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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蘅不接茬,接过紫苏递来的茶,啜了一口。
周姨娘觉着无趣,强笑道:“奴婢给二姑娘道喜了!可怜夫人去得早,若是亲眼看到这一天,不知该多高兴……”
她抬了袖子假装抹泪,偷觑杜蘅的反应。
杜蘅放下杯子:“我还得去给祖母请安,姨娘若没事的话,我就要出门了。”
周姨娘装不下去,只得一咬牙,扑通跪下了:“二姑娘,我错了!”
“这是做什么?”紫苏忙去拉她:“快起来,让人看到,还当我们小姐怎么着你了呢!”
姨娘虽算不得什么正经的主子,却终归是老爷的女人,传出去于小姐的名声不好听。
“不!”周姨娘赖在地上不肯起:“二姑娘若不肯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有事说事,这算什么?”紫苏气得不轻。
“她喜欢就让她跪着。”杜蘅轻笑,起身往外走:“咱们走。”
周姨娘一呆,抬起头来,象是不认识似的,直愣愣地盯着她。
眼见杜蘅快要走出屋子了,周姨娘才如梦初醒,跳起来挡到她身前。
“二姑娘,”她神情焦灼:“我真的不知道前晚你没回。要不然,这么大的事,我也不敢拦着不往老爷,老太太跟前报啊~”
她越说越快,越说越气:“咱俩无冤无仇,四姑娘将来的婚事还指着二姑娘拉一把呢,我疯了才去败坏二姑娘的名声。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现在倒好,出了这个事全赖我头上了!我冤不冤啊!”
杜蘅不吭声,冷冷地看着她。
周姨娘被她看得流下汗来,小声嗫嚅道:“我,我真是冤枉的!二姑娘,你一定要信我!”
见杜蘅始终不发一言,周姨娘急了:“是柳氏,是柳氏那贱人使的奸计!我问过了,信本来是送到她那里的。她知道那晚老爷歇在我房里,故意半夜三更才打发个小丫头来传话。我,我哪知道她要说的是二姑娘的事啊?如今老太太要撵我出去!我冤啊……”
杜蘅冷笑:“我不是父亲,在我面前哭没用!”
“我的命真苦啊!家里穷,只能给人做姨娘!又没有儿子撑腰……”
杜蘅淡淡道:“你再嚎下去,我撒手不管了。”
“那,”周姨娘倒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立刻不哭了:“二姑娘想要我做啥?只管吩咐!”
杜蘅不答反问:“你能为我做什么?”
这话还真把周姨娘给问住了,张着嘴不知如何回答。
杜蘅笑了笑:“不着急,姨娘慢慢想,想好了再来跟我谈也不迟。”
说着,领着紫苏往瑞草堂去了。
她封了县主,老太太得了二品的诰命,杜松,杜荭,杜苓,周姨娘,陈姨娘都来道贺。
柳氏和杜荇被禁了足,也打发了丫头来道喜。
这里贺过一轮,那些管事,掌柜,帐房,稍有体面的婆子,大丫环位又轮翻来贺喜。
老太太和杜蘅都开了银箱,见人都有赏,还是双份,阖府欢喜。
巳时初,一些见机早的邻舍,以及杜谦太医院的同僚,开始陆续登门,轮翻拜访。
忽听得外面一阵噼里啪啦鞭炮响,下人气喘咻咻地跑来:“老太太,恭亲王府送贺礼来了~”
“恭喜舞阳县主,恭喜老太太。”管事道了贺,把东西送上来。
送给老太太的是一整套金云龙献寿的斗彩瓷器,一尊观音玉佛像,一斤极品血燕,一斤乌龙冻顶。
尤其那尊观音玉佛,雕功十分细腻,线条极流畅,观音的衣袂飘飘,手里拿着杨柳枝,端坐在莲花台上,神态很是安详。
一看就是宫中的御用之物,极之珍贵,老太太很是喜欢。
给杜蘅的只有一件,是一只长方形的盒子。
拆开面上包着的红绸,里面只莲花缠枝沉香木盒,打开,只觉金光灿然,瞬间耀花了众人的眼睛。
定睛一瞧,红丝绒衬底上,卧着的是一整套黄澄澄,金灿灿的金针!
盒内盖上嵌着一块薄薄的玉牌,上刻“法炙神针”四个龙飞凤舞的草字。
有人辩出,那是恭亲王亲笔。
这四个字,无疑是对杜蘅精湛医术的最高赞誉!比任何东西都珍贵,更有意义!
大家纷纷发表意见,称这份礼物,别出心裁,又最是贴切妥当,杜二小姐当之无愧云云……
正乱轰轰闹成一团时,外面又有人奔进来嚷:“燕王府贺礼到~”
把燕王府的人请进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又道:“平昌侯府贺礼到~”
一会功夫,忠勇伯,陈国公府的贺礼也都到了……
杜谦忙得象个陀螺,心里却乐开了花,走路象生了风。
杜蘅也忙啊,以前家里来客,不关她什么事。今天不同,贺她升县主,她不能置身事外啊,得出面接待不是?
可她也奇怪。
府里的人来贺吧,她就到竹院里支应;若是有夫人,命妇来访,便命人把人引到瑞草堂,她再带着人过去。
这一天的时间,就见她马不停蹄,一会回竹院,一会又到了瑞草堂,跟走马灯似地来回穿梭个不停,也不嫌累得慌。
周姨娘本也不是个蠢人,看了一天,终于琢磨点门道出来了。
二姑娘,她这是做给她看的!
变着法在告诉她,竹院寒碜,不体面,想换个舒适的,宽敞的院子。
再一想,整个杜府里,除了顾氏的烟霞院,老太太的瑞草堂,最宽敞的不就只有杨柳院了么?
