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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之所以对付珈佇有印象,是因为那时候的付珈佇,沉默寡言,几乎从不与人来往,安静得象抹影子。
有关她的种种传说,在苗寨里却传得绘声绘色。
她十岁丧父,随着母兄来投靠外祖,三年后兄长也在一次出外采药时不慎跌落山崖,十八那年,母亲也病死了,紧接着她的外祖也病逝,不得不寄居在舅舅家生活。
苗人虽然纯朴,没有汉人那么多忌讳,但对着这样一个明显不祥的女人,也是敬而远之的。
奇怪的是,苗女对感情很坦诚,从不扭捏,姻嫁很是自由,不似汉人这么讲究,也没有诸多的限制。
付珈佇的长相不俗,甚至可以说是方圆百里的美人,偏偏一直待字闺中,丝毫也没有嫁人的打算。
听说,不是没有人登门求娶,而是她从来都不肯点头。
因为她自幼订了亲,对方还是京中大户,可她在苗寨住了这么多年,男方却一直没有音讯,所以大家都在猜测,她是不是患有某种隐疾,是以藉词托推?
而与付珈佇的那次见面,其实纯属偶然。
有次她跟着蓝凤一起进山采药,回来时竟撞到她在南宫宸的房里,情绪激动地抓着南宫宸的手,腕间朱色的蝴蝶十分醒目。
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付珈佇两眼红肿,明显哭过。
见杜蘅进来,慌慌张张地道了声歉,起身便离去了。
她那时害羞又胆小,即使心中疑惑,也不敢当面去问南宫宸。而南宫宸更没有事无巨细向她交待的习惯。
这件事,便压在了心里,成了无数个不解之谜中的一个。
第二天起,付珈佇便做妇人打扮,开始穿孝,依然是形单影只地来去,但那一身的白,让远远看着的人,心酸不已。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
付珈佇必然是听说他们是从京里来的商户,鼓起勇气来打探穆王府的消息,却从南宫宸的口里,得知了萧绝的死讯。
“是!”付珈佇毫不犹豫地承认:“你若不信,可以去问……”
杜蘅点了点头,明显心神不宁的样子:“我信。”
这下,换付珈佇惊讶了,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她。
“小姐!”紫苏几个异口同声惊嚷。
“别理她!这就是个想嫁人想疯了的疯婆子!”白前口不择言。
向来稳重的白蔹也颇不赞同地拧起了眉:“七爷掏心掏肺的对小姐,小姐可不能听风就是雨。”
“对!”白薇一脸骄横地白了付珈佇一眼:“七爷是什么人,怎么瞧得上这种不知打哪个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货色?”
“嘿嘿~”紫苏阴恻恻地笑了两声:“苗寨多瘴疠,我看付小姐只怕是吸多了,脑子有些不清楚。”
饶是付珈佇自小便家境贫寒,靠着四处借贷度日,后来又随母兄寄人篱下,听惯了冷言冷语,这时也禁不住脸色苍白。
她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世子爷对二小姐极为爱重,我本来很好奇世子爷心心念念的女子是个怎样的人。真没想到……
杜蘅皱眉,淡声道:“出去!”
“没听到吗?小姐叫你滚!”白前趾高气扬,捋了袖子做出一副,如果敢赖着不走,就要把人推出去的架式。
“不用你们赶,我自己……”付珈佇倨傲地扬起了头。
“闭嘴!”杜蘅脸一沉,声音蓦地严厉了几分:“谁许你们如此放肆?都给我到院子里跪着!”
白前一愣,转头瞪着杜蘅。
杜蘅却根本不看她们,只对付珈佇敛衽福了一福:“只怪我平素太过纵容,惯得她们一个个无法无天,冲撞了付小姐。我替她们向你赔罪。”
付珈佇愣愣看着她,半晌才道:“丫头们唱完了白脸,你来唱红脸!”
“小姐……”白芨觉得好冤枉,忍不住想分辩几句。
杜蘅淡淡地看她一眼:“是不是想再加几板子?”
紫苏知道她动了真怒,忙使了个眼色,垂着头,恭恭敬敬地道:“付小姐,是奴婢的错,奴婢给您磕头。”
说罢,竟真地跪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
付珈佇错愕万分,竟忘了阻止。
“紫苏姐姐!”白前又怒又悔,急得满脸通红。
打从到杜蘅身边的第一天起,就是紫苏在手把手地教她们规矩,教她们写字,教她们怎样做个忠仆。
她也许不是最聪明的,也许说话并不圆融,偶尔还犯些傻气,却绝对是这几个丫头的主心骨,有着无可撼动的地位。
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自己犯的错,对一个来历不明,登门挑恤的野女人磕头赔罪,顿时气得血液逆流。
紫苏站起来,冲付珈佇施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边,见几个人还杵在原地,没好气地喝:“还不走,真等着板子伺候不成?”
白前几个只好咬紧了牙关,鱼贯而出。
白蔹是最后一个,淡淡道:“奴婢做错了事,自然该去领罚。但是,付小姐这般不请自来,言语挑恤,羞辱主人,似乎也不是为客的道理!需知,人必自侮,而后人辱之!”
说罢,对付珈佇施了一礼,从从容容地越过她走了出去。轰地一下,付珈佇的脸涨成猪肝色,想要说几句话反驳,嘴唇翕动了半天,急切间竟是一个字也迸不出来。
待得想到反击的话时,白蔹早已到院中跟紫苏几个跪着去了。
杜蘅也没想到白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是惊讶又是感动。
苦笑一声:“付小姐别往心里去,这几个丫头,真是给我惯坏了……”
看来接下来几个月要敲打敲打她们几个,不然以后进了穆王府,不晓得要惹多少祸事?
