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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望当归-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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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幅老太婆故作神秘的样子实在叫我和十四都无语极了,但一走到香云亭外,我们两人都愣住了。
此时正是下午尚未入夜,殿内竟然传出细细喘息,微微娇吟,显然有不得见人之事。我悄声问皇后:“里面住着谁?”。
皇后压低声音:“是高常在。”。
高常在,我对她有印象,她雍正六年入宫,当时封为高答应,去年也就是雍正八年十一月,因宫宴上做得好诗词,又有一把好嗓子,妙语解颐,兰心蕙性,我便提她为常在。
我的后妃实在是少,特别受宠的比如明莼,便时时伴驾常住在圆明园中,而不得宠的住在宫里,往往也能独占一处宫室。
谁知便出这等事。我倒没有大怒,只是有点无语——听说汗阿玛也曾亲自捉到太子和他后妃的奸…情,该不会朕也……。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朕、皇后、十四走到里间窗外,便听到弘历的声音,诸多调笑的话语朕不忍再说,他最终也并没说出什么“待我老子死了我一定好好待你”之类的话,我也稍感安慰。
听了一出床戏,十四表情怪异,瞟了我两眼,仿佛是想要安慰我,我不耐烦地把他赶出宫去了。皇后跪下进言:“这都是我管理后宫不力的过错,弘历一向是个好孩子,更是我一手带大的。如今不可因为女色小事就斥责皇子,我想请教皇上示下,该如何处置高常在?”。
我撑着头发了半天呆,最后说:“赐药吧。”。
这个不大不小的丑闻就此揭过,高常在悄无声息地病逝了,弘历压根儿没发觉此事已泄,朕、十四、皇后都未再提过一字一词。
他们二人的态度都十分的恰如其分,因为这个,我们三人的关系像是更密切了一些似的,有一种奇怪的默契。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那天的事情一直在我脑中摇晃。我甚至一直记得,夕阳的斜晖打在墙角的一株七里香上面,那叶须的每一丝明暗光影变化,都深刻在脑海中。
尤其让我反复琢磨的是,弘历叹息似的一句话。
他说:“沉沉,你把头低着些,看着我……嗯,你这双眼睛,生的真是好。”
这句话实在不能不给我一些熟稔感。
我反复回想,高答应是如何得了我的眼缘,被升为常在的。过了半个月一次宫宴上,我才忽然记起来,当时是明莼先说——。
“陛下,这有个答应,名字取得真是有趣。”。
“嗯?”。
“她竟然叫高水沉。水沉。可不是奇特。”。
朕漫不经心地说:“大抵她五行缺水,所以父母这么取名,又什么奇怪的。”
后来高答应作了诗出来,朕便起了兴致,让她起身自己念念。她含羞带笑的,先用宫扇遮住下半边脸,缓缓抬起眼来看着朕。
当时我心里一动,立刻对她有了好感。
之后升了她作常在,但一直在孝期当中,其实朕并没有临幸宫妃,她不过是一个奴婢一样的常在而已,又还不是朕的人,哪怕是寻常人家,儿子不经老子同意,睡了家中奴婢,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何况,朕虽然还未出孝期,弘历作为孙子却已可以脱孝了。
朕的处置是正确的,如果不是有干名声,朕甚至可以把这个女子送给弘历。
小事而已。
然而弘历的话语还在朕的心中回响:“你的这双眼睛,生的真好。”。
高水沉的确有双流丽的美目。
朕站起身往后妃席上走去,一干年轻妃子正在笑闹着行酒令、擎花签。明莼摇到了一枝芙蓉签。
她念到:“莫怨东风当自嗟。”。
