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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娶的不是位‘扫黛嫌浓,涂铅讶浅’的夫人。”
“殿下可不是张郎……”朱初珍一个不留神,话脱口而出,待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脸上的笑容已渐渐敛去,眼神懊恼,想说些什么补救一时又想不起,低着头不敢看楚丰脸色。
楚丰脸色微微暗淡,把玩着她垂下来的细软发丝,眼里的挫败懊恼并不比她少。
“画眉我自是不如张敝的,不过,孰能生巧,日后总会好的。”
朱初珍诧异抬头,只看见晨曦里男子温和浅笑,而她的心刹那柔软。
“皇子妃,侧妃们过来向您问安了。”隔着道珠帘,香岚的口气并不算好,早不来玩不来,偏偏今日殿下休沐在皇子妃这里,一个个就赶着来了。
像是迎面一盆凉水浇过来,朱初珍眼里那点神采终究还是归于沉寂。
“知道了,让她们先坐会儿,我稍后就来。”一回头,她终归又成了那个端庄贤惠的三皇子妃。
见楚丰起身,她也就跟着起身了,却听他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得空再过来陪你。”
绣着银色云纹的衣角从她眼前掠过,朱初珍低着头始终不曾说些什么,她像是小心翼翼行走在冰面上的人,只怕一个不小心就陷了进去。
“妾身见过殿下!”正厅里,美人盈盈下拜,精心妆点后的容颜各有千秋,赵侧妃明艳,孙侧妃娇媚,娴侧妃清冷,院子里低头候着的还有三五个侍妾。
楚丰虚扶了下最前面的娴侧妃,声音温和:“都起来吧。”
“谢殿下。”娴侧妃半倚在他身侧,冰雪消弭,笑容清浅。
“近来事忙,也无暇顾及府里,辛苦你们了。”他方笑了笑,眼看着孙侧妃正要说话,便又道。
“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你们多陪初珍坐坐吧。”
孙侧妃到了嘴边的话只得咽了下去,娴侧妃虽还在笑着,可笑容怎么看都觉得苦。只有赵侧妃忍不住上前,埋怨道:“我们才来,殿下便要走吗?”话里满满都是委屈。
楚丰只是笑着揉揉她的头,话里满是宠溺:“是要我留下来跟你算算账吗?你自己说说你这些日子可闯了多少祸!”
赵侧妃瘪瘪嘴,气得丢开了他的袖子,楚丰也不计较扭头便大步流星的走了,只是穿过院子时突兀的在王婉身边停下,赵侧妃一见王婉那副虚弱的样子顿时就气得牙痒痒。
“又在这里装可怜!有病不知道好好在屋里呆着,还来这里做什么!”
娴侧妃眉心颦蹙,冷道:“行了!你那点小动作当谁不知道是吧,她如今怎么说也是你院子里的人,也别做的太过了,真闹到皇子妃那里,谁也帮不了你。”
“知道了。”闻言,赵侧妃才不情不愿的低下头去。
“这是怎么了,病了?”楚丰难得的讶异一回,在他印象里,王婉可不是娇娇弱弱照顾不好自己的人。
“见过殿下,让殿下担忧了。”王婉低头行礼,她人倒不见轻减什么,只是容颜憔悴了许多,黯淡的面色连粉都遮不住,眼里也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
楚丰只看了看扶着王婉的梅香,梅香便接口道:“王姨娘半月前病了一场,近日来胃口又不好,是以身子虚弱了些。”
