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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雁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
苏禧这才感觉到不对劲,缓缓睁开眼睛,两排小扇子一样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看向身旁的人。
就见卫沨泰然自若地坐在榻边的鼓牙绣墩上,薄唇噙着一丝笑,手边放着苏禧喝剩下的那半杯茶。他见苏禧的小脸又惊又愕,抬了抬眉,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还有半个时辰才结束,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苏禧猛地坐直身体,抱着软枕往美人榻里面挪了挪,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怎么在这儿……听鹤呢?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卫沨道:“没多久,两刻钟前来的。”却不回答她上一个问题。
苏禧统共才睡了两刻钟多一点点,也就是说,她刚睡下他就过来了?苏禧警惕地看着他,绷着小脸,“我上回已经说过了,你不许再来找我,你难道忘了吗?”
卫沨低声笑了笑:“没忘。”
“那你怎么还——”苏禧刚想斥责,可是一想到这儿是大庭广众,虽然有碧纱橱隔开,但是根本不隔音,旁边一有点什么动静就听得清清楚楚。她闭了闭嘴,小声地,生气地问:“那你怎么还过来?”
卫沨道:“幼幼,我来拿我的东西。”
苏禧莫名其妙地眨眨眼,她身上有什么他的东西么?
只见卫沨伸手,朝她身上探去。兴许是前两次给苏禧的阴影太严重,她下意识以为卫沨想抱她,想也不想地举起猩红软枕朝他身上砸去,道:“你不许碰我!”
卫世子被砸了个正着,往后退了退,正好也已经拿到了她身上的东西。他把软枕拿下,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禧:“上回打了我一巴掌还不够,今日又要拿东西砸我么?”
苏禧往后缩了缩,咕哝道:“那是你活该。”
说罢看到了卫沨手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她腰上的蓝色绣月兔衔枝纹的荷包。她眼里闪过一抹困惑,卫沨拿她的荷包干什么?然后便见卫沨打开了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条五色锦线编成的长命缕,她睁大眼,下意识伸出手:“这是我的,不是你的,还给我。”
长命缕送给男子是什么意思,苏禧心情十分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拼命想要回来。这条长命缕她是编着玩儿的,因为是第一次编这个,所以编的不好,别的姑娘会在上面串珍珠、红豆、铃铛什么的,唯有她这条,光秃秃的一根绳儿,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而且就算拿得出手,苏禧也不想送给卫沨。
他怎么好意思说这是他的东西?他要她的长命缕干什么?苏禧半跪在床榻上,伸手便要夺卫沨手里的长命缕。
卫沨把手往后举了举,他手臂长,这么一举苏禧根本够不到。他垂眸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只见她酥颊莹润,含羞带恼,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漂亮的不像话。他想起萧三说的话,姑娘家是要哄、要捧在手心儿里的,便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还有哪里难受么?”
他一碰触她,她立马缩了回去。苏禧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不要你管。”
卫沨弯了弯薄唇,动作自然地把长命缕缠到了自己的手腕上,见她气得脸颊鼓鼓的,洇出一层胭脂色的薄怒,既娇俏又娇憨。他拿起她掉在榻上的帕子,起身去一旁重新用冷水洗了,道:“既然病了就好好躺着,听话,一会儿我就离开了。”
苏禧扭头躲开他的手,不肯让他为自己敷帕子,不忘问道:“你为什么拿我的长命缕?”
卫沨的手顿了顿,不答反问道:“你编了打算送给谁?”
苏禧道:“反正不是你。”
过了半响,没听见任何回应。苏禧转回头,就见卫沨定定地看着她,乌眸漆黑,不动声色。她害怕他又像上回那样强迫自己,蜷起身子,把脑袋埋进膝盖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快走吧,我娘一会儿就会过来了,要是被她看见你在这儿……”
卫沨没有动,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前两回想必真把他吓坏了,如今见着他就一阵抵触,分明前阵儿见着他还会笑盈盈地叫他“庭舟表哥”。
苏禧等了半天也不见卫沨离开,她抬头,咬咬牙,爬向另一头准备自己下床。
他不走,她自己走还不成吗?
可是苏禧显然高估了自己,她中了暑了,浑身乏力,双脚刚一踩到地上,就软绵绵地跌坐在了脚踏上,摔着了屁股,疼得眼泪立即滚了出来。
卫沨赶忙把她从地上打横抱起来,放回榻上,语气无奈:“不是叫你好好躺着么?摔得疼不疼?”
疼死了。后背刮蹭道了榻沿,疼的要命。
只不过苏禧才不会告诉卫沨,那个地方靠近腰窝,再往下一点就是臀。她抿着唇,硬生生地憋着,一个字都不说。
卫沨瞧着她倔强的小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无奈,末了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道:“幼幼。”
苏禧眼里包了一包泪,看着卫沨的时候是模糊的,所以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只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妥协的意思。
卫沨弯起食指拭了拭她眼角掉落的泪珠,慢悠悠道:“我并非随意玷污旁人清白的登徒子。你若是不喜欢我那样对你,下回我会询问你的意见的。”
还有下回?
苏禧用手指擦擦眼泪,想问问他为什么亲她,只不过刚一张开口,就听见外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是殷氏的声音——
“幼幼,你好些了吗?”
