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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瞧着中间的姑娘,从未想过会有女儿家能弹出这般洒脱开阔的琴音。
曲子到这里尚未结束。
第三段是苏禧从吴郡回京城的路上写的。有一天晚上天降暴雪,狂风大作,几乎将整个河面都翻腾了起来。一边是近在咫尺的京城,一边是奔腾不息的河流,她的琴音越来越高,好像波澜壮阔、涛涛巨浪就在眼前,然后忽然注入了一道清流,在这狂风暴雪中冲出了一条归路。琴声悠扬,戛然而止,这便是最后的归处。
琴音落下,久久没有人回神。
直到苏禧起身向昭元帝行礼,皇帝才怔怔然回神,瞧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姑娘,竟然不知该用什么话语称赞:“……听说你师从谷桐先生?”
苏禧颔首,“回陛下,正是家师。”
“好……好,不愧是谷先生的徒弟。”昭元帝赞不绝口,感慨道:“朕许久没听过这般绝妙的曲子了。”
这时候台下众人才逐渐回过神来。如果说刚才他们痴迷的是苏禧的容貌,那么这会儿,便是完全被她的琴声折服了。
厉衍看向苏禧,仍震惊于她的琴乐之中,只听身旁传来一个杯子摔落在地的声音。
他循声看去,见威远将军之子吕江淮恍然惊醒,来不及掩藏眼里的痴迷专注。
至于傅仪,脸色更是好看了,若说刚才她希望苏禧出丑,那么现在,就是被苏禧反手打了一巴掌。
《春江花月夜》在《还归去》的衬托下,简直是不足一提。她怎么不知道,苏禧的琴声何时到了这般出神入化的地步?
昭元帝言出必行,赏赐了苏禧“贞静幽娴、和光同尘”八个大字并一些珠宝。
珠宝是没什么稀奇的,要紧是那八个字,能得到皇帝这样的赞赏,想必围猎结束后,苏府的门槛便要被说媒的人踏破了。
一家有女百家求,说的正是如此。
*
回到位置后,苏禧坐了一会,一个绿裳宫娥走来附在她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禧又坐了片刻,这才起身离席。
晚宴后面便是一片竹林,苏禧紧了紧肩上的披风,踩着月辉往林子深处走去。没走多远,便被身后一股力道拽入了怀中。她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卫沨捏住了下巴,不得已张开唇瓣,紧接着他就重重地压了下来。
“唔……”
苏禧毫无防备,轻轻地嘤咛了一声。
她越是扭动,卫沨握着她的腰肢就越紧。
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她的舌根被吮得发疼,黛眉轻轻蹙着,不大舒服的模样。卫沨亲得太狠了,她有些受不住,可是他的胸膛硬如磐石,她根本推不动,且又担心碰到他的伤口,不敢肆意挣扎,末了只能无力地用指尖抠着他的袖子,乖乖地任他亲着。
他今儿是怎么了?一见面就这样,她好像没有惹他生气吧……
半响,卫沨终于放开她,指腹轻轻婆娑她的小嘴,嗓音低哑道:“幼幼,我说过不许在别人面前弹琴。”
苏禧此时才明白他恼的是什么,轻轻地喘息,双颊绯红,“可是陛下发话了,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怎么可能拒绝……”
卫沨沉默不语。
今日她不知勾了多少人的心魂,他只想把她藏进口袋里,不让任何人看。
苏禧想起他今日受的伤,从他怀里挣开道:“你的伤势如何了?我白天见到李鸿的时候,他说你伤得很严重,伤口流血不止……”
卫沨瞧着她紧张的小脸,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些,道:“不太好。”
他这么一说,苏禧脸色白了白,“什么叫不太好?很疼吗?”
卫沨将她揽入怀中,长袍铺在地上,席地而坐,下巴贴着她光滑细嫩的脸颊,“唔。”
又是唔?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苏禧转身跽坐在他面前,看了看他的身子,“庭舟表哥究竟哪儿受伤了?”
