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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冠天下-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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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路我看到有裴湛蓝教我认过的具止血功效的草药,顺手采下放入怀中。布丁跑了一阵,眼前出现了一处乱石堆,其中几块巨石足有一人多高,相互交叠倚靠。我仔细查看,附近却并无打斗痕迹。我把布丁抄在手中,跃上巨石,一点点探查过去,有些石缝细如一线天,有些却天然成穴,我强抑心中焦灼,细细查看,丝毫不敢马虎。
  眼见着整个石堆便要探完,怀中的布丁忽然轻吠了一声,我心中警觉,细望去,眼见两块巨石形成的一个空洞间似有阴影,当下急跃过去,脚刚落地,已听得兵刃声响,我不再犹豫,轻唤一声:“九哥!”
  燕铭九握剑的手巨震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眸中有着一瞬的不可置信,随即转作暴戾的怒意。我紧走几步,来到他身前,他半靠着石壁坐在地上,紫袍上斑斑点点遍是血迹,腰间的一大滩血渍触目惊心。
  我在他身前半跪下来,还未及说话,已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谁叫你来的?这里没你的事,快走!”声音中全是压抑的愤怒。
  我平静地看向他:“九哥,我已经来了,走也走不了了。时间有限,不要浪费在教训我上。等我们出去,我再让你骂个够。”
  燕铭九抓着我的手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眼中的怒意慢慢褪去,放开我的手腕,向后靠在石壁上。
  我检查了一下他周身的伤口,别处还不打紧,腰间的伤口却深且长,他虽已点了穴道止血,却仍缓缓有血渗出。
  我用倚天挑开他伤口周围的衣料,取出刚才摘的草药,放入嘴中嚼碎敷到伤口上,随即解开衣襟,从贴身亵衣上撕了一大块下来,小心包扎着。其间不小心触到伤处,我担心地停住手,燕铭九却毫无反应,连哼都没哼,我怕他失血过多昏厥,赶忙抬头望去,却见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我,眼眸中似有百般情绪,细看之下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唯有两泓深不见底的墨黑。
  我低下头接着处理伤口,头顶忽地传来燕铭九低沉的声音:“玉儿,你…可怨我?”
  我的手顿了一下,随即一言不发继续手中的动作。燕铭九凝视着我的眼神渐渐黯淡,似星光散去,只余一片寂夜的荒凉。
  我包好伤口,抬起头,看向燕铭九,缓缓道:“深夜遇袭银锭助,再逢共饮同壶酒,走遍街巷寻美味…”我目光温柔,往昔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玉佩相赠情义重,府中夜品粥香浓。欢乐之家同欢笑,一众老幼乐悠悠…”我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刀下唤醒未亡人,异乡遣忧疗心伤…”我的手慢慢抚上燕铭九的脸,从额头到鼻翼,滑过温热的唇、下额,又至胸口、腰间。他眼中光芒似朗星闪烁,盛满了眷恋。“纳贤大会荐贤才,万寿河畔救人忙。万般情愫藏心间,独饮离殇醉离别。”话音未消,我疾如闪电伸手点了他腰间穴道,燕铭九被我的话带进了回忆,瘁不及防,下半身登时动弹不得。
  “玉儿!”他怒喝一声,眼中满是无法置信。
  我微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九哥,从相识到相知,玉瓷…不悔。”
  他定定地凝视着我,嘴唇微颤,似要说什么,终没有开口,眼中却涌出哀恸。
