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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岚腾身而起,带起无数水滴,再落地的时候,她浸湿的身体上已经多了一件宽大的红袍。
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本不适合这样深的红,但对于她来说,却是个例外。
晕湿的红衣薄如蝉翼,紧贴在赵岚的雪肌上,被雾气熏蒸的小脸,如熟透的水蜜桃,散发着诱人的芬芳,湿嘟嘟的杏眸半眯着,唇上一抹艳红,烛火闪烁,更衬得她如妖似魅。
她赤足步步走近,娇躯几乎贴在了男人的身上,轻启朱唇,如兰似麝。
“我交代你做的事情呢?”
他垂下眼,尽可能地站直身体,平静道:“找到了。”
下一秒,从房梁上应声而落一个黑色的布袋,很重,“嘭”一声落在了地上。
听见巨响,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采苓不觉间探头,赵岚掀起眼皮,朝她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无碍,那身影便立即消失在层层叠叠的幔帐之后。
男人转身,抽出背后的剑,剑尖儿一挑,黑布应声而破,露出一个年轻男人来,显然已经昏迷多时。
“就这个么?身体看起来倒是健壮,好像一头熊似的呢。他叫什么,哪里人?”
赵岚取过一盏烛台,走近了一些,伸出白嫩的足尖踢了踢地上躺着的男人,出声问道。
“不知道,我在燮国和宁国边界一带发现他的,当时,他好像在被什么人追杀,被我趁机截了下来。已经送到了出尘谷,谷主亲自施诊,金针封穴,过往的事情,他已经全都不记得了,武功也废了,现在就像是个稚儿一般。”
男人收起剑,小心地站在烛火照映不到自己的地方。
自从五年前,在楚国遭遇敌手以硫磺弹袭击,他便对火有一种莫名的恐惧,直到今日,仍无法摆脱当日梦魇。
不错,这个深夜到访拾云殿的“贵客”,风度翩翩的白衣男人,便是“暗河”中有名的杀手之一,逍遥子。众人皆以为他已身死,却不料,他竟然还活得好好的,居然出现在了这戒备森严的燮国皇宫之中。
第3章 密谋与交易
赵岚没有在意白衣男子的不适,依旧擎着烛台,走近地上躺着的男人,歪过头仔细打量着。
地上的男人,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虽紧紧闭合着双眼,却依旧能够令人看得出,这也是个风姿绝伦的英俊少年。他身高七尺有余,长得高大结实,然唇红齿白,鼻若悬胆,眉目之间粗看过去,并不像是穷困出身。
“还以为是个鲁莽男人,没想到长得还不错。只可惜他无名无姓,若是凡夫俗子一个还好,可一旦牵扯到了大家族或者大门派,就……”
赵岚站直身体,低声沉吟着。
“出尘谷上官老儿的手艺一向不错,既然他以针封穴,他万万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
闻听此言,她掩唇笑道:“上官拓一向只进不出,鸡贼得很。这次,他又向你讨要了什么好东西才肯出手?”
男人微微一笑,比出两根手指,淡然道:“两枚大衍生死珠。”
“呵,好大的口气,也真贪得无厌了一些。”
赵岚精致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厌恶来,美目流转,片刻后又恢复正常,她浅笑道:“那正好,这次就从出尘谷着手。稍后,你先带着这头‘熊’返回出尘谷,三天后落日时分,我会在那里和他碰面。”
男人点头称是,须臾后,他又想起什么,不禁问道:“长公主,此人以后如何称呼,我们让他认为自己是什么人?”
赵岚已经移步走开,听了他的问话,足尖一点,她顿在原地,似在思索。
“长得人高马大,好像一头熊,就姓熊好了。倒是一张脸看来面如冠玉,有道是君子如谦谦美玉,‘昭彩藻与琱琭兮,璜声远而弥长’,依我看,就叫熊琱吧。至于身份,我暂时还没想到,等三日后再说。”
说罢,赵岚打了个哈欠,扬手道:“你可以走了。”
未料到,男人并未依言离开,迟疑了片刻,他才哑声道:“长公主,云贵妃可是葬在皇陵?”