第45章 荷叶凉茶
苏禧脑子一懵。
只听殷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瞅着就要走进碧纱橱内。苏禧霍地坐起,急中生智,把卫沨推到一扇百宝嵌花鸟纹曲屏后面,急急道:“你站在这里,不许出来。”
卫沨还想说什么:“幼幼……”
“嘘。”苏禧赶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屏风较小,这么一来他们两人就贴得很近,就见苏禧又长又翘的睫毛差点儿扫到卫沨的脸上,那双清亮干净的杏眼仿佛阳光下的湖泊,微波粼粼,熠熠生辉,能让人沉溺进去。
卫沨停住,看着她。
眼见殷氏就要进来了,苏禧匆匆回到美人榻上躺着,拿起冷帕子覆在额头上,做出刚刚睡醒的模样,睁开眼睛似醒非醒地叫了一声“娘”。
殷氏走到榻沿坐下,扶着她坐起来,见她小脸泛着薄薄一层红,气色比起之前好多了,稍微放心了一些,道:“还难受吗?我进来的时候见听鹤在外头睡着了,这个丫头,也太不上心了,主子病了她还在睡觉。都是你将她们宠成这个样子的。”
苏禧不吭声。听鹤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她心知一定是卫沨的人把她弄晕的,见殷氏说着说着就要罚听鹤了,便替听鹤求情道:“娘,听鹤姐姐一直在伺候我,我见她身子也有些不舒服,所以才叫她去外面歇会儿的,您就别怪她了。”
殷氏听罢,脸色这才缓和一些,让大丫鬟丹雾把手上的剔红食盒拿过来,道:“好了,瞧把你急的,我也没说要把她怎么,过来先把这一碗荷叶凉茶喝了吧。”说着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甜白瓷的小碗,里面盛着清清莹莹的凉茶,荷叶的清香扑鼻而来。
苏禧坐直身体,从殷氏手里接过小碗,低头喝了一口,凉茶里加了些许冰糖,清甜可口。她随口一问:“这凉茶是哪里来的?”
苏将军府距离这儿有半个时辰的车程,所以不可能是从府上做好送到这儿的。
殷氏见她喜欢,便说道:“是你少昀表哥从御和楼买来的。他听说你中暑了,关心你的病情,又听说御和楼的荷叶凉茶对解暑有奇效,就亲自去买了这一碗回来。”
苏禧正喝着,听到这话猛地呛住了,咳嗽得脸蛋通红。
殷氏赶忙给她拍背顺气,道:“慢点儿喝,怎么毛毛躁躁的,又没人与你抢。”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苏禧下意识往屏风后面瞥了一眼,见那里安安静静的,稍微有些放心了。她不敢再问什么,低头默默地喝凉茶,很快一碗凉茶就见底了。
殷氏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斟酌道:“幼幼,少昀说他知道一种消暑的法子,想过来看看你,你可要见他?”
傅少昀对苏禧的心思,殷氏多少能看出来一些。说实话,傅少昀确实是不错,相貌堂堂且不说,为人处事都很讨人喜欢,要紧的是他对幼幼颇为上心,这不,一听说幼幼病了,大热天里巴巴地就去了御和楼买凉茶,这份心思确实没得说的。
只不过傅少昀有梅氏那样的娘,苏禧要是真嫁过去了,指不定还怎么受委屈。殷氏心疼女儿,纵然觉得可惜,也一直没怎么往傅少昀身上考虑过。
可若是幼幼自己对傅少昀有情意呢?
殷氏拿捏不准女儿的心思,所以才用刚才的那句话试探了一下,想知道女儿对傅少昀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苏禧哪里知道自己的娘想了这么多,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屏风后面的卫沨不能被人发现了,多一个人进来,就多一分危险。她道:“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姑娘,少昀表哥进来有些不妥当,还是算了吧,我已经好多了。娘,咱们可以回去了吗?”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殷氏便也没有勉强,道:“可以了,等马车过来,咱们就能回府了。”
赛龙舟已经结束了,帝后二人也已摆驾回宫,重兰楼外面尽是往回走的马车。
苏禧扶着听鹤的上了马车,忍不住回头往重兰楼内望了一眼,见李鸿就站在碧纱橱外,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做贼心虚一般又飞快地回过头,钻进了马车里。
*
回府后,苏禧休息了两日,身子便完全好了。
今儿天气出奇的热。苏禧只穿了一件娇绿色的绣蝶恋花纹抹胸,外边罩了一件薄薄的罗衫,下面穿着一条散花绫的撒脚裤。她趴在凉榻上看琴谱,翘着双腿,裤子从脚踝处滑下来,露出一截又白又腻的肌肤,腰背若隐若现。她微微垂着眸,娇容含唇,米分唇喃喃,一张一合慢悠悠地背着琴谱,模样专心致志。
听鹤进来看到这一幕,硬是愣了好半天没回神。
听鹤有些荒唐地想,便是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了,恐怕也没有她家的姑娘好看。
苏禧抬头,见她呆愣楞地站在那儿,展颜一笑道:“听鹤姐姐,你想什么呢?”
听鹤回过神,脸红了红道:“姑娘,小厨房有个叫金桂的丫鬟想要见您,说是有话想对您说。”
苏禧正一心一意地背着琴谱,闻言道:“金桂?以前似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听鹤道:“她是前不久王管事从外头买回来的,入府才没几个月,姑娘自然不认得她。不过她行事规矩,又老实稳重,还做得一手好菜,大伙儿对她的印象都不错。”
苏禧翻琴谱的手顿了一下。她想起卫沨曾说过他在将军府安插了一两个丫鬟,那时候自己就想把这几个丫鬟找出来,无奈将军府的下人太多,找起来很不容易,后来只好暂时搁下了。
难不成这金桂就是卫沨的人?
苏禧稳了稳道:“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穿着丁香色襦裙的丫鬟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朱漆锦纹的托盘,走到苏禧跟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金桂见过九姑娘。”
苏禧不想被听鹤发现什么,遂道:“听鹤姐姐,你先出去吧。”
听鹤应声退出内室。
苏禧叫金桂起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听说你想见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