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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宇间恍若一丝惘然，孤城即刻一个闪身移至门口拦下岩月，岩月此刻已然变得像个疯子一般，大声嚷嚷着“不要不要”……
无法，孤城只好死死捧住岩月脸颊，控住她的脑袋使她直视着自己——
“你清醒一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岩月双眸不停闪烁着，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整个人已陷入极度恐惧几近疯癫的境况。
“月儿！”孤城大喊一声，凝视着岩月的眼睛，希望能将她唤醒……
孤城记得很久以前岩月曾与他说过的话……
——那年往时，飞雪弄冬，十里梅花香——
内院儿里梅树下，依旧是那个小小的身影。孤喻景总喜欢蹲在树下玩儿雪，至少孤城每次来看他，从不见他有哪次乖乖呆在屋里。问他是为何，孤喻景便咧开嘴角奶声奶气道：“雪好玩儿，树下有红的有白的，漂亮……”
“红的白的？”嘴角浮现一丝宠溺，孤城轻抚着孤喻景的小脑袋，“雪乃世间至净至纯，洁白无暇。红的那不是雪，是梅花。”
“梅——花？”孤喻景捧起一捧雪，歪着脑袋细细瞧着其间红红点点，觉着甚是新奇，半晌似懂非懂地“噢噢”点头，笑得愈发开心了。
雪晶莹，却不如他冰眸流光；雪圣洁，却不如他银丝长袍披风下挺拔身姿，傲然不惹尘埃。他非凡物，使她痴迷……
岩月缓步靠近，踏着雪，心里却是暖的。“王爷，景儿可是又缠着王爷胡闹了？”
听见岩月的声音，孤城一笑，轻声应道：“没有，只是我想陪陪景儿。”可他，并没有转头看她，目光仿佛定格在孤喻景身上。
岩月是明白的，孤城总是这般，很少正眼看她。若有第三人在，孤城的目光绝不会在她身上停留几刻；若只他二人，她也是说不了几句话，因为孤城常常有要事在身……哪怕是好不容易等来闲暇时刻给他奉上一杯茶，他从来都只有那五个字——“放下罢，多谢”。
“王爷，与妾身多说一句话就那么难么？”岩月凝视着孤城，静静等待他看向自己，哪怕是朝着她的方向，一个抬眼也好。
“别想多了，你在这儿陪着景儿罢，我还有要事处理……”话音未落，岩月便拦口喊了一声：“王爷！”却再没多说什么，只直直看向孤城，眸子里泛起水波微光——
“王爷，唤妾身一声‘月儿’，可好？”
肩上掌心留一缕温柔，岩月微微侧头，目光落在白皙纤长的手指上，未等到任何言语。他毅然离去，不带分毫留恋。双眼终难忍酸楚，流下两行滚烫，化了雪……
他留给她的，从来都只是背影。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是何身份
等了好些年，终得偿所愿，听他唤一声“月儿”，虽是在此般情急之下，但内心还是免不了深深触动。
此刻谁都不了解岩月的心情，不知她有多想回应孤城……可她唯一能做的，可以做的，却是装作没听见。
“是她！她回来了！她回来了！”岩月双手乱舞着，好似在抗拒什么，孤城连忙抓住她的手腕，紧紧抓着，眸子一亮，却流露丝丝紧张，“谁回来了？”
岩月仍然毫无回应之意，自顾陷落在自己的世界里，抗拒外界一切声音，“她……她恨我！她恨死我了！化作厉鬼，她也不会放过我！所以……所以……”
“月儿！月儿！回答我，她/他是谁！？你到底见到谁了！？什么厉鬼！？”不知为何心跳极快，孤城只觉着莫名地紧张，抓着岩月的双手不觉微微颤抖，浑身上下感觉着阵阵凉意，急切得期望从岩月口中得到答案。
“她要报复我，要报复我……景儿……景儿……”岩月终于肯消停下来直视孤城，“景儿！她抓走了景儿！”
“什么！？”霎时脑海中嗡嗡作响，孤城不由得缓缓松开岩月，自顾摇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她不会做这种事……”
见孤城这般反应，岩月肯定他已然猜出了自己言指何人。孤城不信，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因此，她必须再做点儿什么，甚至牺牲一些东西。
“扑通”一声双膝狠狠砸在地上，岩月拖着双腿向前挪了两步，抓着孤城的袍子苦苦哀嚎——
“王爷！求求您！求您救景儿！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她！是我抢走了她的一切，是我害死了她，她要报仇应当是冲我来，不关景儿的事，景儿是无辜的！是我，是我……”
“你……你在说什么？”孤城只觉心慌得很，察觉到岩月似乎隐瞒了什么秘密，一些与自己——与“她”息息相关的秘密，“你抢了什么？什么又叫——你害死了她？”
泪如泉涌滚滚而下，岩月紧咬着嘴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将头狠狠磕向地上，便不愿抬起来。“十年前，山隐空鸣上，我早便见过她。”
此言一出，孤城不由得霎时睁大眼睛，一时间还不敢相信，即便是听岩月亲口道出。
“她现身救幽无之时，我便认出了她。之后瞒着王爷将她囚于冥湖，她体内四根封骨针，一身的伤，皆由我一手造成。还有后来……”“别说了！”孤城怒声拦口道，突觉心传来阵阵疼痛，一时呼吸不畅晕了双眼，踉跄退了两步，赶紧扶桌稳住身子。
他实在难以接受这个岩月口中当年的事实，不仅是因为自己错怪了苏青，他无法接受的是自己的行为，是自己竟一点不知苏青所受之苦，还浑然不知地伤害她，往她身上施加伤痛……直到最后一刻，他都没能意识到不是自己一直在包容苏青，接受她的一切，而是苏青原谅了自己……
更加可笑的，是他给予了十年信任之人，是他觉着自己对其亏欠太多之人，原来将他骗得彻彻底底……枉费他一片苦心，希望尽自己所能去弥补岩月，甚至逼走了所爱之人……
