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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要冲过去,把银子往自己怀里揣——银子银票都没有名字,谁抓到了就是谁的诬。
谁都不傻,这么浅显的道理自然人人明白。
于是乎,这一刻几乎整个赌场里的人都朝着夏雷那一桌跑——确切地说,是朝着桌子上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跑。
人推人,人挤人,黑暗中也不知道谁踩了谁的脚,谁撞了谁的腰,谁的衣摆被混乱地撕裂,谁的头发又被人拽掉!
冲在前面的刚把银子搂到怀里,身后的人群已如巨浪般涌过来,人堆人,人叠人,压得连肠子都快挤出来,混乱中,不知谁又被推倒了,无数只脚踏在身上,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
“住手!都不许抢!”
“是谁摸老子?”
“啊啊,老子的腰要给人踩断了!”
“救命啊!”
“他娘的,踩死人啦!”
各种叫声交织在一起,大厅里乱成了一锅粥。
火光一闪,小蒙第一个燃起了火折,借着这一点灯光,萧绝的目光飞快地在人群中搜寻着夏雷的身影。
紧接着是更多的火光,大厅四角的牛油烛重新被点燃,整个赌场重新被照得亮如白昼。正中那张最大的赌桌上,原本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此刻已是空空如也。
地上散落着许多银锭,金叶子,混乱中被撕碎的银票的碎片,甚至还有几双被踩掉的鞋子,半截撕裂的衣袖,至于各式帽子,更是数不甚数……
最引人注目的,是躺在地上的三个人不断翻滚呻吟的人——显然,是刚才在混乱中被人推倒的。哄抢时没有人理睬,此时更没有人理。
“银子,我的银子……”伴着数声嚎叫,几个盐商冲到赌桌前。
“呸!”盐商甲冲地上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临安第一赌坊,居然聚齐哄抢!比他妈驴马市还乱!”
盐商乙冲过去揪住小蒙的手,前后乱摇:“老子前前后后在这里输掉了一百多万,好不容易才扳回几十万的本,现在被抢光了!你还我银子,还我银子!”
“老子的手被踩断了,赔钱!”
“老子肠子都快踩出来了,叫你们东家出来!”
躺在地上的,有两个爬了起来。一个握着手腕,另一个则抚着肚子,都面逞痛苦之色。
“老子还挨了两肘子呢,看,这里青了……”有人撩起衣襟:“老子又不是阿猫阿狗,这打可不能白挨!”
“对对对,叫你们东家出来!”
“赔钱!”
“赔钱!”
一时间,大厅里群情激愤,大有再次发生混乱的趋势。
“闭嘴!”一声断喝,似炸雷般滚过,炸得所有人的耳膜一震。
萧绝站在人群外,一惯都吊儿郎当的俊颜,此刻隐隐挟着几分戾气,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视线缓缓这么一扫,如冰锥划过,冷厉而阴鸷,教人直泛鸡皮疙瘩。
仿佛一根看不见的弦绷着,别说说话,连呼吸声稍大一点都不敢,大厅里静得针落可闻。
萧绝缓缓穿过人群,径直走向倒在赌桌旁的夏雷。
他静静地趴卧在地上,衣服底下还露出一锭银子。
萧绝俯身,将手指伸到他鼻间。
不出所料,早已没了呼吸。
抬起脚尖轻轻一勾,再一挑,夏雷便被翻了个个。
他两眼圆睁,双目血红,口鼻间到处都是鲜血,双手还死死地护着怀里的一堆金银珠宝。随着翻动,咕咚咕咚,几锭金子掉落在地,金珠子更是滚得满地都是。
萧绝伸手按了按,胸骨软软地塌下去,很明显肋骨被踩断了好几根。
胳膊,大腿,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身上那件九成新的袍子上印满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脚印,早已分不清原来的颜色。甚至连头发上都沾了泥屑,束发的紫金冠已踩成薄薄的一片。
“死,死啦?”离得近的几个,都被夏雷那狰狞的模样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然后,不知谁发出一声尖嚷:“杀,杀人啦!”