  我把倚天塞到他手中,他忽地紧紧抓住我的手,眸中隐隐流露出哀求。我低下头,脸上依然笑着,却一点点掰开他的手指,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轻拍了一下布丁的头:“好好守着九哥。”拿起一旁的长剑,向林中走去。
  背后忽地传来暗哑的声音:“为了他,不要去。”见到她到来的那一瞬,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疑问已属多余。她为他孤身涉险,此生再无所憾。即使在万马千军前也从未低过头的他,此刻放下所有的骄傲,只求留住她的脚步。他要她好好活着,哪怕陪在她身边的人。。。不是他。
  我的身子僵了一下,却未回头:“他会明白的。”说罢,再不停留,迅速走入密林中。
  我蹑手蹑脚地在林中穿行,心中盘算:燕铭九虽然受了伤,但以他的功力,大概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冲开穴道。我须在这段时间中拖住敌人,等待救援。然而,敌人到底有多少,又藏在哪,我毫无头绪,心中暗悔早知道刚才就该先问问燕铭九。
  眼见不能再拖,敌人现在必是正在这林中搜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到燕铭九。我牙一咬,从怀中摸出苍啸天给我的烟信,回头见已离开乱石堆一段距离,便用力一拍竹筒底端,一颗火球直窜升天,在空中炸开一团浓浓的红烟。
  我在射出烟信的同时,人已迅速向另一个方向跑去,目的就是为引那些人在林中兜圈子。我不敢在乱石堆附近燃放,也是怕他们寻到燕铭九。至于苍啸天什么时候会来,他又能否及时找到燕铭九,我心中并无把握,此时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得尽力一搏。
  我在疾奔间已听到身边草木响动,一个,两个…瞬间至少有五六个人已追到我左近,我拼命狂奔,把我今生所学皆已使出,只为多拖得一点时间。
  狂奔中我射出第二个烟弹,忽然一道白芒从斜里刺向我胸膛,我一仰身,堪堪避过,使出落樱剑法逼向那人脉腕,趁那人稍一缩臂我奋力一纵,又已逃出数米。经此一耽,更多人围了上来,我只觉周边树丛中皆是人影,当下纵身跃上树梢,改在树稍间穿行,其间不断有利器刺向我,我借着树枝掩护,打打逃逃,始终不正面相交,只是来人的武功皆高我甚多,不多时我臂上,背上皆已受伤。
  随着鲜血涌出,我脚下的速度越来越慢。我掏出最后一根烟弹,射向天空,身边左近似乎都是人,我却还在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多拖得一刻,九哥便多一线生机!




38

38、狭路相逢宜回身(三) 。。。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侧卧在地上,双手被铁链锁在一个木桩上,双脚也被铁链缠缚。我用肘撑起身子,斜靠在木桩上。只觉全身隐隐作痛,侧头一看,臂上的伤口已被简单包扎过,我轻吐了一口气:看了有人还不想我马上死。
  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身处一个阴黑的小屋中,铁门紧闭,墙上一个只能称之为气口的罅隙间隐隐透出些光亮。
  我心中挂念燕铭九,不知他是否已然脱险。转念又一想,自己能做的也即是如此了,再担心也是徒劳,当下甩甩头,燕铭九的身影刚消,裴湛蓝又出现在眼前。他从行宫回来,发现我失踪,必已是焦灼万分。我轻叹了一声,喃喃道:“对不起湛蓝,我又让你担心了。”
  想到他临走前自己竟然拒他于门外,只觉心痛如绞。我既然有勇气坦然面对燕铭九,为什么不能面对他呢?我纠结于自己的执念,从未认真探究过他的内心。无论我做过什么,他对我的心意自始至终从未改变。原来一直以来放不下的、计较的人只有我,却生生折磨了两个人这样久。而我这个傻瓜,直到今日命悬一线,方才醒悟过来,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我懊恼地用头在木桩上撞了几下,低声骂道:“笨蛋,笨蛋,玉瓷你这个大笨蛋!”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湛蓝,相守的时候我没有好好珍惜,今次若再能回到你身边,我绝不会再犹豫逃避,我要用生命中的每一分钟,好好爱你。
