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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门外,雨滴仍是“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
“从这里直接回平康坊,很难吗?”看了一会儿雨,她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就不信他没有不用从雨中走回去的办法。
只不过听了她这话之后,躺在榻上的华鸢却懒洋洋的摆摆手,“不难,但是我不想。”
他倒是丝毫不掩自己的心思。
引商也不问了,自顾自的走到门边坐下,心想这雨也不会下太久。
可是她又想错了。
一场雨,从天明下到了夜黑。
引商看雨看得眼睛都快直了,“龙王这是生气了吗?”,说完又扭头问他,“在长安布雨的真的是龙王吗?”
“是。”
“哪里的龙王?”
“泾河龙王。”
“泾河龙王不是已经死了吗?”她还记得当年的那些传说呢。
“死了也总有儿子侄子。”华鸢刚刚睁开眼睛,半梦半醒的打了个哈欠,“不过最近他们家闹出了些事情,打得正厉害,今天布雨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这世上,无论人鬼神魔,只要聚在一起就会有斗争。华鸢见多了这种事,早已不以为意。看着这天气,他能说的只有,“这样的雨夜,最容易撞鬼。”
每当他这样说话时,总是带着深意的。
引商将目光投向雨中,竟真的因为他的话觉出一丝诡异来。
又过了没多久,雨终于停了。华鸢主动说要回城,她自然不会反对。只不过两人准备回去的时候,却没有走该走的那条路。
他拉着她,转眼就将她带到了安业坊。
引商一看眼前的唐昌观,就傻了眼,“来这里做什么?”
“看你今早心事重重,难道不是因为与这里有关?”他一指唐昌观的匾额,便不由分说的拉她进去。
引商挣脱不过,走进去之后一瞥树下站着的人却险些叫出声来。
雨刚停不久,地上还有积水,一个女子站在玉蕊花旁边,水面映出了她的容貌,花娇艳,人却更比花俏。
看年纪,她怕是还未及笄,身上穿着一袭华丽的宫装,神情中满是忧色。
这张脸和打扮,于引商而言并不陌生。相反,这几年来她曾频繁的见过对方。
就在谢十一的身边。
“唐昌公主?”她也不知自己是在问华鸢,还是在问那个少女。
听到这个称呼,唐昌公主终于转过身看向了她,眼神中没了刚刚的迷茫,反倒浮起了些许期望。
“没想到竟有一日能同小道长说句话。”
每一次,引商看向她的时候,她又何尝看不到引商。只是当道士的尚且不欲为难她,她又何苦主动招惹对方。
直到不得不现身说个清楚的这一日。
见引商有些茫然,少女也未多言,很快垂眸恳求道,“还请小道长莫要应下四郎所求之事。”
李瑾虽是长子,可是幼时与堂兄弟姐妹之间在一处玩耍,他是排第四的。身为堂姐的唐昌公主一直唤他一声四郎。
引商突然发现,真正的事实好像与李瑾所讲的那些有些不同。
多年来,唐昌公主仅凭一丝怨念和留恋不肯离开人世,却不像是怨恨于谢十一。相反,她宁肯主动来求她这个小道士帮忙,也不想谢十一死于李瑾之手,倒更像是余情未了。
引商没有轻易答应或拒绝她,却很快看向了身后的华鸢,“你带我来此,就是为了让我知道这件事?”
她认识的华鸢,从不喜欢理会这些别人的闲事。
只是这一次却不同。
华鸢也盯着那玉蕊花和唐昌公主看了许久,低声道,“不过是觉得可怜罢了。被心上人所伤,还不忍亲眼见他惨死。”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浮生梦(7)
从唐昌观离开后,引商径直回了平康坊。
她想,这事情果然还是要问问卫瑕才妥当。一来,放眼整个道观,也就只有卫瑕能与她说说凡尘俗事。二来,这事本也与卫瑕有几分关系。
可是华鸢却不赞同,“你对他说,还不如对我说。”
“怎么?”她想听听他有何高见。
“那样我就会告诉你,这事你本不必插手。”他努力回想着,最后一合手掌,总算是想起来了,“那位谢将军现在还死不了呢。”
谢十一这一世,注定要死在战场上。
“想看看他们这些纠葛吗?”见她心里还有疑虑,他干脆这样问了一句。
她犹豫着点点头,然后便见他伸出手指隔空一勾,将那面铜镜从她怀里勾了出来。
青谧镜可通前生今世,引商曾在镜中看到了卫瑕的往事,今日有华鸢在此,无需谢十一也亲临,她就能轻轻松松的看到二十年前的盛唐之景。
那时还是开元年间,驸马杨洄向武惠妃构陷太子李瑛、鄂王、光王、驸马薛锈被,污蔑他们想要谋害寿王性命。而仅凭三言两语,又怎能轻易就谋害了三个皇子?