乍一听见这句话,赵岚原本溢满疲惫之色的双眼猛地亮起,她急急回头,压抑着怒气,低低斥道:“这与你无关!”
“长公主何必和已故之人争一时长短。‘暗河’上下如今以您马首是瞻,要不了多久,这整个燮国都是你的……”
男人眼波未动,淡淡回敬。
“燮国?不,远远不够,还有楚国,还有宁国,要知道,我今日可是刚被宁国退了婚呢……”
赵岚眸中闪着愤恨的光芒,手上用力,青铜的烛台刹那间弯曲变形,一滴蜡油滴落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而她却好像丝毫察觉不到痛意似的。
虽不屑联姻下嫁,可是被退婚,简直是奇耻大辱,她不甘!
“宁国的太子本就是一株病秧子,活日无多,长公主又何必委屈自己。倒是您的父皇,十二岁即位,三十多年过去,如今却正是春秋鼎盛,距离驾崩,恐怕还要等上许多年。”
白衣男人继续淡淡劝道,然而,言语间却似有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
赵岚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放好烛台,她走上矮榻,斜斜歪坐着,拨弄着自己的嫩葱指尖,似笑非笑道:“我如要他三更死,阎王不敢留他到五更。只不过,比起他死,我更想让别人先死……”
跟燮国的皇帝赵渊比起来,赵岚更想亲手杀死的人,是她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太子赵岑。
说完,她手一扬,一道弧线直直朝白衣男人飞了过来。
他下意识接住,回忆了一下,竟然想不到她是何时从另一边的桌案上将它握在了手里。恐怕,就是在放下烛台的那一刹那……快得惊人!
“皇陵的地图。位置已经标注过,小心为上。皇家的地盘,没有那么简单。我一直用月华冰晶贮存着她的尸身,看起来与活着的时候并无二致。”
赵岚闭上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男人愣了一下,双手抱拳,诚心实意地向她道谢。
然后,他一把抓起地上依旧昏迷着的男人,如来时那般,两具身体齐齐跃上房梁,霎时消失不见。
——
因前一晚有“贵客”前来拾云殿造访,故而,光华长公主赵岚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自然,并不会有任何的管事嬷嬷前来训斥,对于这个只差被褫夺封号,且无任何封地的,和被废为庶人已经毫无二致的皇室公主,宫中诸人唯恐招惹晦气,避之不及。
只不过,冷清中也偶尔会有例外。
比如,太子赵岑,个把月总会纡尊降贵地来此一趟。每次,他都会甩开众人,只带着一名贴身小侍慧然,避着各路人马的视线,专程来此探望赵岚。
他自然知道宫中对她的苛待,于是便经常差遣着慧然,逢初一十五,偷偷送些吃穿用度,或者新奇的玩意儿等到拾云殿,暗中接济着赵岚和她阖宫上下。
赵岑清楚,这个妹妹虽然看似坚忍,然而毕竟也不过十六岁出头,即便是在燮国三十六郡的各大世家族中,也是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年纪。
太子迈进拾云殿的时候,采薇正伺候着赵岚洗了面,漱了口,还没有来得及梳发。
坐在梳妆镜前的赵岚昏昏欲睡,昨夜她做了一夜的噩梦,此刻头脑发沉,尚且还不清醒。
“太子殿下。”
采薇躬身问好,赵岑略一挥手,让她先下去,自己想要和赵岚独处片刻。
直到瞥见赵岚递来的眼神,采薇才恭顺地退下,在燮国中,她只有一个主子,也只听从一个人的话,那就是赵岚。其他人,无论是太子赵岑,还是皇帝赵渊,都耐她不了分毫。
“太子哥哥不用读书吗,不用伴驾吗?总来这冷宫,殿下的贵气难免会折损,你又何必……”
