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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儿小脸一红,蹬着腿要下去,靖安拗不过他,只得将孩子放下。旭儿一得了自由,便故作镇定的到一旁继续逗弄雪团子去了。
朱初珍乐的见儿子吃瘪,整天装得跟个小大人似的,一点都不可爱。她自领着靖安在窗前坐下叙话,好好看看她。
这一打量,朱初珍是又惊又喜,气色不错,人也透着股安静从容的味道,远非三四年前的靖安可比了。她便细细问起靖安这三年的起居来,日常虽也有信件往来,但总不如听她亲自说来得安心。靖安也问了这几年宫中朝中的大事,听说朱谦做了禁卫军总统领,谢陵娶了袁家姑娘,虽觉诧异但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你回来的也正是时候,陛下将谢弘和楚云的婚期定在了正月十五,正好讨杯喜酒,沾沾喜气。”朱初珍意有所指,靖安只作不知。
却说旭儿听到了楚云的名字倒是凑了过来,童言稚语煞是可爱:“云姑姑,我好久没见她了,她要来陪旭儿玩吗?”
靖安伸手将旭儿抱到膝上,笑道:“你云姑姑怕上不能陪你玩了,嗯……不过旭儿以后可以央你云姑姑生个小弟弟陪你玩啊。”
旭儿让她唬得一愣一愣的,朱初珍也道:“旭儿,你靖安姑姑来了这么久,叫人了吗?”
“她也和云姑姑一样吗?”旭儿疑惑问道,“母后,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个姑姑呢。”
“她和你云姑姑可不一样,你云姑姑是你父皇的妹妹,你靖安姑姑不止是你父皇的妹妹,还是我的妹妹,你说哪个亲啊?”朱初珍勾出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羊脂白玉,“这个还是你靖安姑姑送你的呢。”
旭儿乖乖叫了声“姑姑”,与靖安越发亲近了。
“阿羲,我听说谢家二公子亲自接你回的帝都啊。”朱初珍为靖安的婚事已愁了许久,难得她今日应了声,便顺水推舟把楚丰的意思与她说了,“楚云的婚事办完后,你的婚事便要提上日程了,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你皇兄让我帮你留意着些,不知道谢谦之哪里得了消息,才迫不及待的迎你去了,这么一来,怕是没有几个人敢来求娶了。我不知你意下如何,但他诚意摆在那里,阿羲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靖安叹了口气,她这几年依旧是做妇人打扮,表姐不知为何,难道皇兄还不知吗?
“这事表姐就别操心了,我是不打算再嫁了,待云儿婚事结束后,我自会去与皇兄说的。”靖安正色道,声音虽平和柔顺,却是不容置喙的口吻。
朱初珍心中疑惑,但几度开口都被靖安不轻不重的堵了回去,知她心意已决,亦是心中无奈,只盼楚丰能说得动她了。
“今年除夕到宫中过吧,你皇兄虽冷着脸,但也不是……阿羲,那毕竟是他生母,你体谅些吧,往后你去了……”朱初珍住了口,靖安点点头笑着应诺,“你来的话,我就提前命人将芳华殿打扫一番,那里一切如旧,阿羲要去看看吗。”
“今日天色已晚就算了吧,等以后吧。”靖安言罢便起身告辞了。
烟花绚烂柏叶酒香,帝都的除夕年宴与往年一般无二。
靖安与楚云坐在一处,说说笑笑倒也没冷场。楚云这三年个子蹿得很快,如今都快和靖安一般高了,身材匀称有致,一颦一笑都褪去了小姑娘的影子,终于有了即将为人妻子的模样。性子虽收敛不少,但也只能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到了自家人这,没三句话就露出本来面目,年宴才开没多久,楚云就和旭儿玩到一块去了,半点也不愿应付那群莺莺燕燕。
今年正值妙龄的少女格外的多,靖安抬首敬了皇后一杯。三年国丧期过,开春就要采选,后宫又要热闹了。
朱初珍坐在主位上,展露着身为皇后的雍容宽厚,虽然心中不免酸涩但她清楚自己的责任。不过只要楚丰待她初心不改,她也绝对不离不弃,绝不会为了所谓的贤名将自己的丈夫往外推。
酒宴半酣,靖安已有些困倦了,向皇后告了罪,便由宫人引着往芳华殿歇息去了。
卸去钗环礼服,宫人们放下帷幔,靖安只着寝衣,寝殿中暖意融融,地上铺了兔毛毯子,光脚踩上去都不觉得冷。靖安扶额,喝了些醒酒汤,便挥手命宫人们退下了。
靖安掀开帷帐往床榻走去,眼光不经意的一带,忽然又凝神望了过去,那是……靖安三步并做两步的走上前去,将放在床头的那盏走马灯提起来,这分明是阿颜送她的那盏没错。
“来人啊!”靖安扬声道,守在殿外的几名宫人闻声入内,“这是谁拿来的?”
