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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仪脸色倏然一白。那药瓶就在她的袖子,尚未来得及处理。
内侍应是,朝着她一步步走来。那脚步就像踩在她的心尖上,傅仪捏紧手心,心如擂鼓,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就在内侍将要搜她身时,一名宫婢进来道:“皇后娘娘,庐阳侯府公子求见。”
刘皇后顿了顿。厉衍平时与她并不亲近,且这种时候求见,不得不叫人多想。“宣他进来。”
那边傅仪既松了一口气,又将心吊到了嗓子眼儿。
就见厉衍一袭青紫长袍走入殿内,他脸色不大好,浑身湿透,像从水里洗过似的。这般模样出现在皇后娘娘面前算得上是失礼了。他跪在傅仪身旁,低着头,声音嘶哑道:“回禀皇后,依兰香是我带进去的。”
*
虽然豫王妃和皇后娘娘有意压下此事,然而却还是有人传了出去,不出几日,京城有头有脸的勋贵世家都知道了傅仪与厉衍的事情。一时间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当然大部分都是私底下讲的,因忌惮于豫王府和皇室的威严,谁也不敢摆到明面儿上说。
只不过傅仪的名声却是不好了。无论她是被人下药还是自愿为之,都给豫王世子卫渊扣了一顶绿帽子。
这件事处理得颇为隐蔽,豫王府对此讳莫如深,便是苏禧,也至今不晓得后续。
今儿卫沨去了皇宫,苏禧想着他肯定会知道些什么,便早早地坐在榻上等他。一等他回来,便从榻上跳下去,飞快地来到他跟前,热情殷切道:“庭舟表哥。”
把卫沨吓了一跳,忙接住她的身子,皱眉道:“好好走路。”
她肚子里还有一个,金贵得要命,卫沨哪舍得让她磕着摔着。
苏禧默默地“哦”一声,乖巧地踮了踮脚尖,替他脱下佛头青柿蒂窠纹锦袍,拉着他走到临窗榻上,瞅着他道:“你刚从宫里回来吗?”
卫沨如何看不穿她那点小心思,气定神闲地坐在榻上,不紧不慢地“嗯”了一声。
苏禧坐在卫沨的腿上,揽住他的脖子,仰着银盘一般的小脸儿,开门见山道:“你知道豫王府的事情吗?”
这阵子苏禧身上终于长肉了,先前的鹅蛋脸圆润了一些。卫沨伸手,捏了捏,没有明确回答她的话,“我关心豫王府的事情干什么?”
苏禧抿抿唇,一双璀璨明亮的圆眼睛瞅着他,理所当然道:“为什么不关心?当时你若是没有及时醒悟,那跟傅仪抱在一起的人,就是你了。”
卫沨重重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别胡思乱想。”
苏禧痛呼一声,抬手捂住脸,泪眼汪汪地控诉道:“疼。”
卫沨又给她轻轻揉了揉,沉默片刻,方才道:“厉衍替傅仪顶了罪,承认这件事是他所为。”
苏禧微微一惊。她知道厉衍对傅仪用情至深,但是没想到他竟愿意替傅仪顶罪。诱奸皇族贵胄的正妻,这罪名可不小。
果然,卫沨接下来道:“陛下下令将他杖责八十,褫夺了其父庐阳侯的官爵。并将其充军流放三千里,后日出发。”
苏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厉衍这辈子的下落与上辈子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他那般喜欢傅仪,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知是否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苏禧忽然想起,他将所有罪名都揽在自己身上,那傅仪呢?难道就没事了?
这厢,豫王府。
就像外面传的那般,虽然厉衍承认这一切是他的作为,但是豫王府却无法接受一个名声败坏的世子夫人。
更何况卫渊是清楚傅仪与厉衍之间的苟且的。
这日卫渊写好了休书,由豫王妃亲自转交给傅仪。
第128章 羊脂白玉
傅仪早已料到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是早与晚的区别而已,便是她设计了卫沨,卫渊成事后也不会放过她。然而她没有想到,与休书一块来的,还有一碗落子汤。
傅仪往后退了退,面上的平静终于挂不住了,脸色比手中的休书还白。她道:“娘,这是您的孙儿……”
“别叫我娘。”豫王妃面无表情地打断,眼神从傅仪身上一扫而过,仿佛一眼都不想多看。与先前慈蔼可亲的模样判若两人。“是不是我的孙儿你心里清楚。渊哥儿把事情都跟我说了,你还想糊弄我到什么时候?我看根本不是厉衍设计你,而是你们两个苟且偷情吧?你还有脸叫我娘?我卫家不需要你这样寡廉鲜耻的媳妇,更不需要那来路不明的野种。”
豫王妃一想起当初傅仪诊断出有身孕时自己的喜悦,就像活活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
傅仪的心越来越沉,张了张口,正欲替自己辩解。那厢两个嬷嬷已经走了过来,手里的粉彩水仙纹大碗盛着黑乎乎的汤药,一人一边架住她的手臂,端起碗,便往她嘴里灌来。
傅仪扭头不肯喝,看着豫王妃道:“娘,您相信我。我与厉衍从未有过……”
她顿了顿,后头的话,自然说不出口。
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豫王妃冷淡地吩咐道:“给我继续灌。”
那两个嬷嬷就掰着傅仪的下巴,把碗沿对着她的嘴唇,强行灌进了她的口中。
傅仪挣扎反抗,却如何抵得过那两个婆子的力气。药汁顺着喉道滑进了肚子里,她渐渐停止反抗,双目怔怔地盯着屋顶横梁,一眨不眨,仿佛没了生气一般。末了那两个婆子松开她,泰半药汁进了她的腹中,还有一小半洒了出来。她身子不稳,踉跄摔在地上,抬手,不由自主地覆上自己隆起的小腹,整个手臂都在颤抖。
豫王妃起身,平静地从她面前走过,不曾多看一眼。
院外的夕阳一点点坠落,暮色昏昏,被夜幕压着缓缓没入地平线,天将黑了。
傅仪坐上回庆国公府的马车,肚子隐隐作痛,起先还可以忍受,最后疼痛加剧,她额头不断地冒出冷汗,手脚冰凉,只觉得下身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雪青色的纻丝细褶裙被血水洇红,身下的毯子也很快铺了一层红色。傅仪的两个陪嫁丫鬟吓得脸色苍白,谁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们也被豫王府赶了出来,眼下慌得手足无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不知该如何是好。
傅仪蜷着身子躺在榻上,下半身疼得几欲麻木,她紧紧咬着下唇,感觉到有个东西正从自己身体里流出。她阖上眼睛,一滴泪从眼角溢了出来。
马车终于行驶到庆国公府门口,府里的人已经听说了什么,却只有傅少昀一个人过来接她。傅少昀大步跨上马车,掀开玄色车帘,见到傅仪身下大片的血后,狠狠一震,道:“仪姐儿!”
