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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几人先前说话都是小声小气的,边上的人也就只知道这两人在说话却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可现今这么大喝一声,却是整个客栈里都听着了。
只是那胡老三却也真是个厚脸皮的,被人骂了声滚,还不生气,只是拿着手里刚得手的两沓票子,屁颠颠的走了。
“这吃货!”蒋五也是知道自己这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伴当的脾气的,因此也不管他,只是站那摇了摇头,显出一副无可奈何神色:“百里师傅,今儿晚上便要多劳烦你了。”
“不敢当。”被称作百里师傅的削瘦汉子一拱手,面待尊色道:“这次公子爷下江南,某既然得了府里的吩咐,自然要护得公子周全。”
“那就有劳了。”蒋五点点头,也不多话,只是转过头去又喊了一声:“苏州府故人蒋五求见苏大家。”
过的许久,见那院子里仍没有回声,蒋五略一皱眉,忍不住道:“苏大家莫非连当初苏州府的故人也不愿一见了么?”
这话一落地,只听得院子突地就是“铮”的一声,紧接着就有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隐隐传来。随即,又传来一道女音道:“如今苏瑾即将为人妇,蒋公子又何必强人所难。”
这女声飘飘渺渺的,似来自九天之上令人摸不着边际,又似呢喃在耳边有如情人私私诉语,直让人觉得千折百转,只听得一语便如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浑身通透。
“当真是苏大家在此间!”
“苏大家,苏大家,我是余杭白少航啊,与谭梦花还是同乡……今晚求赐一见啊!”
一时间,只听得这小小的客栈里一片吵杂之声,有激动的,甚至已经跑到了天井里头,跟那蒋五并排站在了一起,只对着天井里头唯一的一所院子求见的。
这股声音极大,竟似是传到了外面,不一会儿见着有人从客栈外头跑了过来。
又过得半晌,似乎是觉着客栈里的声音太过吵杂了,那院子里忽地又传来一道清洌有如冬泉水的琴声,只听得那弦拨得极快,更如那打芭蕉的骤雨,不一会儿竟把那股求见的声音完全压了下去。
“苏瑾将为人妇,日后自当遵守妇道,不与外人相见。只是今日既然众位多有所求,苏瑾便以一曲太祖所著《水调歌头》相送,待会便请众位自回吧。”
说罢,也不等外人多说,一股袅袅歌声便已然响起。只听得那歌音中唱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正是太祖早年未起兵反隋时闲极所著的一款《水调歌头》。
一时间,众人竟是听得痴了。
“好,好,好!不想三月未见,苏大家于这音律一道又有精进,果然不愧是江南苏瑾,果真当得这大家之名。”
众人正自回味适才那曲《水调歌头》余味,却冷不防被人打断,自然怒目相向,却见着这说话之人正是那先前求见苏大家的苏州蒋五,颇有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非这人出声,大伙或还沉浸这苏大家乐音之中,须知这苏瑾平日里可是极难开唱,今日众人得闻一曲,已然可以出去与人炫耀了。可若非这人先前求见,众人也不知道苏瑾竟然就在这客栈中。
因此,若要论起因果来,众人不仅不能埋怨,还得多多感谢一二才是。
只是此时,那院子里已然重归寂静,众人却是再也听不着了。心知苏瑾已然下了逐客令,众人虽然依依不舍,却也只得在心里叹息一声,无奈离去。只留下蒋五一人仍在那摇头晃脑,似乎仍然在那回味。
那百里师傅见自己家这位公子爷似乎已然入迷,虽然百般不愿打扰,可看看这天色已然不早,若是再不走只怕就要过了宵禁的时辰了。因此他只得在心里一横,也不顾会否挨骂,又或者在这位爷心里留个坏印象,无奈提醒道:“公子爷,已然快宵禁了,再不走,只怕今日个夜里就只能住这了。”
