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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琱闭了闭眼睛,脑海里不禁回忆起几个小时前,逍遥子站在这里,和自己说过的话。
他问他,那是什么。
他没有受到他的蛊惑,说了两次,这是石头。
而石头的外面,包裹着价值连城的丝绸,还装在千金难买的红木木匣里。
但这些,都改变不了,它就是一块石头的事实。
他咽了咽唾沫,忽然好像懂了什么。
熊琱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虽然,上官岚和逍遥子都曾善意地嘲笑过他,可他真的并不傻。
他只是,还保存着很多人已经主动抛弃的那颗赤子之心罢了。
正因为这颗心在江湖之中少有,罕见,所以,那些早已没有它的人,才会觉得奇怪,才会拿起来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石头还是石头,石头就是石头……”
熊琱眯着眼睛,任凭发际线那里的汗水缓缓流下,都快流进自己的眼睛里了,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太阳。
眼前开始发花了,旋转,旋转。
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居然看见了上官岚正在朝着自己微笑。
“上官小姐……”
熊琱喃喃自语,嘴唇一动,从裂开的口子里泌出一丝鲜血,他尝到了血的味道。
“石头是石头吗?石头不仅是石头。”
她的红唇微启,似乎正在跟自己说着话,语气还是和曾经一样,只是比记忆里更加温柔。
“那石头还是什么?杀手和石头,有什么关系?”
他想要坐起来,身下的土地烫得他的背脊发烫,可是他使不上力气,只能把手里的剑握紧,再握紧。
上官岚笑得更加动人了,她缓缓朝着熊琱走过来,风姿绰约,身上的白色纱裙近乎透明,在她行走的时候,裙裾随风飘扬。
熊琱贪婪地看着这张自己思念已久的脸,他只恨自己此刻不能拥她入怀,与她长相厮守,无论是人间,还是地府。
“杀手就是杀手,杀手就是为了要杀人。你以为,杀手是变戏法的吗?杀手的剑,永远和华而不实沾不上一丝半毫的关系。它最不需要的就是那些漂亮的剑法,艰涩拗口的口诀,抑或是用来骗骗人的内功心法。熊琱,你只要记住,如果你能抢先在对方拔出剑来之前就杀死他,那就是你的荣耀,一个身为杀手的荣耀。至于你是怎么拔剑,怎么刺杀,那就只有你自己才知道了……”
上官岚的语速并不快,可熊琱觉得,她所说的话,犹如天书,令他费解,又隐约明白,她的话,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
“那师父呢?师父他已经明白了吗?”
熊琱晃了晃有些沉重的头,朝着天空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早上起来得太早的缘故,他忽然间觉得好困,可他又完全不想睡过去,一旦睡过去,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上官岚了。
她走了那么久,日日夜夜,这还是第一次,他见到她。
所以,此刻的熊琱,根本就不在意,这是梦境,还是什么,他只求能够见到她。
就在此时,他发觉,上官岚的身影似乎已经距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他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却是徒劳。
“我说过了,这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他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不管他知道不知道,他都没法替你知道。你师父已经刺了十一万多下,等你到了他这个时候,不就都清楚了吗……”
她的声音,终于被风吹散,彻底消失不见了。
熊琱敌不过困意,也带着不甘的心情,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醒来之后,熊琱看了看天色,从太阳此刻所处的位置来看,他断定,自己没有睡很久,可能只有一刻钟。
但是对他来说,却像几年,十几年那么漫长。
他甚至已经恢复了体力,一觉醒来,也不困,也不饿,也不累,忽然间好像不知道了何为疲惫。
几乎毫不费力地,熊琱撑起身体,站了起来,他一扭头,看见那把剑还握在自己的手中,未曾分开过。
就好像,从开天辟地之时,他的手,就在握着他的剑一样。
熊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
逍遥子刺向太阳的那一剑,画面缓慢地在他的脑子里回放。
这一次,他并没有像刚刚那样,使出蛮力,胡乱地刺剑。而是先回忆了一下逍遥子的动作,分析了一下他的手势,然后猛地睁开眼,毫无犹豫,毫无凝滞地也朝着天空挥剑而去!
他甚至,能够听见风被撕裂的声音!
风被撕裂,而阳光,同样可以被斩断!
一瞬间,熊琱忽然明白了逍遥子为何要让自己刺向太阳。
因为太阳太耀眼,就像是一个已经活了万万年,而屹立不倒的一个强大的对手。它的存在是天理,是正道,无人敢质疑,无人敢挑战,好比是江湖中人人恐惧的第一号强手。
输给他,不是输给他的功力,而是输给他的气势。
从站在他的面前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更何况,在他的身边,还有那么多扰乱你视线的光芒万丈,他们刺痛你的眼,烤烂你的皮,耗尽你的汗。
只有把这一切,全都从眼前,从心底抹去,才能刺得中那高高在上的太阳!
石头永远都是石头,不会因为装着它的盒子是什么而改变!
而杀手也永远都是杀手,不会因为这一次要杀的人强大而退缩!
他从前是个奴隶,而现在是个杀手。
他想通了这一切,然后一剑就刺向了太阳!
第112章 废后
一转眼,又是春去夏至,骄阳似火,六宫之中,只要是主子稍微得宠的宫殿,全都早早地换上了水清碧色窗纱,一眼看去便透着清爽宜人。
这其中,也不乏原本就得宠的胡淑妃。
胡淑妃入宫很早,算是和云雅一起入宫的老人。这些年来,眼看着当初的姐妹一个个死的死,疯的疯,病的病,废的废,而她却能一路青云直上,位列四妃,足可见她是个聪明的女人。
一清早,胡淑妃刚刚梳妆完毕,便有殿内的内侍太监在外请示道:“娘娘,吴美人来给娘娘请安来了!”