她一面说:“咦,不是什么好寓意呢。”一面笑不自抑,她抬起头,含笑的双目流波生辉,正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怔住了。
那因喜悦而弯起的双目,和高水沉极为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不说,宣妃凉凉段数越来越高了……现在的变态老头子曾经的美人四四还以为她纯洁无暇遗世独立清高自许等等等等。
哎,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女主角压根儿是一个披着文艺女青年皮的现实主义者,看她从小到大做的哪一件事情不是对自己/对家族有利的不得了的。
写完把女主角无限美化的雍正篇后,我打算写一个谦妃篇,写一下后宫情敌眼里被无限丑化的女主角。像明莼这样也蛮悲哀地有木有,虽然四四越来越喜欢她,但她因此越来越倒霉,越来越会装样儿,越来越厌世……
S:文中诗词是雍正所作。
再S:“莫怨东风当自嗟”,是红楼梦中黛玉擎到的签。女主身为一个黛粉,拿到此签很高兴……
侍疾
雍正篇第十二章。
人类成就中最伟大的东西大都包含某种沉醉的成分。——罗素。
朕的儿子弘历,对朕的宠妃明莼,抱有别样的心思?。
当我把思维转向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惊愕地发现以往种种迹象,如同白布上的水墨画似的一一浮现,线条清晰、轮廓明确。他们二人很小的时候就相识,朕甚至还想过把明莼赐给弘历作侧福晋。弘历纯孝,常常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当然会遇到渐渐长大的明莼。甚至明莼成为我的宣妃之后,也没少与弘历接触。
人总有些禁地,不容触碰。
当年太祖大妃阿巴亥私下里赠与二阿哥代善、四阿哥皇太极一份菜肴,代善用了,而皇太极却之不用。后来此事被揭到太祖面前,太祖因此而怒,废黜大妃,夺取了二阿哥代善的继承权。
我年少的时候在史书上读到此段,感觉也是平平,不过觉得代善果然是老实人,竟然不懂避嫌,阿巴亥妇人见识,不明白后宫争斗的可怕。
现在亲身经历儿子和后妃的暧昧牵连之事,才深刻领会当时努尔哈赤先祖的心态。
大抵人到年老的时候会特别重情,老男人爱上小姑娘,简直就像老房子着火,无可救药。
唐明皇对杨贵妃,努尔哈赤对阿巴亥,甚至……朕对明莼,无一不是如此。
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虽不中亦不远矣。
努尔哈赤因为赠羹之事舍弃了代善,今日朕当然不会因为这一点莫须有的暧昧就舍弃弘历的继承人之位。但是难免会在心里猜度,若是弘历当真在朕身后荣登大宝,那他会怎么对待朕的未亡人?
他真的会对青春守寡的明莼待之以礼吗?。
想起明莼对弘历的诸多嫌恶,我心里稍感安慰。然而一旦弘历大权在握,全天下都是他的,区区一个宣妃,又怎能抵挡皇权的力量?。
嫉妒和猜疑的毒火焚烧着我的心脏,这种毕生从未尝过的滋味令我失措,令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那段时间,我对明莼总是忽冷忽热,更是频繁召幸其他宫妃。她从未显出嫉妒之色,总是和颜悦色、温柔平静,不被朕召见的时候她行止如常,从未流露出失落忐忑的情绪。
我这才感觉到,明莼对这个世界的感官被巨大的失望包围着。她永远沉浸在未知的桃花源里,在那个她幻想出的世界中,她安全、自信、高高在上而受宠爱,永远不感到害怕或者缺乏。
她用幻象来对抗现实。
因为心中的家园太美好,所以现实世界给她的一切阴霾挫折都是可以忽略的。她对我、对这个世界毫无欲求。
哪怕不再受宠,哪怕失去权力,哪怕被人冷待,明莼也不以为意。
“我已经用失望而冷漠的表情抗拒这个世界了,又怎么能怪别人回敬我以同样的态度呢。”
