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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额头顶着额头,嘴唇压着嘴唇,眼睛瞪着眼睛,互相感觉到睫毛的扫动。
张歆忍不住笑了出来,摇摇头:“傻小子,初吻该留着,以后给喜欢的女孩,怎么能给妈妈呢?”。
小强松开手,呵呵笑。
门外,程启看得痴了。这样一对母子,若是自己的妻儿,怎样辛苦都值得!
合作愉快
晚些时候,程启吃到一顿清淡又丰盛美味的大餐。不过,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期待张氏出现,正式见礼,思忖着如何表现,赢回一点印象分,想起早些时候出的丑,又怕见到她,犹记得那一刹的心动和奢望,更觉心虚,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直到甜汤端上桌,张歆也没露面。程启忍不住了,吞吞吐吐地问:“不是说见个面,谈谈合伙的事?怎么不见人?”江南那边人规矩大,他也知道,刚才撞见,看她不是扭捏的人啊?难道恼了他?改主意了?
张歆不愿招惹不必要的是非,要确定程启有合伙诚意才肯见面,薛伯对此也是理解赞成的。见程启吃得漫不经心,想着心事,似乎根本没注意菜式和上菜的过程,薛伯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只当这线牵不成,白叫张歆忙乎一场,听他问起,反问:“你吃了半天,先说说厨师手艺如何。”
“很好。”程启笑着指了指桌上的几盘:“这桌菜应当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肉菜和鸭子象是南京一带做法。鱼虾蟹是闽地惯常的清蒸水煮,火候适中,调味与众不同。有几道小菜,是松江附近喜欢的搭配。还有几道菜,甚是特别雅致,做菜的人必定心思玲珑。”
薛伯薛婶听他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得刮目相看:“阿启,想不到,你经营酒楼不行,吃食上倒有天赋。”
自家长辈,程启厚着脸皮当作夸奖听了,暗自惭愧。江浙一带去过好几次,被一帮狐朋狗友带着,大小馆子吃过不少,对江南菜知道点,可没说得这么厉害。不过是看到上菜的女仆面善,又是松江口音,猛然想明白他们的来历。加上方才在院中见过张氏,看到清蒸鱼上翠绿的葱丝,就猜想是她的手艺。有几道特别的小菜,搭配特别,颜色漂亮,清爽可口,也让他想到她。赞菜连带夸人,下意识想讨她喜欢。
薛伯就问:“那你可是真心想要合伙,把酒楼交给张氏打理?”
“这些菜式,多有特出之处,在泉州当是独一份。我们吃得惯,多数泉州人也会喜欢。不仅手艺好,心思更好。这样的合伙人,可遇不可求。还要多谢薛伯与十一姑介绍!我是真心想合伙。如何做,还要大家坐下详谈才好。”程启一脸诚恳。
薛伯薛婶办成一件大事,心中欢喜,自觉有功,脸上有光,连忙请张歆过来。
再见到她,程启感觉比早些时候在她住的院子里又有些不同。眉毛好似浓了些硬了些,嘴好似大了些厚了些,皮肤好似少了点光彩,头发梳得整齐拘谨。不同那时的柔美可亲,多了些英气,精明干练,声音也更加冷静。
既然双方都有意,先从最重要的经营权限,利益分配谈起。
程启是东家,百分百拥有酒楼,委托张歆经营,暂定三年为期。委托期间,酒楼的人事财务进货运营完全由张歆决定,程启只需在必要的外事上出面出力。委托期间,需要的资金,双方按利润分成比例投入。
张歆前世吃遍五湖四海,中西餐都会做一些,对闽南饮食风格有所了解,这世经历了最讲究的淮扬菜,有开饭馆的经验,还有尚不为人知的外来物种做秘密武器,有把握能够赚钱,因而,如何为自己获得最大利益,又能保持愉快的合作关系,就需仔细琢磨。
张歆印象中,闽南人做生意有讨价还价的习惯。每回陪祖母回泉州,父母都会给她一笔零花钱,应付突发情况,也叫她不要麻烦亲戚。到了泉州,长辈们又会找这样那样理由,一定要给见面礼。祖母让收,她就收了。怀里有钱,逛街见到漂亮的衣服和小商书,忍不住买回来,每每被长辈同辈的女性问:“多少钱买的?”