卫沨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肩。
苏禧不敢用力,想看看他伤得如何,可指尖放在他的衣襟上,半天下不去手。总不能扒了他的衣裳吧?她咬着下唇,一脸为难。抬眸对上卫沨似笑非笑的眼睛,她泄了泄气,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甜白瓷的小药瓶,塞进他的手,“这是止血的药,回去后你自己多上一些,记得别每天都要换两次药。还有不能碰水,不能喝酒……”
说着,她凑到卫沨身上闻了闻,果真闻到了酒,登时就不高兴了,“你受伤了怎么还喝酒?”
卫沨握着她的手,轻轻婆娑她的指尖,低笑:“幼幼。”
苏禧顺着应道:“嗯?”
卫沨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像一个小管家婆。”
苏禧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甩掉他的手,“那我不管你了。”
不识好歹。
卫沨捉住她的手腕,重新把她锁在怀里,低头亲了亲她撅起来的小嘴,“就算是小管家婆,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小管家婆。”
第78章 月下妖姬
苏禧还是不高兴,“这个称呼把我叫老了,我才不是婆子呢。”
卫沨捏捏她的小脸,低声轻笑,“这么说,幼幼是想给我管家的?”
他强词夺理。苏禧脸皮薄,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戏弄,当即就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胡说。”
刚打完就觉得不对劲,果然,卫沨的眉头蹙了一蹙,脸上的血色也迅速退去。她的手举在半空中,小脸紧紧地皱成一团,既紧张又无措道:“我不是故意的……庭舟表哥,你没事吧?”
卫沨弯腰额头抵着她的颈窝,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幼幼,你想谋害亲夫么?”
苏禧刚才那一下捶得不重,她是知道自己的力气的,搁在平时卫沨根本不痛不痒,可是现在他受着伤,她还正正好捶在他的伤口上。她第一次见卫沨这样子,当即就吓得有点手足无措,“不是的,我……我帮你看看伤口吧,你怎么样啊?”
卫沨埋在她的颈窝缓了一会,手臂顺着圈着她柔软的腰肢,将她揽进了怀里。小姑娘身躯僵硬,动也不敢动。兴许是被他吓坏了,不敢再碰他。
他道:“让我抱一会就没事了。”
苏禧才不信他的鬼话,扶着他的肩膀推开他,看着他衣衫齐整的墨青色长袍,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咬牙解开了他的衣裳。
卫沨背靠着树干,握住她的小手,方才的疼痛已经缓和过来,他掀唇浅笑道:“真的没事。”
可是晚了,苏禧已经看见他被血迹浸透的内衫了。入目一片鲜红,她怔了怔,手上的动作也猛地僵住,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停止,生怕弄疼了他。她抬起双眼,水汪汪的大眼睛很快濡湿了,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你还说没事?”
卫沨忙捧着她的小脸拭去她的眼泪,安抚道:“只是一点皮外伤,修养几日就好了。”
苏禧被泪水模糊了视线,低头用手指擦了擦,“你别骗我,二哥也是皮外伤,可是你的看起来比他严重多了。”
卫沨见她不好骗,弯了弯唇,不置可否。
苏禧想起自己带了一瓶药膏,便小心翼翼地褪了卫沨的内衫,解开了他缠伤口的纱布。
这里竹林隐蔽,人烟罕至,不必担心会被人瞧见。
果见卫沨肩上有一道三寸长的伤口,伤口很深,皮肉外翻,此时还在流着血。苏禧鼻子一酸,眼泪又要留下来,她赶忙眨眨眼睛,掏出帕子给他擦掉周围的血迹,又打开甜白瓷瓶子往他伤口上倒了一些药。过了一会,伤口的血总算止住了,她神色一松,用刚才的纱布重新给他缠上。
缠纱布时双手免不了要伸到他身后,这么一来就跟苏禧主动抱他似的。他看似清俊,可是胸膛和肩膀都硬邦邦的,她一贴近,便能听到他胸口传来稳健的心跳,登时就红了脸。
苏禧低头不看他赤裸的胸膛,匆匆给他包扎好,双颊已经红透了,“好了……你快把衣服穿好吧。”
她红着脸颊的模样可爱极了,卫沨忍不住含住咬了一口她的小脸,低笑了笑,依言穿好衣服,搂着她的身子让她靠在自己右边胸口。
“你还疼吗?”苏禧老老实实地,不放心地问。
卫沨沉吟一声,“只要某个小姑娘不再打人就不疼了。”
苏禧咬了咬唇,“还不是你……”故意说那些话逗她。
但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她就不与他计较了。
卫沨用拇指婆娑她的睫毛,揉去她眼角的泪花,“幼幼,跳一支舞给我看吧。”
苏禧惊讶地瞅着他:“你怎么知道我会跳舞?”