她写在纸上的这些字,被血滴子的暗探拿回给我。
区区一句话而已,我却反复读了很多遍。
突然感觉到,我对她真的太坏。总是仅仅因为我自己的心绪变迁,就随意地对待她,推己及人,如果是我自己的话,一定会非常痛恨这样的处境。
天性严厉和不习惯表达不是感情的障碍。但扪心自问,其实我并没有认真的对待她。
感觉到了后悔,因后悔而感受到了负担。
因为负担而产生的刺痛感,让我反而不想见到明莼。或许弘历之事到底让我心有芥蒂,我看到她就会产生种种让人不愉快的联想。
本来不是她的错。然而朕不能让阴私之事影响帝位更替。
雍正九年过后朕便已经脱了孝,却从未召幸过宣妃一次。雍正十年的时候长期工作让朕病倒在床,这时因为皇后的举荐和弘昼的推动,宣妃明莼到园中来侍疾,朕才再次见到她。
将近夏天,朕一向苦夏,最初不过是头晕烦闷,胸闷厌食,时候久了便成了症候,太医开的药也懒怠吃,每日又要看许久的折子,更兼担忧西北用兵之事,桩桩件件加在一起便卧床不起了。
长久不生病的人,生起病来就是大病。吃不下去饭的时候,才明白饮食对人的身体有多么重要,我只觉得身体沉重,心中不安,连支配自己的能力都失去了。
最可悲的是身边竟无可信之人。
弘晖带兵在外,朕实在不能放心爱子如命的皇后。熹贵妃与弘历朕也渐渐疏远了,十四是外臣,不好常进宫廷。此时朕和五阿哥弘昼反而熟悉起来,这孩子惯常嬉皮笑脸,长于插科打诨,如今和他熟悉起来才发现,朕的儿子里并无平庸之辈。
有一次朕和他感叹:“世上从无全才。当年年羹尧可谓军务娴熟,又曾是封疆大吏,只可惜此人过于狂傲,品格低下,他若尚在,现在朕也不用为西北之事如此忧心。”。
弘昼正色道:“大哥才具不下于年羹尧,皇阿玛只管放心就是。”说着又顽皮地一笑,“不过做父母的哪有不操心子女的,就算大哥胜券在握即将平安归来,皇阿玛只怕也会为大哥忧心吧。”
我意外地说:“朕以为你和弘历关系更好,怎么今日听着,你倒更向着你大哥似的?”
弘昼摸摸鼻子,苦笑道:“皇阿玛这话让儿子不好回答了……儿子和四哥一同长大,情分自然是有的,不过大哥惊才绝艳,瞧着不似凡人,自然更让我这做弟弟的倾慕。”。
在一位父亲面前,夸他的儿子比夸他自己更让人高兴。朕也不能免俗,听得笑起来:“你也是极好的,虽然还要多长进些学问,但日后定会成就不俗。”。
弘昼听得怔了,半晌跪倒在地上,哽咽道:“儿子……定不负重望!”。
我拍拍他的肩,把他扶起来。对于这个儿子其实我颇感亏欠,我其实知道他想下江南,想做出一些实绩,想发挥自己的才干。但他不敢与弘历相争。
朕只有弘历和弘昼两个长成人了的儿子,弘昼是汉人女子所生,他绝争不过熹妃所出的弘历。
如果这是一场注定不能胜出的战役,那末还不如不要参加。
朕其实清楚,弘昼非常聪明。他的这种聪明,表现为世事洞明,人情练达。他的聪明不显露于外,和弘历的敏于学问、天生早慧截然相反。
一个父亲,明白他儿子们的优点和缺点。
或许,过段时间朕可以满足弘昼的愿望,如今弘晖与弘历相争,矛盾焦点被转移,弘昼的才干不会再引起新君猜忌,他可不必韬光养晦了。
我和弘昼聊了很久,他可能也是首次这么敞开心扉和人交流,常常会有凝涩不安的姿态。他说:“人可分为四种,有德有才者当大用,譬如张廷玉大学士便是此类,不过太少。有才无德者应当谨慎地用,此类臣子如同锋利刀刃,常有伤手之虞,只有有才干而又自信的君主才敢于使用,儿子私自揣度,总觉得圣祖的大学士李光地便是此类人。有德无才的可常常使用,因为此种人世间不少,用着不会误事,然而也不能成事。至于无才无德者,便是废物了,最应当谨慎此种人。”
我笑着说:“你说的很是。朕听人说鄂尔泰有句话流传颇广,他说,‘大事不可糊涂,小事不可不糊涂,若小事不糊涂,则大事必至糊涂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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