张歆照实一说,必然引来大惊小怪:“这么贵!你被人宰了!”
随后就是一通□,为什么无商不奸,小商贩是怎么定价,怎么判断她是冤大头,怎么心理攻坚,她该怎么还价,怎么打心理仗,怎么严守底线,等等等等。每每听得张歆头大如斗。
不管她怎么认真学习,努力实践,本地商贩就是能让她觉得理亏,以亲戚眼中高得离谱的价钱掏钱把东西买下。好容易,有一回,半价搞定,兴冲冲回家展示战果,迎面就挨表妹一盆冷水:“笨!你不懂半半价,还要打个弯啊?”
那以后,在泉州,张歆绝不自己逛街,绝不开口讲价,只管挑东西,试东西,然后捂紧钱包等在一边,等别人告诉她数多少钱出来。有泉州的磨练打底,后来走南闯北,逛集市讲价钱倒是得心应手,杀价太狠挨白眼被人骂的次数也不少。
别处再多的胜利,也堆不出回到泉州的信心,别的事情还好,一到需要讨价还价的时候,张歆就觉得没底。衣服鞋子,一锤子买卖,亏点就亏点。这利润分成,关系到他们母子的生计和家业,积累下去,不是小数,张歆不想吃亏,可不知怎么拿准这个分寸。
好在,好在,这回的对手是程启,一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憨厚男人。张歆壮了壮胆,提出:“刨去食材成本,人工,还有一些耗损,酒楼收益,你得五成五,我得四成五。你看如何?”
再老实,也是土生土长的泉州人,还是海商,习惯了张口要价,落地还钱。张歆预备着能在四六开达成交易就不错了,三七开还勉强能接受,再低,就算了。
果然,程启听了摇头:“按这个数算账,太麻烦。对半分好了。”
事先多少心理建设都落了空,张歆怀疑自己听错了,傻傻冒出一句:“啥?”
程启觉得她瞪圆眼,吃惊的样子很有趣,微笑起来:“获利对半分,多加的投资也是各担一半。我那酒楼,关门前,一年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利益还不到一成。交给你,就算只有三分利润,也是我多赚了,还不用我操心。由你经营,获利只怕还在五分之上。”
她是对自己和自己的班子有信心,可他对她的信心,从何而来:“你就这么相信我?万一,呃,挣不到钱呢?”
程启打过交道的商人不知多少,还没见过这么肯替他考虑的,越发不能把她当商妇看待,呵呵一笑:“无名食肆的东家,换个地方就挣不到钱了?松江那些人,怕是不会相信。”
“你怎么知道——你以前见过我?”那天在松江大街上,他被一帮朋友缠住,还能对路人的她有印象,也太牛了吧?