她跟着董先生学跳舞只是为了塑造仪态,没有打算在人前跳过。毕竟在人前跳舞,是舞姬才做的事,是为了取悦旁人,恰好她又没有想取悦的人。况且她从未跟卫沨提过自己习舞的事。
卫沨道:“你忘了董先生曾是哪里的人?”
这么一说,苏禧想起来了。董先生是从宫里出来的,况且卫沨手伸得那么长,他清楚她的事也不稀奇。
苏禧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四周,虽然没人,可她还是怪别扭的。“这不太好吧。”
卫沨抵着她的额头,哄道:“就跳一会,嗯?”
他想看她别人看不到一面。
苏禧忸怩了一阵,虽然周围没人,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远处就是晚宴的篝火,自己和他在这里私会已经很不好了,还要……可耐不住卫沨的要求,加之她刚才又打伤了他,心存着愧疚,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
她走到几步之外,把身上的海棠红披风解了下来,露出里面的月白色蝶恋花纹短衫。
苏禧跟着董先生学了两年舞,去到吴郡后也每日都练习,并未荒废。许是常年习舞的缘故,她身段柔软,纤细匀称,只是这么娉娉婷婷地站在月下,便有种说不出的美好。
卫沨屈膝坐在树下,目光如水地看着她。
苏禧想了想,跳了一首董先生教的月华舞。
她莲步轻移,缓缓起舞。月华舞便是在月色下才跳得出来,只见她垂首旋转,嫣然纵送,裙裳的蝶恋花纹舒展绽放,月光流淌在她的裙上,像湖面折射的微光,水波粼粼。她像是入了画,一转身一旋转都带着一种幽静之美,让人看着痴痴愣愣。
然后月光透过竹林缝隙,比刚才更皎洁了一些。她的步履也变得松快了起来,海棠红绣并蒂莲绣纹鞋踩着脚下的泥壤,像春日里新发出来的一簇笋芽,娇嫩活泼,衬着她豆绿色的百褶裙,整个人便骤然鲜活了起来。远处鼓乐声平,觥筹交错,而她则宛如一抔清流,一抹月光,不由分说地敲开人的心扉,闯了进来。
月白色的袖子一点点滑落,露出那双灵动明澈的大眼睛,不等露完全部的脸,就一转身,一首月华舞已经跳完了。
苏禧重新披上海棠红披风,走到卫沨跟前,有点害羞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吧。”
卫沨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苏禧以为他没听见,又说了一遍:“庭舟表哥,我们……”
这次话音未落,就被卫沨一把拉进了怀里,不等她有所反应,他便托着她的后脑勺压了下来。
不远处,厉衍看着前方亲得难分难舍的两个人,脚下仿佛生了根,无法挪动。
他脑海里仍回荡着苏禧刚才跳的月华舞,那般柔软,那般灵动,仿佛月下的妖姬,把人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去,久久不能回神。
厉衍宴上喝多了酒,原想到这里醒醒酒,未料会看到刚才那一幕。他本来以为刚才的琴声已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