周姨娘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二姑娘,这是要跟柳氏明刀明枪地对着干了?
二姑娘是嫡女,如今升了县主,夫君是小侯爷,又得了皇上皇后的赏识,往后的地位只会水涨船高,日子肯定是越过越红火。
跟她把关系处好了,不光是苓姐的婚事不用愁,好处更是数之不尽。
柳氏?到底只是个姨娘,而且她在府里一手遮天,万一被老爷扶了正,自己的日子只会越过越艰难。
斗倒了她,自个就稳稳地掌了中馈,而不用时刻担心被柳氏夺回。
让二姑娘跟柳氏开战,自个在一旁煽个小风,点个小火,就能从中获利,何乐而不为?
想明白了这一层,周姨娘也就拿定了主意。
但她还想让杜蘅亲口说出来,将来也好有个退身的余地。
瞅准了空子跑了趟竹院,可不管怎么旁敲侧击,拐弯抹角,杜蘅始终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话也不说,什么态也不表,真真恨得人牙痒痒!
她心里便明白了,二姑娘精着呢!不止不肯给她当枪使,还要逼着她跟柳氏撕破脸,不许她做墙头草。
柳氏在杜家经营了近二十年,家里的财权捏在她手里,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绝大部份要看她的脸色。
真要是撕破脸了,二姑娘有侯府撑腰可以置身事外,自己可就再也没了退路。
周氏犹豫不决的当口,张妈进了府。
她一进竹院,也不让通报直接进了杜蘅的屋,一进门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开了:“小姐,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哇!”
紫苏皱着眉,冷冷地道:“张妈,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按说规矩不用我来教。大喜的日子了,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
张妈猛地一扭头:“小浪蹄子!老娘伺候小姐的时候,还没你呢!我跟小姐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
只见她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似的,眉骨裂了道口子,左眼乌漆抹黑肿得只剩一条缝了。
紫苏唬了一跳:“张妈,你这是怎么啦?”
这一问,不得了,张妈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哎呀,我不活了!让我死了算了~”
“有什么事,好好跟小姐说,在这寻死觅活的也顶不了事是不?这几日府里人来客往的,万一给人瞧见了,传到老爷耳中,一怒之下把你撵出去,或是打个几板子,您十几年的体面可就全没了……”
紫苏几个好说歹说,连吓带哄地这才把她劝住,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原来她男人自摔了那一跤,银子流水似的花出去也就算了,他因为得卧床静养,一整天都在家,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还不许喝酒,脾气大得不得了。
每天在家摔盆打碗,动不动呼来喝去就算了,一个不如意,就要打人。这不,张妈眉上那道伤,就是他用茶杯给砸的。
张妈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种苦?
几天的功夫,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他生病了,脾气大些也难免,你多忍忍也就是了。”杜蘅柔声细气地劝。
张妈心里苦啊,他男人根本不是摔的,是夜里走半道上让人从后面用麻布袋套了头,狠狠地揍了一场,临了还扔下话,说叫他管着自家的婆娘,少在外面多管闲事!
换句话说,他是因为张妈才断了肋骨折了腿,这股无名火咽不下去,当然要往张妈身上撒!
一天照三餐赏她耳光,甩脸子,暴粗口,还动不动就把药碗摔了!
也不想想,那药是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张妈有苦说不出,望着杜蘅直流泪:“小姐,我受不了,你得给我做主哇。”
杜蘅蹙了眉:“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两口子的事,我怎么好插手?再说了,你男人也不是我们杜家的人,我也管不着他啊!”
“我不是让小姐管他,”张妈道:“是想让小姐帮帮我,我都快愁死了!”
“你想我怎么帮?”
张妈看她一眼,吞吞吐吐地道:“我男人突然倒下,肉铺的生意也没法做了。没有进帐,每天还要买药材,补品,银子流水似地花出去,实在是周转不过来。小姐,能不能,借我点银子应急?”
紫苏一脸诧异:“这才几天,就周转不开啦?”
张妈老脸一红:“你知不知道跌打药有多贵?尤其是断续膏,简直要老命!”
杜蘅扼腕:“若是你昨天来,怎么也要送你百八十两。可你也看到了,我的私己钱全拿出来打了赏都不够,还跟老太太借了一百两。这可,真是不巧了。”
张妈眼睛就不住往内室里瞄。
紫苏俏脸一沉,冷冷地道:“皇上御赐的东西,可不敢动,那是大不敬!”
张妈讪讪地道:“是是是,不止不能动还得贡着,这个理,我懂。”
“对不起,帮不了你。”杜蘅一脸歉然。
“小姐能不能跟鹤年堂的掌柜说说,让我先把药拿了,银子先佘着?”
紫苏冷笑:说得好听,佘着?以后还不是想赖到小姐头上?
“我先去问问,看有没有佘药的先例?若是有,就向柳姨娘讨个人情,让你也佘几副。若没有,我也无能为力。”
张妈火气噌地上来:“小姐不答应就算了,何必糊弄我?”
杜蘅笑容一敛,淡淡道:“我是不能答应。”
张妈一愣。
杜蘅不急不缓地道:“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谁没有几分脸面,谁没伺候过主子,谁又没有几分功劳?若是今天你来佘,明天他来佘,鹤年堂也不必打开门做生意,直接改成善堂得了!”
张妈张大了嘴,直接呆掉了。
老实木讷,寡言少语的二小姐,啥时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不过,”杜蘅话锋一转:“我升了县主,按例屋里得添人。我反正一个人,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你若是不嫌弃,拨两个人给你使唤,帮着伺候你男人,这倒是可以的。”
“小姐真会开玩笑,我眼下的处境,哪还养得起闲人。”张妈苦笑。
“既是我拨给你的,吃穿用度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