宫人们被靖安问得面面相觑,为首的一名回道:“禀殿下,我们调来芳华殿时,这灯就已经在了,难道不是殿下的吗?殿下若不喜,奴婢立即撤下。”
她们也是见这灯制作巧夺天工,不似凡品,以为是长公主爱物,才不敢动的。
靖安无意识的描摹着那盏走马灯,眉头微蹙,吩咐道:“叫女官过来一趟。”
“是。”宫人们恭敬领命,不多时,女官奉命而来,脸色同样有些难看。
“长公主询问,臣不敢欺瞒,此灯乃是废太子遗物,当年长公主迁居公主府,废太子常寝于芳华殿。”女官整个人都都跪伏在地,新来的宫人们不知,死去的废太子对长姐的情愫,可不只是孺慕。
靖安久久未言,她以为在这宫中,阿颜的痕迹全被抹去了。
“你下去吧,过些日子和适龄的宫人一同出宫去吧。”
那女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低头应诺,小心的退了出去。
靖安点亮了那盏走马灯,侧身睡在榻上,一室昏暗,记忆里的一幕幕却全都鲜活了起来,一遍一遍在眼前重演着。她走以后,阿颜就是这样入睡的吗,眼泪湿了枕帕,她其实从未忘记,即便从不提起。
三书六礼,却扇沃盥,同牢合卺,解缨结发。
谢弘与楚云的婚礼办得极其盛大而隆重,又赶上上元佳节,更是良辰美景,如梦如幻。
谢谦之作为兄长自然是要帮谢弘挡酒的,同僚们平日里没有机会,这次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恭喜谢弘之余,也贺他早日抱得美人归,谢谦之难得的没冷脸,来者不拒。众人原本还抱着几分玩笑意味,这才了悟,靖安公主当真是谢大人放在心尖上的人,数年如一日。
一圈下来,谢谦之也有些薄醉了,他想起和靖安的婚礼来,想起她当日的模样,笑颜如花,明媚张扬,眸如秋水,唇若桃瓣。他神情温柔得不可思议,眉眼间俱是眷恋与怀念,忍不住往女客那里望去。
灯火辉煌,靖安像是坐在一层柔光里,漫不经心的听那些夫人说着恭维话,但眼眸却有些失神了,恍惚是陷入了哪一段记忆,轻轻浅浅的笑意还未及绽开便已寥落了。
同牢合卺,解缨结发。
“阿羲你是我的妻子了。”
靖安把盏,掩去眸中一点水光,低声吩咐道:“我有些乏了,巧儿,着人准备回府吧。”
她起身向谢夫人告辞,陪坐的女客们自然都起身相送,少不得客气几句,将人送出府外才回转。
谢弘不由得看向谢谦之,看他意兴阑珊,笑容渐苦,寂寥的望着她的背影。
三年了,谢弘不知靖安当初是因何触怒了新皇,也不知为何自她从荆州回来便日复一日的做已婚妇人打扮,帝都流言纷纷,说什么的都有。谢弘想二哥是知道内情的,但他却越发看不懂二哥和靖安了,他们好似有着共同的秘密,怀着不为人知的默契,亲密却又疏离。
公主府前,铠甲反射着火光,一片肃杀之意。
“朱统领!”谢瑾仗剑向朱谦行礼,垂首道,“臣奉命追查逆犯,还请长公主行个方便。”
朱谦挑眉神色晦暗,心中猜测着莫不是谢家又开始不安份挑事了。
“何事停滞?”马车里靖安声音低缓,却给人莫大压力。
“让出道来让殿下先行,有何事你稍后再先向长公主禀报。”朱谦执缰,挑眉冷道,并不买谢瑾的账,“我还要去宫中复命。”
谢瑾知他是奉命送靖安回府,也无二话,挥手命众人让出一条道,也仅容马车通过罢了,余下的人仍将公主府围得严严实实。
靖安下了马车,乍一见这么大的阵仗也只是一愣,眼光一转倒是认出了眼前人。
“谢瑾?”靖安撇撇嘴角,似笑非笑,“今日又要做什么?”