“我与你,今日乃是初见。在松江时,被朋友带着,去过无名食肆,认得你的仆妇。”往苏杭走了一趟,再回松江,无名食肆已经不在。从李盛等人的感叹中听说无名食肆幕后的东家是一位年轻寡妇。短短半年,无声无息地做成做大一个铺子,又在几日内断然收了生意,飘然而去,临行还帮着打响了一个新的食铺。她还不知道自己在松江留下了一个传奇吧。甚至,还有人说她不是凡间女子,是游戏人间的观音,一双儿女正是座前金童玉女,惩恶扬善,玩够回东海了。
张歆离开松江,曾请求亲近的帮忙的知情人,不要透露她的目的地是哪里。在泉州,叮嘱了顾实穗娘等人,不在人前提起松江的生活。张歆坚信低调是金,尽可能少留下线索,想不到还是遇上“熟人”,把两边的事联系起来了。
果然,薛伯薛婶听说张歆在松江经营过食肆,还很成功,程启还去过,都觉得好奇,追问详情。
张歆淡淡地,三言两语,简单带过。
程启看出她不愿多谈先前的生意,连忙帮着转移话题。
张歆还是信奉低调,不想太多抛头露面,提议程启聘请薛伯做掌柜,顾实为厨师。她居于幕后筹划调动,具体的事情,大事由薛伯,还有程启的管家程六去落实,小事顾嫂穗娘帮忙料理。
程启此时只盼能同张歆长期合作,偶然能见见她和小强,无论什么要求都愿答应,何况是这么合理的提议,连声附和。
薛伯是个闲不住的人,退休后,侍弄花草,怡情养性,虽说乐在其中,久了也有些无聊,想找点事做。程启的酒楼在鼓楼附近,离家不太远,每天溜达过去看一圈,也不耽误回家接着料理园子。再说这事是他们牵线,总要帮忙到底,做成做好。当事双方身份敏感,也确实需要一个长辈出面,镇住场子,才不容易传出闲话是非。
薛伯看出程启的异样,还怕他哪天把持不住,毁了张歆名声,自觉有保护弱女,驱逐色狼的义务。
夜间,两人关上门,薛婶说起这桩合作案,迟迟疑疑地问:“你觉不觉得,阿启处处让着阿歆?是不是看上她了?”
薛伯倒头就睡:“看上也没用。阿歆是寡妇,还带着孩子。先不说阿歆愿不愿意嫁他,他娘就不会肯他娶。”
薛婶想了想,不无遗憾地说:“要是陈奉贤早些年就带阿歆回来,就好了。他两个般配,又合得来,蛮好一桩婚事。”
薛伯冷哼一声,心道:“好什么好?!早回来,作了亲,被克死的就是阿歆了!”
怜惜
协议谈妥,落成白纸黑字,张歆就要到酒楼实地考察调研。
“客如归”是程启过世的岳父开起来的买卖。程启当初接手这个酒楼,是体谅朱家不愿这酒楼落到外人手中,帮朱家解决燃眉之急,料到他们早晚会赎回去,没花心思经营,甚至,压根没来过几次,面对张歆的问题,完全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好把程六推出来。
既然没他什么事,大可交待给程六,自己去干点别的,程启却不知为什么不走,呆在酒楼后院陪小强玩。
薛伯只是张歆的掩护,经营上的事不需他操心,可程启不走,他就不好走,只好坐在树荫里乘凉,看一大一小玩闹。
那日,被陈大少奶奶一句“定亲了没”吓到之后,张歆想起这时代女子出嫁早,及笄前后,差不多就得说定人家,小羊能跟在她身边的年月不多了。她原计划的按部就班的知识教育不适合这年代,还是赶紧加强技能培训。比起女红刺绣,张歆觉得生活技能和管理能力更重要,还有胆气和决断。小羊的身世一般伶仃孤苦,张歆却不允许她成为第二个玉婕。
管理人事,与人周旋,非张歆擅长。这时代人际关系的规则和潜规则,她知道得也不多。考虑到小羊是个善于从实践中领悟学习的孩子,张歆渐渐改变对她的态度,不再把她当孩子,而是当作小大人,小帮手。有事,不再把保护她放在第一位,而是让她自己去解决处理,仅仅在她提出要求时,给与建议和帮助。她自己处理事务,可能的话,让小羊在旁观看,事后问她的感受和想法。
定下与程启合作,接受经营这家酒楼,正好人手不足,张歆给小羊安排了见习生的位置,跑腿传话清点东西,尽量都交给小羊和青青去做,有问题去问穗娘。
办正事,张歆本不想带小强来,可小强给妈妈做尾巴做惯了,又见姐姐要跟着妈妈去,一手抱着妈妈大腿,一手扯着小羊裙子,愣是跟了来。来了,自然是碍事的时候多。
张歆脑中盘旋着许多头绪细节,已然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