“无妨,无妨,我自省得。”蒋五微一摆手,却是仍回味了半盏茶功夫,方才一打手中折扇,顿了一顿,似是考虑了半晌,又突然走上几步,拿手上折扇在那院子门前扣了几口,随后又将折扇放在了院门前的青石上。
“苏大家,今日虽然难得一见,但蒋五却已然觉得此行极为不虚,这折扇便当做蒋五的一番心意,送于大家把玩。若是近日苏大家遇上麻烦,可命人持这折扇来城郊百里山庄寻我,蒋五自然为苏大家尽心解忧。”
好在此时这天井内已然没了旁人,那些凑热闹的也早早低关了房门,否则这番话只怕又要在这客栈里引来一片惊呼。
须知城郊的百里山庄乃是这南京府里极为显贵的人家,虽说比不上这南京府的首贵——有南京府一府知府为后盾的王家,可也算得上是真正的富贵人家了。
而在这南京府里,若是真有人犯了什么事,只怕还真没有百里家解决不了了的。即便对上了王家,也不过是四六之数。若是能占着一个理字,这四六之数只怕转眼就要变成六四了。
又过得片刻,见院门仍未有开门迹象,蒋五只得低叹一声,似是极为不舍一般。正待要走,却是见着一位略有些眼熟的女子从身旁走过。
走至客栈大门,蒋五方才记起来来人身份,驻步道:“刚才那人是苏大家身旁的丫鬟小蛮?”
“似乎便是小蛮姑娘。”百里师傅沉吟一声道:“只是我也未曾见过几次,也不能确认。”
“哎,算了,若是有缘,自能相见。”蒋五又是一声轻叹,随即提起精神道:“说起来,我倒是对那赢得美人归的亚元有些兴趣。那人叫甚名字来着?”
“似乎是个余杭的举子,唤作谭纵,现今在鹿鸣书院读书。据说此人还有个名号,叫梦里尽繁花,因此取字梦花。”
“哦?梦里尽繁花?这倒是个好名头,此人应也是个妙人。若是有暇,定要与这人结交一二!”蒋五手上一拍,却未听到自己熟悉至极的声响,这才记起手里惯用的折扇已然送给了苏瑾,于是又是一声叹息。
“只盼这谭梦花莫要辜负了苏大家才是。否则,嘿嘿,我倒要看看咱们大顺朝的士子是不是与前朝那般尽皆不成大器了。”
见蒋五说的言重,百里连忙一低头重声道:“公子爷言重了。”
“哼,言重不言重,要过了这个堪才知道。”蒋五重重一甩袖,却也是发觉自己说的重了,又放下声音道:“百里师傅,咱们这便出城回去吧。胡老三这斯是个野惯了的,咱们不必寻他。”
两人说话间,早有一辆涂着朱漆的马车从夜色里缓缓驶来,又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
火烛下,一身青色长袍,仍然作士子打扮的苏瑾坐在一方书案前,一柄骨质折扇放在其上,在烛火下褶褶生辉,顿时显出这骨扇的不凡来。
“这蒋公子倒是个有心人。”苏瑾将折扇一收,随手放进身后屉笼最下面的暗格里,这才转过身来,对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小蛮道:“你怎的一人回来了?”
“小姐,谭公子他出事了。”
“哦?”苏瑾却似是毫不紧张一般,说话仍是那般慢条斯理,不带半分火气道:“他所犯何事?又被何人所押?如今又关在何处?”
见到苏瑾这般冷静的样子,小蛮心里就是冷不住的咯噔一声,心里隐隐传来一阵心悸的感觉。可这时是真正的事到临头了,即便再怎么心悸小蛮却也只得硬起头皮道:“我也不知。只看见文渊院里一阵火光冲天的,随即又从院里传来消息,说有人点火烧了府衙机要库房。我心里害怕,便躲在一旁,最后就瞧着谭相公披头散发的被人捆了捉拿了去,此刻却不知押道何处去了。”
“哦?果真如此么?”苏瑾回过头来,一双星目紧紧注视着小蛮。
在苏瑾的注视下,小蛮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来不认识眼前的这个女人,如此的威压甚至已然超过了她所能想到的任何一个人,差点便要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全部全盘托出。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说出来!”