正收拾着妆奁首饰的贴身婢女凝香噗嗤一笑,眉眼灵动。
“要说这宫里,嘴巴最是快的就要数这吴美人,品级低,后宫的消息却传得快,不知这回,她又来给咱们娘娘讲些什么陈芝麻烂谷子!”
胡淑妃啐了她一口,假意嗔怪道:“就你多嘴!”
然而,她的脸上也是盈盈的笑意不减——皇帝如今独宠一女,她们这些宫妇端得是无聊,若是听听一些张家长李家短,也怪有趣儿,权当打发时间。
吴美人得了通传,一脸火烧火燎地进来,草草向胡淑妃躬身问了安,连多余的客套也不管了。
“妹妹做什么这般着急,坐下来,喝口茶,慢慢说。”
吴美人接过凝香递过来的茶,越想越气,喝不下去,她重重地将茶杯往桌上一置,愤愤道:“娘娘您还不知道么?皇上要废后,立新后了!就是那个狐狸精,她要做皇后啦!”
“立新后?”
胡淑妃生在朝中重臣之家,自幼见惯了前堂和后宫之间的一荣俱荣,一败俱败。
她思量一番,疑惑地追问道:“皇后乃是陛下做皇子的时候迎娶的正妃,皇帝继承大统以后,她掌管中宫,行事并无差池,六宫之中,各位姐妹也克己守礼,除了偶尔有些个不省心的。况且,本宫更是未听皇上说起此事,这‘立新后’一说,妹妹倒是从哪里听来的?”
言语之中,倒好像是暗示吴美人在乱嚼舌根了。
果然,吴美人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她涨红了一张俏脸,辩白道:“娘娘这是不相信妹妹我么?娘娘若是不信,便等着吧!若真的废后立后,这宫里……这宫里就要变了天了!”
说罢,吴美人到底年纪尚小,又仗着父亲兄长都是立过赫赫战功的,自然娇宠些,见胡淑妃不肯相信自己,她也不耽搁,起身一福,带着两个婢女,如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娘娘?”
凝香小声地试探一句,却见那胡淑妃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她不说话,手指紧握,指甲上嵌套着的金甲,都狠狠地扎到掌心的肉里。
去年冬至,赵渊带着亲信随从,前往皇家围场打猎,回来的时候,却带回来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
皇帝宠幸民间女子,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然而,这一次,却是令整个后宫产生了巨大的恐慌:此女子,和已故的云雅云贵妃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活脱脱一个十多年前的刚进宫的云雅!
众人无不清楚,云雅在赵渊心中的地位,当年她独宠一身,令六宫诸女粉黛尽失,几乎无法得见皇帝龙颜,就连皇后也无法与她分庭抗礼。
谁也没想到的是,最后她却因为谋反一事,被赐了三尺白绫,悬梁后唯恐不死,又被人灌下了毒酒。
尽管如此,赵渊却并没有夺去她的封号,而且竟然将她葬入皇陵。
所以,宫中的人都明白,他还爱着她,他只是不能容忍她活着而已。
如今忽然冒出来一个同云雅如此相像的女子,谁都知道,她接下来会受到多么大的恩宠,只要她不生谋逆之心,就算坐到当年云雅的那个位置上,也是轻而易举。
只可惜,这些女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居然要为了她废后,真是荒谬!
皇后是他的发妻,年少便成婚,彼时赵渊还是个普通的皇子。皇后的娘家同样显赫,祖上出了十余位太傅少傅,一门博学,世代文官,在这样的家族里长大的女子,自然知书达理,温婉可人,生来就被教育成为皇室女眷。
只是,多么善良单纯的女子,在后宫中度过了漫长的十余年,都不可能再继续天真烂漫下去,皇后更是如此。
皇后娘家姓许,后宫中多称呼她为许皇后,她也算是后宫之中女子中,最为年长的一个,已经三十有五。十三岁嫁与赵渊,她育有两子三女,太子赵岑便是她所出。许皇后虽然保养得当,但毕竟已是人到中年,细看之下,眉梢眼角已经隐约可见浅浅皱纹。
尽管如此,这么多年来,赵渊同她还算是年少夫妻,一路扶持,两人虽然算不上多么恩爱,但也相敬如宾,许皇后多年来打理六宫,甚少令他费心。
她原本以为,云雅已经死了,这辈子,自己就永远都能过上舒心的日子了。
直到那个女子的出现,许皇后才发觉,云雅根本就是阴魂不散。她死了也要留下来一个女儿,就算她的女儿被废被毁容,也会有另一个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出现,夺尽帝王的宠爱。
她别无他法,只能四处去打探,皇帝是如何在围场和这个女子相遇的,然后,编造了一个关于她是狐狸精的谣言。偏偏,就在狩猎之前,赵渊还真的曾梦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灵性白狐,许皇后便趁机牵强附会,很快便让宫中的下人们把这些传了出去。
只要有皇帝的宠爱,单凭一句谣言,根本不能耐那女子如何。她甚至反而自称是白狐转世,前来报恩,将赵渊迷得更加晕头转向,如今竟然起了废后的心思!
许皇后怎么能够不恨。
就在吴美人匆匆离开了胡淑妃的住所处不久,胡淑妃也带着心腹宫女,前来拜见许皇后。
许皇后正在喝黑芝麻糊,她从今年年初开始发现自己长白发了,听御医说,将黑芝麻碾碎,熬成糊,和其他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