象是捅了马蜂窝,轰地一下,人群如潮水般向着出口跑去。
“站住,都不许动!”魅影跳到桌子上,厉声喝道:“现在出了命案,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必需通知临安府,等杵作来验过尸,衙役录过口供后再走。所有人都不许乱动,老子对谁不客气!”
毕竟不是寻常的赌坊,大家都有身家背景,并不会似市井赌待那样,给人一句话就吓得不敢动弹。
平时惧怕京都小霸王,此时出了命案,却是谁也不想沾上,也就把那惧怕去了几分。
人群里立刻有人反问:“凭什么?明明是你们赌坊管理不善,才出了命案,于我等何干?”
“就是!”有人质疑,就有人响应:“老子还没嫌你们晦气,你们倒敢怀疑老子?咱们现在要回去,你们凭什么拦?”
于是,一堆人都往门口跑。
这么多人,个个都是权贵子弟,魅影可不敢真的动手。
“七爷~”犹豫着,看向萧绝。
“封。”萧绝目光含煞,冷冷迸出一字。
小蒙抽出腰间朴刀:“组队!”
平日满面笑容在赌场里穿梭的伙计,纷纷抽出朴刀,变成暗卫迅速组成两道人墙,随着轧轧轻响,两道厚约三寸,二丈宽的铁匣缓缓落下,封住了通往外界的两道门,瞬间把赌场围成了铜墙铁壁。
看着两那道从天而降的黑漆漆的铁匣,众人目瞪口呆地,均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萧绝含笑抱拳团团一揖:“非常时期只好用非常手段,请各位稍安勿躁。所有损失,自然也都算在小爷身上。另外,每人再奉送一千两,算是小爷给各位压惊。”话一落,小蒙立刻拿出一个黑漆漆的木匣子,按人头开始分发银票。
有人在人群后面嚷:“老子有几项重要合约要谈,你把老子关在这里,合约谈不成,由此带来的损失是不是也算在你身上?”
萧绝抬眼望去,那人立刻缩肩低头。
“永盛茶行的少东家,王逸轩。”魅影低声提示。
“原来是王少东,久仰。”萧绝微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好说。”王逸轩干笑两声。
“永盛茶行不是做茶业的吗?”萧绝却不再理他,略有些疑惑地问:“什么时候改成遛鸟斗鸡了?”
永盛茶行是大齐最大的茶行,生意遍布大江南北,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这王逸轩就是如今永盛茶行老东家的长房嫡孙,却是因自幼娇惯了,养成不务正业的性子,成天遛鸟斗鸡,章台走马,吃酒赌钱玩女人,出手豪阔,王老爷子提起这个孙子便气得头疼。
是以,萧绝此话一出,立刻引来轰堂大笑。
萧绝却面容一沉,一丝笑容也无。
众人笑着笑着,便不敢笑了,大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
自有人去报了临安府尹,夏雷是朝廷命官,堂堂五品镇抚,虽丁忧卸职没了实权,五品的官身却是还在的。何况,韩宗庭与平昌侯府还是姻亲。
闻得夏雷身亡,不敢怠慢,当即带了杵作,衙役急匆匆赶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韩宗庭进到赌场,看到夏雷的尸身,忍不住发抖。
萧绝摊了摊手:“正要韩大人查个水落石出。”
暗卫负责维持秩序,衙役把人一个个带到隔壁的小间里去问话做笔录。
尸体被抬到一间屋子里,衣服剪开,身上无数瘀青,看上去惨不忍睹。
萧绝只等杵作验完尸,死因与他所猜测基本吻和。
夏雷是被人一脚踩断肋骨,骨头刺破心脏和肺叶,胸腔大量积血,窒息而亡。其余的骨折都是死后发生。
萧绝与他交过手,夏雷是五品镇抚,一身功夫称不上绝世高手,却是在沙场上真刀真枪跟人拼出来的,扎实得很,绝对不是只会唬人的花架子。
且,他心思狠毒,思维敏捷,反应奇快。