当日王婉回了小院后,一口气怎么都堵在胸口咽不下去,硬是把当日吃下去的饭菜给呕了出来。而后更是食难下咽、寝难安眠,第二日便称病不去了,赵侧妃面上虽没为难,背地里却说王姨娘既是病着,饮食自要以清淡为主,一日便只是清粥小菜的供着。王婉心气又高,心思又重,难免吃闷亏,结果便真呕出病来了。
楚丰心下一想,自然明白。王婉也是个心思通透的,知道凡事只在他一句话间,眼里酸涩水光盈盈,真真是楚楚可怜。
“既是如此,便好好养着吧,有什么事只管和皇子妃说就是了。”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他面前的可不是一只多温顺的小白兔,张弛有道才好呢。
“是!谢殿下!”王婉见他松了口,心里也长舒一口气。
日常的问安之后,朱初珍难得的留下了三妃。
“赵侧妃。”心里本就有不好的预感,再听见自己被点名,赵侧妃心下忐忑,低头应诺。
朱初珍不紧不慢的呡了口茶,脸上无喜无怒,声音也毫无波澜:“当初王姨娘过府,我想着孙侧妃、娴侧妃院里已经有人,你进府也快两年了,处事虽不及她人稳妥,还是能叫我放心,就将王姨娘交给你了。现在想想,莫不是当日行事便有不妥,让你心存不满。”
“妾,妾岂敢?”纵使心存不满又怎么敢说出口,她素日里扮的便是天真烂漫,心直口快的少女,平白来了个人来分她的宠爱,叫她如何甘心。那王婉若是个丑的、笨的也就罢了,偏偏又生的那样的好模样,善解人意,衬得她越发的蠢笨,像个跳梁小丑一般。
想到这里,赵侧妃难免委屈,眼里泛起泪光,这么厉害的人皇子妃为何偏要放在她院子里,也不知是成心还是无意。
“娘娘,赵妹妹也是不敢负娘娘所托啊,王姨娘进府不久,言行举止出了差错,赵妹妹教训提点下也是分内之事。”孙侧妃笑道。
赵侧妃虽是跪着,脊梁却挺得笔直,朱初珍怎能不知她心中不服,她也不在意,只道:“孙侧妃说的对,但意淫归意淫,凡事总有个度。”
“是,妾知道了。”赵侧妃低头道,纵使心中暗恨也只能咬牙忍着。
朱初珍也不应,待她跪了好一会儿才漠然道:“嗯,无事便都回去吧。”
“是!妾身告退。”三人起身行礼应了,赵侧妃出了门就像身后有什么追赶着一样,又怒又气,脚步匆匆,反将孙侧妃和娴侧妃落在了身后。
孙侧妃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口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看来那丫头屋子里的人又得忙活着添置新东西了,气成这样!不过那个王婉能攀附上皇子妃也算她本事了。”
“你当皇子妃乐意管这事,若不是真看不过眼了,她乐的在这里做富贵闲人。”娴侧妃脸冷的跟冰块似的,眉头颦蹙,想起朱初珍今日的妆扮,口气难免有些酸。
孙侧妃也不恼,凉凉道:“人家是皇子正妃,不管是贤惠大度,管教那是分内之事。不过啊,说到底都是殿下的女人,谁让殿下给了人家底气呢。执手画眉,唉,我是不讨那个没趣了,就先回去了,妾告退了。”
孙侧妃笑得和气,转身走的也决绝。她是早不抱希望了,那点幻想早泯灭在这深宅如死水般的日子里。她如今是只管自己过得好,舒心、畅快就行!什么情啊、爱啊的,求不得就只能自苦而已,可惜还有那么多人陷得那么深。
春光正好,她笑得比花还娇媚,可怎么看都藏不住那一丝苦涩。
“娘娘何必去管王姨娘的事呢,那日在小花园,她分明就是故意让娘娘撞见的。”香岚愤愤不平道,她是从朱家带出来的丫头,自然是护着主子的。谁没事会跑到花园里抽咽,真不想被人听见,哭也是裹着被子躲起来哭啊。
朱初珍也不在意,用了些点心,才道:“本就是做给人看的,我若不应下,还等着她哭到殿下面前去吗?”