孤城深吸了一气，竭力平复颤动不止的心。重新看向岩月，也没打算让她抬起头来，目光恢复了寒冰冷冽——
“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故人何处
数十年风霜苦寒积于心上，如今将那些阴谋诡计一并吐露出来，倒也畅快。虽岩月并非真心悔过，但总比一人承受的好。她从来都不想骗孤城，可她不能向他坦诚，一旦如此做了，她恐怕早已不在孤城身边了。
现在也是一样，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下背水一战。既然是背水一战，那便得肯豁出去，有些东西便是时候放弃了。但岩月是聪明人，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境况，此刻于她而言，向孤城坦白是她唯一的出路——
用另一个骗局，来结束上一个骗局。
“王爷——”岩月才直起身子，又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哀求道，“妾身有罪，可景儿着实无辜！还请王爷看在妾身陪伴多年的份儿上，救救景儿啊！”
双拳渐渐紧握，微微颤抖，惊异过后，随之而来的是气愤。怒火，便是这样不知不觉中，自然而然地烧起来了。
“你说，她的鬼魂，来寻仇了？”
“是——”
“于是抓走了景儿？”
“是——”
“那你为何还能好端端地跪在这里说话？”
片刻无言，孤城低眉看向岩月静待她说下去。岩月缓缓直起身子，抬眼送出一缕恐惧的目光，双唇微微开合几下，还没能说出口，又垂下头半晌才道：“她恨，恨透了我，恨透了景儿，还有……”岩月欲言又止，孤城不是不明白这是为何，深吸一气，只觉着心头一阵抽疼。
“还有谁——不用你多言。”
“她当年受了太多折磨，如今，便要让我们尝尽她心头的苦，”岩月又弯下身子，泣声言道，“妾身自知罪不可恕，不敢奢求王爷原谅。只恳请王爷救回景儿，妾身自当以死谢罪！”
“还用你说？”
听此言，岩月赶紧行了一大礼，感激涕零道：“谢王爷——”
“可既是鬼魂为之，人，又如何与之抗衡？”虽听似疑问，岩月也这样以为，殊不知孤城是自言自语而已。还生怕孤城放弃……
“王爷……”
“可我孤城，偏偏不信鬼神之说。”
话音未落，烛火尽灭。长袍裹孤影，闻风啸。夜里红蜡凝固，未知觉。
直到孤城的身影消失在无尽黑夜之中，岩月才缓缓起身，也不打算重新点燃蜡烛，只凭着感觉走到床边躺下，而后……整个房间仿佛陷入死寂之中。
……
太深太深的执念，是否使这时桃花翩翩？故人旧影扰人清梦一场，挂念，痴念……
“青儿？青儿！”孤城朝着漫天花瓣大喊，霎时间万千思绪萦绕脑中，已然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青儿！是你么？”唯有反复问，生怕是自己多想了……
随风飞旋却不落下，好一会儿，孤城才发觉出不对劲，似乎……这是一种指引……“青儿，真的是你么？”
边说着边跟了几步，果然发现花瓣竟好似有心似的，在给他领路一般。想到这里，孤城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并不是异想天开。于是便加快步子，随着花瓣而去……
去向哪里？去向何方？孤城却丝毫不在意，只因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无论尽头是何处，那里，一定有故人。
☆、第一百六十章 十年再见
月落树影，恍然记起她当时容颜。还记得朦胧之中，她看起来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执迷岁岁年年，花似梦，梦中饮觞，每每醒时，眼角湿润。
……
多少年倚窗望月？多少年心心念念？想那时寻寻觅觅不得，如今不过一墙之隔，却仿佛咫尺天涯——
他望而却步。不知是害怕，害怕见到的人不是她，还是犹豫，犹豫十年之后再相见时该说些什么。毕竟他们之间，从来都有着千丝万缕的烦扰。四目相对时，两颗心从未干干净净过。眼里是对方的模样，却总会见到其他东西。
……
今日之前，孤城一直以为在他们两人之间，自己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可当听了岩月所言，他忽然觉着自己原来是如此自以为是，如此愚蠢。苏青是一个不爱多言之人，至少在他面前是这般，孤城是知道的。正因如此，她或许会将很多事藏在心底，或许还有更多，是他不知道的。
可自己竟然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确实太晚了，他们已然错过太多。往事一幕幕浮现，令孤城觉着心痛，不禁酸了眼眶。
……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只当这十年反复惊梦的声音入耳，便再也忍不住眼中酸楚。此时花瓣停住，终不再拘束，随风飘散……
以前要进这座府邸，乃是从大门光明正大地进入，可自它与外界隔绝，历经十年风霜雪雨，如今已是破落不堪。她——许是第一个打破尘封之人。孤城飞身而入，一眼便瞧见院儿里桃树旁，纷飞中那抹青影。
她面容依旧，粉黛淡抹一笔桃色，巧笑嫣然……
“好久不见。”
哪怕是亲眼所见，她就在自己眼前，孤城竟也不敢相信。或许是因为期盼太久了罢，不知不觉中渐渐将期盼变成了习惯，希望一点一点消逝，在自己未有丝毫察觉中……又怎会想到真有这么一天，她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一点不变。
一时间没来得及反应，孤城就愣在原地，目不转睛痴痴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