子往自己手上缠,“经常生气会得内伤的,我惹你生气你就打我,我不是要故意毁谤你的,我只是想向燕朝红展示一下,其实野人你是一个很神奇的男人,你干什么我都喜欢你,真的,我就喜欢被你牵鼻子走,我就喜欢你有什么事不告诉我,我——”
野人抽回自己的手,又转过头去看火。
“野人野人野人!”我皱眉,“你不要摆着那张冰块脸说‘你没错’,我只想要你开心,你不开心我就不开心,去了冰岛我都不开心,话说我计划好开学第一周翘课去冰岛的,可是我为了你——等等,我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了,野人你看你,你一不理我,我就开始语无伦次了,你不能这样让我话都说不清楚,你——”
野人回头,很平常的表情瞟了我一眼,然后手指火上的药罐子,药好了,他让我去倒出来。
我可怜兮兮地去取碗,到了橱柜边又回头,跑到野人身边使劲抱住他。
“你腰怎么那么细啊!”我手臂收了几次才把他抱紧,脸往他衣服上蹭,还问,“野人你没生气对不对?”边问边把头埋在他肩上,声音听起来很失真。
他由胸腔里吐出一口浊气,拉过我的手写:为何要生气?
然后又写:你以为自己说错话,所以才会多心。
“我没多心啊,”松开他辩驳,“明明是你脸上写着不开心,而且你这人闷骚,有话从来不明讲,我天天琢磨你脸色都不定琢磨出什么来,我哪会多心,明明就是你生气了。”
野人笑了笑,低头,炉子上的火照得他一侧脸发亮,却显得消瘦苍白。
“所以你真的没生气?”我问,“绕这么一大圈,你又是故意逗我的?”
野人便上前拉起我的手,也不管药了,领着我就往外走。
屋外天空已接近青色,还有一点残余的橙黄,野人伸手抱我,手揽过我的腰,然后猛地运气一提纵——“啊!!!”我尖叫,掐着他脖子,跟他一飞冲天。
“我有恐高症啊,”我在天上呼号,“要飞你先说一声,让我提前做好准备——啊!”
当脚踩过一片瓦,再凌空,野人身子轻巧,手搭在我胯骨上,没将我搂得多紧。
“咦?”我睁开眼,抱着他的头,“不恐了?”
他一笑,凉风当面吹得我眯眼,树枝与屋顶向后掠开,野人着力借力,渐渐初夏的气息,以及一层层晕染出暗蓝色的天空,脚下初上灯火的大街小巷,我真的发现,在野人怀里,似乎眼见着什么,都是怡人的。
他拿足尖点过别人家屋瓦,转头看我,发现我一脸享受,非常合情合理地再次嘲笑了我一回。
其实他有很多伤痕,但每一次看他的脸,总觉得很干净。
或许因为白得太凄惨,也不见多长几块肉。
无人的巷子里着陆,隔街传来喧哗人声,野人松开我,拉起我的手,手指径直插入我指缝,带着我就往前走。
“去哪儿啊?”我欢快着蹦跶小碎步,跟在野人身后,欢快问。
野人脚下慢了一步,回过头,“赚、银、子。”相当标准的口型。
……
话说大国就是大国,我赞叹,一千年刚出头都知道开商店要晚下班,不能到了五点全锁门。
布料店里,野人充分发挥了他的先天优势:用写的。
因此没人知道他正给人说什么。
老板收了野人一张纸,野人走了,老板转回头来。
“刚才那哑巴跟你说什么?”我好奇宝宝问布店老板。
老板一脸收着藏着不能让你知道的虚伪相,换了话题冲我道:“小娘子主意定下来没有,中意哪匹布?”
我笑,勾着小拇指上一条金项链左右晃,问老板:“那这链子可怎么办?”
老板不慌张,笑答:“可留在小店里,等失主上门来取。”
“给了你,”我反问,“人家失主还取得回来吗?”
老板小小不悦。
“您还是别瞒我了!”我靠前对布店老板附耳,“刚才那哑巴是不是回来找链子的,他可跟你说了这链子价值几何,找回来该如何报答于你?”
老板侧眼看我,微微皱眉。
“算了……”我叹气,顺手将链子收回怀里,“反正我捡到了就是我的,隔壁不是有家金银铺子吗,我先去问问价,然后到当铺里当断了——你要是看不过眼,就到官府去报案,链子没收了,咱俩谁也捞不着——”
“小娘子且慢!”老板向我伸手,脸上几番挣扎,道,“此事,有些不妥吧……”
我回头,“可不是不妥?!”也不等他反应,再次作亲热状,“老板您看咱俩都这么熟了,好东西不怕两人分,我也懂得人情世故,更不想惹麻烦上身,不然……”
停顿,瞥老板一眼,老板同样脉脉羞涩着与我对视,匆忙目光相汇,给了我莫大鼓励。
“这金链子瞧着挺精细的,得值不少钱吧?一百两银子?二百两?二百五?”我笑,“刚刚那哑巴长得呆头呆脑一整个天然呆,不用说,他肯定也向您报过价了?”再停顿,给老板留出足够时间沉吟,时间一到,当机立断——“您也别考虑了,这链子我就给您留这儿了,当我没来过,也没见过什么金链子,您只要看我来这一趟不容易,给个百八十两——就八十两好了,当车马费就行了。”
“什么?!”老板大叫,“八十两?!小娘子您跟我说笑呢?!”
“谁跟你说笑!”瞪他一眼,“那就七十九两!!别忘了这链子可是我捡的,我爱怎么着怎么着,走大街上扔了也行,拿官府充公也行,或者天天守您店门口,等那哑巴回来诬陷你也行——无论怎么说,这链子是白捡的,又不要你出力,是白赚!”
“这、这这——”老板踌躇。
“算了……”我叹气,“算我倒霉好了,奸商就是奸商,只知道压价,想要人命吗?我也不跟你废话,一口价,七十八两外加两注子零钱——没二话,不然链子送官府,咱俩谁也甭要了!!”
……
怀揣七十两纸交子与一小袋碎银子,跟上班第一次拿工资似的,我从出了绸缎铺开始蹦,一路蹦到街转角。
人潮声稍远,漆黑的一片树影下,一个人伸手,一把将我拽进怀里。
“野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