赵岚原本在对镜梳发,见他走近自己,将手中的一弯牛角梳“啪”一声扣在案几上,她猛地站起来,转身对上赵岑。杏核般大小的双眼,犹如狐狸一般熠熠生光,死死盯着他,里面藏着太多的桀骜不驯。
第4章 欢愉背后的危险
赵岑似乎有准备,他并未被她吓到,反而抬起手,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在她未染任何丹朱柔软红唇上,语声旖旎地开口道:“做什么这么凶?你不愿看到我,可我却想你想得紧……”
说到最后,已近呢喃轻语,无比的暧昧缱绻。
赵岚冷笑着挥开他的手,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赌气一般地坐回原位。
“你别恼,这几日父皇纳了位新美人,据说受尽恩泽,龙颜大悦。于是,今晨的时候,我便试着提了提你。”
她梳发的动作一顿,似听了进去,眉眼间泛起了淡淡波澜,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听你的语气也知道结果如何,最后,我还是要老死在这宫中吧。”
当年,云贵妃谋逆,皇帝大怒,曾当着一众群臣咬牙切齿道,朕要让你的女儿死在冷宫里。从此之后,赵岚便没有再踏出过拾云殿一步,一直到今日。
“不,不会!”
一直平静文雅的赵岑忽然抬高了音量,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他几步上前,一把拖起赵岚的手腕,低低咆哮道:“我不准许你这么说!等到他不在的那一天,我们总能长相厮守……”
赵岚看着他清澈眸底的自己的倒影,那么娇小无助,她忽地笑了,嘴角显出两个小小梨涡,没有佩戴人皮面具的俏丽容颜上闪过一丝痛苦,喃喃道:“太子哥哥,放开我的手,我是赵岚,不是云雅。”
他一个激灵,幡然醒悟一般,目光中似有愧疚。
“那么大逆不道的话,千万不要再说了。行走宫中,你比我还晓得,隔墙有耳。父皇春秋鼎盛,赵氏王朝自然千秋万代。”
她揉了揉被捏得红肿泛疼的手腕,轻声提醒着。
赵岑的脸上逐渐褪去方才的狼狈之色,一点点恢复了正常,也点头道:“是我鲁莽。对了,最近前朝很热闹,十四叔夏天时治疫有功,礼部尚书联合诸位大臣齐齐上表,提议让父皇为十四叔加封。”
赵岚微微吃了一惊,下意识问道:“十四叔是父皇的嫡亲弟弟,最最尊贵的当朝王爷,还要怎么加封?难不成,这些老东西脑子糊涂了,要加封他为皇太叔,等着父皇百年后让他继承皇位吗?”
据说,当年先帝弥留之际,原本是有心传位于皇十四子赵汾。然而受皇家传长不传幼的规矩,加之当时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王氏偏爱长子,所以最终,先帝还是将皇位传给了当今天子赵渊。
赵汾比嫡兄年幼许多,与如今的太子赵岑年纪相仿,颇受朝中大臣的敬重,身边也有诸多忠臣的拥戴。
如此说来,赵岑不得不忌惮几分这位才德兼备的小叔叔。
“我想,”听了赵岚丝毫不加掩饰的话语,赵岑也慢吞吞地开口道:“那群老不死的,恐怕是有这个想法吧。当初父皇立我为太子,已经引起那群外戚的不满,如今十四叔颇得人心,一切都是未知数。”
她冷笑,伸出手来,一下下敲击着案几,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对于赵岚来说,谁做皇帝都不打紧,重要的是,不要来挡自己的路。
一个昏庸荒淫的皇帝,和一个励精图治的皇帝,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前者,因为方便控制,不会做出什么令自己费心神的事情。
“你放心吧,赵汾没有天子的命数。皇位迟早是由你来做,必须是你,一定是你,我还等着你登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