正如李瑾所说,当年那件事在不知内情的人看来会觉得有些荒谬,但是事实上,那是一件不知策划了多久又设计了多少陷阱,才成功陷害了太子三人踏进圈套的天大的阴谋。
当今皇帝也是经历过几番斗争才坐稳皇位的,又怎么会因为武惠妃的几句话和一些看起来就觉得可笑的“证据”狠心害死自己三个儿子。
想让他相信,或是说想让他对亲生儿子有戒心,着实需要费一番工夫。
而当年的谢十一尚且年少,曾是武惠妃的几个亲信下属之一,后来更是跟随武惠妃的女儿咸宜公主来到了驸马杨洄的府上,与咸宜公主、杨洄等人都相交匪浅。
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帮助杨洄等人盗取伪造了许多太子谋逆的罪证,顺便暗杀了许多知情之人。有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他都能做。杨洄等人的计划因此进行的十分顺利。
直至薛锈也遭到牵连惨死,他才总算是收了手。
要怪只能怪在宫中当差的那些年,就是在那段岁月里,他结识了同样年少的唐昌公主。
可是空有情意又如何,跨不过的永远是身份之差。皇帝不悦,谢十一逃出宫廷,公主无可奈何的下嫁……
后世有史记载,唐昌公主本该在开元十六年八月十九嫁给张垍,但却在同年五月提前嫁给了薛锈,其中缘由不明,后人也难查清,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可是,哪怕这段旧情终究要无可奈何的断个干净,也是谢十一至死难忘的一段往事。甚至在此后的二十余年里,他的眼中再难容下其他女子。
就在唐昌公主出嫁同年,他随军攻打吐蕃,战场厮杀多年之后回到长安城。杨洄和李林甫等人邀他相助,他想也不想的就应下了,处心积虑的谋害太子等人,甚至害得薛锈也跟着惨死。。
看着看着,引商突然扭过头来问身边的人,“如果早知如此,他还不会将事情做得那么绝?”
“他不做,也总有人要做。”华鸢只是一笑,“而且,你怎知他不是故意为之?”
谋害太子,那牵扯到太子妃之兄薛锈也是必然之事,谢十一很清楚这一点。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唐昌公主与丈夫多年夫妻,怎么会没有情分?薛锈一死,唐昌公主很快郁郁而终。
那之后不久,武惠妃也因心病亡故。
谢十一在洛阳住了不知多久,始终抑郁寡欢,几年后还是隐姓埋名的回了长安城,转投金吾卫。直至遇见引商等人,又因为花渡无意间拿走了青玄先生赠给他的那把刀,这才从引商口中得知了唐昌公主亡魂始终跟在他身边的事情。
那天,他一夜未曾合眼,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进宫见了皇帝一面。再往后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他开始不顾世人非议的谋求更高的地位,直至手握重权之后就开始帮助李林甫等人铲除异己。
若说他醉心权力,十年前他就足以坐到今日的位置。所以,这一切都是他故意做给别人看的。
而那个人,就是一直留在他身边不肯离去的唐昌公主。
“他怕是想告诉她,他仍是这样心狠无耻,如果有什么仇怨,尽管报还到他身上,无需念着旧情不肯离去了。”华鸢坐在院外的石阶上,说着说着也叹了声气,“何必呢。”
他很少对别人的闲事说长道短,难得会这样感慨一次。引商也跟着沉默了,她原本倒是没想过这其中竟有如此多的内情。
“所以还是别管他们这些事了,你们说的那个李林甫,也活不久了。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他不知怎么劝她才是对的,最后干脆把自己一向不愿提起的侄女给搬出来了,“若是你忧心卫瑕,总还有我那个侄女在呢。依她现在的兴致来看,任是谁想要谋害卫瑕的性命,都没什么好下场。何况,七夕那日……”
他欲言又止。
引商明白他的意思,她既然已经答应他会留在家中,就不会反悔了。而七夕那日,李瑾想要她相助取谢十一性命,她本就不忍下手,如今更是没理由插手了。
眼下,她好奇的只有一件事,“到底是什么劫难,留在家中就可以了吗?”
“天雷。”华鸢语气里倒像是对此不甚在意,想了想又笑着说,“这种事无论逃到哪里都逃不掉的,除非是别人帮忙挨了。我大师兄避世已久,若不是怕我抗不过去,也不会专程来到凡世。”
“他能帮你?”引商其实也有些担心他的安危,一听这个,眼睛都亮了亮。
许是那神情太有趣了一些,华鸢忍不住伸手在她脸颊上戳了一下,然后趁她抬手打过来之前,连忙答道,“帮倒是能帮,可是我不想让他帮。”
“为什么?”她以为他是在为了什么事情赌气。
可他仅仅是意味深长的笑笑,“你不懂。”
当然,再难懂的事情在亲眼见过亲身经历一次之后也足以明白了。
七月初七当日,似是隐约察觉出今日会发生什么大事,枕临一大早就有些坐不住,在院子里晃来晃去的晃得引商眼都晕了。
“你快坐下歇会儿。”她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枕临却只是摇头,“我心慌。”
大家拿他没办法,也就不管他了。卫瑕难得起得晚,走到院子里之后就好奇的问,“华鸢又去哪里了?”
“又和他大师兄在一起。”引商一指小楼,打了个哈欠。
其实苏世在这里住久了之后,众人也没有最初那样战战兢兢了,毕竟对方平日里也很少与谁说话,至多是每日对着华鸢皱皱眉。
说着话,引商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今日苏世叫走华鸢的时候,华鸢的脸色比往日还要难看一些,而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这两人还是没有说完话,不会是吵起来了吧?
她竖起耳朵留意听着楼上的动静,可是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来,最后干脆小心翼翼的走进小楼,刚刚踏上楼梯准备上二楼的时候,就见华鸢怒气冲冲的踹开门走了出来,隐约还能听到苏世那一声“你那点道行……”
语气平平淡淡的,没有讽刺之意,偏偏更容易惹恼人。
这话没说完,那两人都顾忌着她在场而闭上了嘴。引商连忙赔着笑一步一步往后退,直到退出小楼,顺手还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不过很快,华鸢也跟着走了出来,问都不问众人一声,就直接开口命令道,“今晚都别回来了。”
“什么意思?”愣了一瞬,卫瑕抬眸看向引商。
引商连忙帮忙解释着,只说华鸢今晚有要紧事要做,宅子里不能留人。
换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