付珈佇又妒又恨,语调不觉尖刻起来:“二小姐何必惺惺作态?”
自从她进了穆王府,看到的,听到的,无一不是这位杜家二小姐。
不止萧绝丝毫没给自己颜面,明打明地宣布婚事无效,只娶二小姐一人;就是亲自订下她的穆王妃,也并不是立场鲜明地站在她这边,每每谈及二小姐,都是一副愧疚到不行的语气,让她无时无刻不感觉到自己进京的决定根本就是个错误!
府里的下人,也个个都用一种看稀奇瞧好戏的心态,对她品头论足……其结果,不问可知——凭她,怎么能跟二小姐比?自然是被批得一无是处!
那些看耍猴般的目光,尖酸刻落的言论,象无数根钢针似地扎进她的心。
当年要不是有付鹏舍身相救,世上早已没有穆王萧乾,也就不会有穆王府今日的风光,更不会有付鹏的落魄潦倒……
自己,就是堂堂正正的勋贵之家的小姐,被人捧在手心长大,又怎会半生飘零,寄人篱下,如今更是看尽冷眼笑话?
说不定,改成萧绝贫病交加,登门寻求付府庇佑,求着付家履行当年的婚约诺言!
她越想越气闷,越想越不甘,越想越觉得憋屈……
杜蘅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语气,是十足的同情和怜悯,竟没有半分的醋意!
“怎么办?”原本就处在极度不平衡状态的付珈佇,立刻被她刺激得几近失控:“我从懂事起就明白自己将来的夫婿是谁,等了他足足十九年!好不容易来了临安,换成你,要怎么办?”
杜蘅很认真地劝:“如果是别人,我不能说有多高兴多个姐妹多个伴,也只能默然接受。既然是萧绝,我劝你还是早做打算,免得到时难堪……”
付珈佇怒了:“萧……”
本想学她唤萧绝的名字,话到嘴边终是没有这个勇气,临时改口,又觉得少了几分气势,很是气恼。
都是一样的未婚妻的身份,论时间自己还远在她之前,偏偏还没开口就矮人一截了!
“穆王府的世子爷又如何?婚姻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简直是欺人太甚!
自己苦等了十九年,凭什么她一句话就放弃!
难不成,她还想着独占世子爷的宠爱,一辈子不许他娶妻纳妾不成?
杜蘅却没生气,摇了摇头:“萧绝不会娶你的。”
她说得很平淡,也很笃定,却完全没有炫耀的意思,纯粹是就事论事的口气。
而这,更让付珈佇愤怒得口不择言:“可惜,穆王府现在还是王爷当家!”
杜蘅不吭声了。
原本看在故人的情份上,不忍见她苦守十九年落个比上世还凄凉的下场,好心指给她一条明路。
既然人家不领情,她又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对情敌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种错误她前世犯过,今生绝不会再犯!
付珈佇冷笑道:“我原本对二小姐还心存愧疚,觉得自己不该突然冒出来,破坏你和世子爷的感情,甚至在见了你之后,差点萌生了退意。可是!现在,我还认定了世子爷,不止要嫁到穆王府,还必需是世子妃!有本事,你就去请旨,逼着穆王府跟我退婚!”
“付小姐多心了。”杜蘅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了句:“这种事,何必我来操心?”
人,果然是不能太好心的。
有人喜欢去撞南墙,她又何必拦着,搬了椅子看戏就是了。
付珈佇瞪大了眼睛,蹭地一下站起来:“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威胁我?”
什么叫“这种事”?“这种事”是指哪种事?
好象自己是一只虫子,压根就没放在眼里!
杜蘅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没瞧不起你。威胁?没必要。”可怜倒是真的。
不过,为了避免过度刺激到她,很好心地把这句话放在心里,没有宣之于口。
“你!”付珈佇只觉胸中气血翻涌,猛地冲过去:“我付家对穆王爷有救命之恩,你不过是仗着有世子爷的宠爱,凭什么这么嚣张!”
若不是付家没落,哪里轮得到她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
一根手指忽然出现,点在她的额头上,任她如何拼了全身的力,竟再前进不得半步。
初七歪着脑袋:“打架找我,小姐她不会。”
“初七乖,”杜蘅吓了一跳,生怕初七不管三七二十一拔剑相向,到时血溅三尺,她浑身有嘴都说不清了:“这位姐姐只是情绪激动了一点,不是要跟我打架。”
岂知,这番话听在付珈佇耳里,却是羞辱。
她恼羞成怒,吼道:“姓杜的,你欺人太甚!”
初七立刻阻止:“别这么大声,啾啾和谢谢会吓坏的!”
象是为了配合她,啾啾和谢谢及时在笼中不安地扑楞着翅膀,跳跃着,弄得笼子晃来晃去。
初七很不高兴,鼓着颊:“看吧!已经吓坏了!”
付珈佇起初还有些茫然,这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才知道她说的竟是两只鹦鹉,顿时一口鲜血涌到喉头。
跺了跺脚,拂袖而去:“算你狠!”
“她是谁啊?”初七闷闷不乐,把鸟笼摘下来,很宝贝地捧在怀中:“跑到这里来大闹,一点礼貌都没有。”
杜蘅想了想,道:“很久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初七摇头:“我看不象。”
“你觉得象什么?”杜蘅觉得好笑,随口问了一句。
“讨债的。”“噗!”杜蘅忍俊不禁,笑出声来,笑完又陷入沉默。
都说初七愚钝,可有时感觉却惊人的敏锐。付珈佇可不就是来讨债的?讨的还是一笔算不清的情债!
初七拽着她的衣袖:“小姐还要多久才消气?紫苏她们已经跪了很久了~”
“我没生气。”杜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