但就是这样的夏雷,却在灯灭的一瞬间,被人一脚踢中后心,立时骨折毙命。
当然,夏雷那时已经输红了眼,心思全在那些金银珠宝上,又想着现场有一百双眼睛盯着,纵然有天大的胆子,也绝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
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下,被袭击成功丧了性命,也不稀奇。
然而,对方却为了区区一点金银,敢在大庭广众下杀朝廷命官,又能抢在灯灭,众人涌上来抢钱的一瞬间杀人!再利用狂涌而上的人潮,将自己的嫌疑减到最低——夏雷倒下的地点,离赌桌只有半步不到,踩着他的尸身去抢钱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最讽刺的是,那些油灯,还是夏雷自己亲手打灭的——最起码,在众人的眼里看起来,是由他打灭的。
每枝牛油烛附近,都能找到一锭银子——所有人都看到,他拿银子砸人!而夏雷的箭术号称百步穿杨,这么短的距离里,用银锭打灭几枝烛火,实在是小事一桩!
而当时,他输了个精光,情急之下开始抢钱。于是,打灭烛火的动机很明显——制造混乱,好乘机带着银子逃跑!
很显然,这绝对不是因为口头争执临时起意的错手伤人致死案,而是一桩经过精心策划的谋杀案。
无论是时机的把握,还是杀人的地点,对现场人物心理的掌控,都堪称完美。
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掠而过,萧绝面容一沉,猛地站了起来。
“七爷~”韩宗庭吓了一跳。
“我还有事,韩大人慢慢查,失陪。”萧绝朝外走,看起来从容不迫,实际移动的速度却相当快,话落,人已出了屋子。
魅影打开了通往甬道的暗门,萧绝闪身而入。
韩宗庭追过来:“七爷。”
“韩大人,”小蒙适时迎上,微笑道:“我是赌场的负责人,七爷交待这件案子由我负责协助大人查办。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呃~”韩宗庭看着徐徐落下的铁匣,讪讪地退回小房间。
萧绝一声不吭,朝着落梅居疾奔。
魅影起初还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了他走的方向,渐渐明白过来:“糟糕!”
平昌侯府与萧绝之间数次发生冲突,所有人都知道萧绝与夏家几兄弟不和。
夏雷已经死了,如果夏季也在同一天死在青莲居,跟他死在一起的董艳琰,那位可是左督御史的亲外甥!
换言之,夏季绝不能死,否则萧绝的麻烦大了!
监控室里,暗卫倒在地上,颈间一个血洞,是一剑穿喉,瞬间毙命。
通往落梅居的暗门大开,血腥气扑面而来。
萧绝踏进去,一眼就看到赤身果体被绑了四肢,呈大字状吊在拔步床上的董艳琰。
白玉似的肌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身上各种被火炙烤,锥子扎破的伤口随处可见。
双目圆睁,满眼都是惊恐,泪水,汗水,以及红浊相间的液体弄得到处都是,场面糜艳而诡异,望之怵目惊心。
临窗的桌子上,摆着一排各种奇形怪状的工具,包括各种材质的玉势,红色的软绳,油灯,蜡烛,还有个小巧精致的铬铁……
当真是应有尽有,琳琅满目,有的沾着血,有的还干干净净……
饶是魅影看过无数生死的,也禁不住机灵灵打了个寒颤,低咒了一句:“操,这他妈还是人吗?”
一样的是唱戏,董公子却并不靠此赚钱,不过是在家里闷得慌,闲得无聊跑出来玩票而已。
自小娇生惯养,长得更是比女人还美,虽有龙阳之好,往日的情人都爱惜他的容貌,又碍着他的家世,哪个不是将他爱得如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