谢瑾头垂得越发低了,恭敬道:“臣奉旨追查逆犯,一路绞杀至此……”
“殿下!”谢瑾的话忽然被打断,却是从徐姑姑从府里出来,面色严峻,避开众人视线,从袖中拿出衣物,双手递给靖安。
“殿下,那三人乃是卫家余孽,一刻钟前潜入公主府中,请殿下准臣入府……”
“闭嘴!”靖安却陡然斥道,扬眉如利剑出鞘,目光锋利如刀,教人不禁胆寒心惊。
“殿下!”待谢瑾回过神来,却只能望见靖安的一角裙裾,她竟直接丢下谢瑾与朱谦,径直入府了。如此,便是朱谦要带禁卫军回去复命,也还是打算等等看,怕出什么事情。
“人呢?”靖安攥紧手中的白玉簪,大步疾行,簪身上陈年的血迹在月下越发凄艳,恍若经年的思念与痛楚一朝刺破,凝做一滴血泪。
徐姑姑亦是胆战心惊,却仍是沉稳道:“在西苑偏房,老奴让府兵守在外面。”
穿过里三层外三层的府兵,靖安在屋外驻足,手一直在抖,几乎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你们在外候着,谁也不许进来!”
“殿下!”徐姑姑心中犹疑,甚是不安,“他们虽拿出了废太子遗物,但毕竟是逆犯!”
巧儿也愣了,那竟然是先太子的遗物吗,连尸骨都寻不到,怪不得殿下会……
“候着!”靖安斥道,而后推门、关门,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置喙的余地。
“徐姑姑!”巧儿顿时急了,屋里毕竟是卫氏余孽,万一对公主不利?
“一个重伤,剩下的一老一小,以公主的身手,无碍的。”徐姑姑劝慰道。
一进屋,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谁!”唯一警觉的男人勉力握紧大刀,血顺着刀柄一路蜿蜒向下,而另外一人则一把将孩子护在身后。
“点灯!不是你要见我吗?”靖安站定,冷冷吩咐道。
那汉子始终没有放松警惕,似是在考虑她话里的真实性,好一会儿才打了个手势。旁边那个佝偻的身影行动迟缓的点亮了烛火,火光刺得靖安眼睛一疼,缓了会儿才逐渐看清屋里的状况,她没想到屋里竟还有认识的人在。
“吴婆子。”靖安望着不断向她磕头的人,那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不过她并不在意。
“说!此物,你是从何处得到的!”靖安平摊开手,面带寒霜之色,冰雪凛冽。
靠在桌前的汉子这才松了刀,因为失血过多面上已惨无血色,极力保持着清醒也不过是等靖安来罢了。
“与先太子交换所得,他死时,我在身侧。”那汉子忍着痛楚跪下身去,只盼所求能如愿。
“我如何相信,你不是杀他之人,在他死后取得此物,否则你如何会在他身侧?”靖安冷笑道,半分错漏都不放过。
“寻小儿所至,况且他与卫嵘卫将军十分相像,我曾有幸见过卫嵘将军一面,故而好奇上前。当日……”那汉子捂着胸膛伤口,极力分辨道,“当日他劝我们父子快逃,已意识模糊,小儿嚷着要吴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