  思绪翻转了良久,我忽觉那点可怜的光线一暗,心中警觉有人在气窗外探看,当下闭了眼,装作昏厥未醒的样子。那人探看了一眼,随即与身边之人低语起来,我忙凝神细听。来人说话声极低,饶是我耳力奇佳,也只能隐约听到些只字片语:“正是她…燕铭九…”再下来只闻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只能隐约猜出他们应该是找了个认得我的人来辨认我的身份。我总觉得那个声音似乎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是苦想良久却仍没有头绪。
  每日里有人给我送吃的,虽然没有胃口,我依然一口不剩全部吃掉。我想范鹤年若要杀我,早已杀了。他既留我到今日,必是想用我要挟裴湛蓝。而我此刻能做的,就是坚持下去。如果我死了,我无法想象裴湛蓝会承受怎样的痛苦,正如我无法想象没有他的日子,我心拟君心,只有活下去,才是对他最大的爱和支持。
  我每天根据气窗外的光线亮暗来计日子,每过一日就用指甲在地上划一道。夜间的清寒和饭食的难以下咽对我而言都不是问题,最痛苦的是精神的萎顿,日日被关在这暗室中没有人说一句话,人的精神往往会很快垮掉。我便在脑中重复播放与裴湛蓝重归和好后的一幕幕以及与金淳、大哥这些亲人在一起时的欢乐片段,靠这些美好回忆鼓励自己坚持下去。
  就在我在地上划过第六道后,暗室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门打开时我一时不适应突然变亮的光线,不得不眯起眼睛,片刻后我才看清来人,一个身着淡粉曳地缎纱裙,外罩绣凤红锦斗篷的盛装女子站在我身前,一双本该是顾盼生百媚的明眸此刻正冷若冰霜地盯着我。
  我暗叹一声,想不到第一个来看我的却是当年的“情敌”,如今的皇后娘娘――范芷娣。
  我知道今日恐不易度过,既然已落在人手,徒挣无益,遂放松身子,斜倚着木桩,抬头坦然对上她的目光。
  范芷娣本以为会看到一个惊慌恐惧的女人,却万万想不到我的神情如此淡漠。她瞪视了我一会,眼中的冰寒一点点转化为愤恨,忽地嫣然一笑,柔声道:“你就是宁玉瓷?”
  我点点头,毫不避讳地回视她。
  她紧盯着我:“你可知我是谁?”
  我淡淡道:“天下又有几个人不识得范娘娘?”
  范芷娣笑得意味不明:“倒是识相。你可知我不光是当今皇后,也是裴湛蓝的初爱。”
  我悲悯地望着她:这孩子的谎话也太不靠谱了。裴湛蓝爱过谁都有可能,却独独不会爱上她。
  她见我沉默不语,笑得越发欢快:“若不是我为了范家荣耀舍情进宫,又岂会轮到你这贱人靠近他?”
  见我始终不说话,她的声音陡的变尖:“你一个青楼出来的贱人,设计蛊惑裴湛蓝不说,还不知廉耻勾引燕铭九,让他二人为你卖命。天下怎会有你这等卑贱无耻的女人?”
  我若不抬头,实是无法想象如此恶毒的言语是从这样一个蕙质美人口中说出来的。 
  轻吁一口气,我淡淡道:“范娘娘既已是皇帝身边的人,又何必费心来管我和燕裴二人之间的□?难不成娘娘心中仍放不下裴湛蓝,要替他打抱不平?”
  范芷娣不怒反笑:“好一副伶牙俐齿。不错,本宫今日就是要替天下人整治你这个贱人!”
  我看着她怨毒的眼神,知道这不过是一个牺牲在皇权争斗中的可怜女子,心中反倒恨不起来,只余无限同情。
  她看出我眼中的悲悯,整个人像被针刺般抖了一下,蓦地扬声娇喝:“来人!”
  门外守卫的侍从匆匆走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范芷娣却没有理他,冲我冷笑道:“既是你自寻死路,我便成全了你。”说罢一侧身猛地从侍卫腰间抽出佩剑,迎头向我砍来。
  只见寒芒一闪,我根本无处可避,本能地侧了头,这一剑结结实实抽在我左颊上。
  范芷娣不会武,是以拿着剑是砍不是刺。而我着实幸运,这一剑砍下来恰恰是剑脊朝下,若抽上的是剑锋,我半边脸早已被削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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