就在即将崩溃的紧要关头,小蛮一狠心,却是将自己舌头死命一咬,终究从苏瑾强烈的威压下挣脱出来。只是,此时的小蛮已然一身虚汗,便是连身上的春衫已然打湿了。
此刻小蛮嘴里已然尽是鲜血,已然暂时不能说话了,只得一阵摇头,旋又点头,似是在回答苏瑾的问题。
“哎。”
苏瑾轻叹一声,看着小蛮的神色渐渐转为怜悯,最后又轻叹口气,转过头去道:“今晚你且暂且休息。待明日起来,你便取了厢房里的一百两银子独自回洪州老家去吧。妈妈那我已然给你赎过身了。”
晴天里一声霹雳!
小蛮已然整个人都被苏瑾说的懵了……
第六章 根结
“小……小姐?为什么,为什么?”小蛮此时嘴里还含着血,说话原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可这会儿小蛮却是完全顾不得这些了,只是含含糊糊地把喉咙里的字吐了出来,直把嘴角溅的一片赤眼的血红。
“为什么?”苏瑾低头看着烛火,一双凤目中竟隐隐现出几分疲惫之色。
过得半晌,苏瑾这才轻吁一口气出口,复抬眼看向面色苍白,可神情却隐隐透出一副倔强的小蛮道:“你随在我身边七年有余,虽名为主仆,可私下里却情同姐妹一般。因此你喜欢的,你憎恶的,你想要的,我又怎会不知?”
见小蛮依然一副倔强模样,苏瑾又再度叹息一声,面上疲惫之色更重。
“三日前,王动私下里寻了你去,还送了你一只金凤簪子,有这事吧?”说话间,苏瑾似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小蛮渐渐紧握的左手,此时已然有点点血迹透出。
“今日午间,咱们从文渊阁里回来后,你偷偷摸摸的又折了回去,怕也是去见他吧……”苏瑾说到此处,声音中已然带有几分哽咽,竟似是伤心的说不下去了。
“不管你是真心爱慕那王公子,又或者是羡慕王府里的荣华富贵,这些都是小节,你若真有心,我看在往日姐妹情分上,又怎会拦你?”苏瑾双目含泪,一双泪言仅仅盯在小蛮已然开始瑟瑟发抖的身子上,语气竟是由柔转刚,竟是渐渐强硬起来。
“只可惜你偏偏被鬼迷了心窍,竟想伙同那位王大公子暗害谭公子入狱!”苏瑾说到此处,忽地又渐渐镇定下来,语气再度归于平淡:“你却不知,我幼时曾蒙异人看过一次面相,道我今世年幼时凄苦,待来日得动命中红鸾,自然妻凭夫贵,一生无灾无厄、贵不可言。”
“半月前我与那谭纵打赌时,只不过碍不过那些童生颜面。可数日前我再遇得那谭纵时,便已然觉得我与他有缘。待得今日,还不曾放榜,却已然发觉自己红鸾星动,而那谭纵随后果然得中亚元。
随后我细细想之,方才忆起幼时奇遇。本想与你细说一二,也好让你安心,只待日后与我做个姐妹,岂料你竟然背着我做出这等事来!若非有人暗中报信,我却还被你蒙在鼓里。”
说到此处,苏瑾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颓然一叹,道:“缘也?命也?哎,我如今与你说这般又有何用,只怕你如今已然泥潭深陷,不可自拔。你若信得过我,便拿了厢房的银两明日一走速速离城回老家去。否则,你若是再参与进去,便再无回头之路,怕是免不了这一场血光之灾,生死还未可知。”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小蛮右手前举,食指直指苏瑾,厉声道:“小姐啊小姐,我还道你有何良策,可解那狂生今日灾厄,却不想竟是依托这等鬼神虚言,极尽飘渺之事!”
说到此处,小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