不论楚丰究竟是什么心思,单听他今日说的那几句,也知道王婉现在还是个有用的。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她不愿去想,在这个位置上,以夫为天,以夫为先,她能毫不犹豫的交出自己的命,却惟独不能动情。
“王姨娘呢?”想到这里,晨起被动摇了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朱初珍温柔浅笑,一派贤淑大方的模样。
“候着呢,奴婢去唤她来。”
“王婉见过皇子妃。”娇弱纤瘦的女子盈盈下拜,朱初珍打量着确实憔悴了许多,那眉宇间初入府时的傲气也被消磨了不少,也不枉她当初把王婉分到赵侧妃那里。
“嗯,前些日子的事我也听说了,你受委屈了。”
“不敢,是妾莽撞了,赵侧妃训导妾也是一番好意,应当的。”
她当日可没有这么心服口服!香岚瞪大了眼睛,朱初珍却并不讶异。
“你能明事理是再好不过的了,赵侧妃心直口快但本性最是纯善,两个纯善之人时日久了,总会相处的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可要请个大夫过府看看。”
“劳娘娘挂心,妾无事,如今能和赵侧妃尽释前嫌,心结一去人也轻松了许多,就不必小题大做了。”王婉恭敬道,三分病,七分装,她估摸着自己也就是风寒胃口不好,还有就是让那连日的白粥恶心到了,捡两幅药吃吃就好,请大夫,岂不是要戳穿她之前装病嘛。
“你若觉得没必要便算了吧,万一不舒服了再着人过来说一声就是了。”
“谢娘娘。”王婉匍匐在地上,分明是恭顺卑微的模样,却还是让朱初珍隐隐觉得不适。
“那你就回去休息吧,这几日请安就不必来了,待你身子好些再说吧。“
“娘娘。”王婉却抬头唤道,小心翼翼却又微微窘迫。
“妾,妾进府前与靖安公主有些误会,听闻半月后是公主生辰,想备上份贺礼了表心意。”
“贺礼?”朱初珍不免和半月前闹得满城风雨的流言联系起来,她原也以为当初靖安是为了谢谦之,才针对王婉,现在却是谢谦之自明心意。难道当初是王婉羞愤之下和靖安僵上,被折辱之后才转而属意殿下?
“你想准备就准备吧。”王婉垂下头去,脸上的神情越发莫测。
朱初珍本想着再和楚丰提提王婉的事情,可没几天,楚丰就因为选试的事情忙碌起来,这一耽搁也就忘了。
天欲雨,云层翻涌,宫殿里帘幕翻飞。
王俭到时,却看见吴总管和靖安身边的巧儿在外候着,驻足问了句:“公主殿下在里面?”
吴总管应了声“是”又道:“殿下进去有一会儿了,您要不再等等。”
“嗯!”王俭负手而立,想起谢谦之不免头疼,这些日子他不知规劝了多少句,偏偏他这平日里最爱惜羽毛的学生,这次非要一意孤行,面上虽是浅笑温和,可眼里心里的执念已不知有多深。
约摸片刻,殿门轻启,靖安面色沉重的走出来!
“殿下安好。”王俭回过身,微弯身子行了礼。
靖安的眼神这才落到了实处,也还了礼:“老师安好,老师此来是……”
“陛下召见。”
“嗯,那老师快请进吧,靖安就先行一步了。”她强打精神笑了笑。
“公主,你怎么看着不高兴啊,陛下问什么了吗?”巧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靖安的神色。
靖安没说话,她只是觉得无力。父皇母后对她的婚姻抱了那么大的期许,她也想过得很好,最起码看起来很幸福,可终究是连喜欢一个人的心气都没有了。她试了很多次,试着将口里的那个名字用欢欣鼓舞的口气说出来,表现出情窦初开的样子,可父皇……
父皇只是沉默的注视着她,洞若观火般的目光,而后笑道:“再看看吧,左右还早,你再好好想想,忙完选试没几日就是你生辰,阿羲今年打算怎么过?”
她忽然觉得她所有的伪装都已经被看透了,父皇只是不愿拂了她的面子所以没说破而已。她不敢抬头,怕看见父皇失望的目光。
不知是何时开始的,雨丝在空中织起了细密的网。
最是春日,雨水还是带了寒意,真打在手心里,也是疼的。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