傅仪勉强睁开眼睛,抬起一只手,紧紧地捏住傅少昀的织金八宝纹袖子,“哥哥……救救我……”救救她的孩子。
傅少昀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两个丫鬟,此时没工夫与她们计较,抱起傅仪,赶紧往府里走去。
尽管如此,傅仪的孩子仍旧没有保住。
她醒来时第一件事便是抬手,按住自己的肚子,果然那儿空空的,一无所有。
庆国公府出了这样大的丑闻,庆国公夫人将梅氏狠狠数落了一顿,怪她教女无方。接着又把多年前的旧事翻出来说道,话里话外都是埋怨梅氏的,当然庆国公府世子爷、傅仪的父亲也逃不了。庆国公夫人怒声道:“瞧瞧你娶的好媳妇儿,她就是这么教女儿的,把我傅家的脸面都丢尽了!如今被豫王府休弃,又流了产,还与人传出那样的丑闻,她这一辈子都毁了。”
梅氏心疼女儿,自打傅仪回来后,便一直哭个没停。“娘如今说这话还有什么用?仪姐儿都那样了,您就不能先关心关心她吗?我可怜的仪姐儿,定是那庐阳侯府的厉衍逼迫她,不然她怎么可能……那天杀的厉家,把我的仪姐儿都毁了。”
庆国公老夫人被梅氏吵吵得头疼,跌坐回八仙椅中,一时有些喘不上气儿。
最后为了庆国公府的名声,庆国公老夫人与傅仪的爹傅举不得不一块儿做主,将傅仪送到外面的庵子里。
尽管梅氏一直反对,到了后日一早,傅仪仍旧被一顶轿子送到了城外善宁庵。
*
豫王府刚休了傅仪没两个月,就开始给卫渊另外相看姑娘了。
昭元帝立储一事迫在眉睫,豫王府自然想找一个靠得住的亲家,最好能在昭元帝跟前说得上话的。看来看去,最后看中了威远将军吕驰的女儿吕惠姝。吕驰虽不是言官,在朝中说话的分量也不大,但胜在手握兵权。倘若真有一日打起来,对卫渊是十分有利的。
卫渊像昭元帝请示了之后,哪知第二日,昭元帝竟将吕惠姝赐给了大皇子卫季常。
不止卫渊吃惊,就连这头晋王府的苏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
皇上为何会给姝姐姐赐婚?而且一点征兆也没有。
虽则卫季常至今没有成亲,吕惠姝一嫁过去就是皇子妃,可卫季常的身体……
苏禧挺着大肚子,走去书房向卫沨求证。卫沨正在翘头案后面看书,她上前,问道:“庭舟表哥,你知道陛下为何要给姝姐姐赐婚吗?”
卫沨放下手中的书,看向两步之外的姑娘。
苏禧不敢站太近,怕桌子的四角碰到自己的肚子。虽然卫沨已经让人把桌椅边角都用棉布包了起来,可她还是担惊受怕。因为她的肚子实在太大了,圆滚滚,像上元节满街都挂着的绣球灯笼,只不过比那要大上好几倍。她才七个多月,肚子比寻常妇人大了一圈,挂在她纤细娇柔的身子上,每走一步,都叫人心惊胆战。
卫沨最近都不敢让她出门,就在家中安心养胎。府里早早准备了十几个接生婆子,既有坊间经验丰富的,也有宫中医术高明的,就安顿在后头的几间屋子里,什么都不做,只等着苏禧临盆的那一日到来。
苏禧有一点点小毛病,她们都风声鹤唳。
卫沨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儿。天气渐渐热了,她只穿了一件藕荷色的半旧衫子,因许久不出门的缘故,露在外头的皮肤更加瓷白,像一块细润无暇的羊脂白玉,胸口一天天鼓张起来,撑得衫子紧紧的,像两个熟透了的小香瓜,勾人的不得了。
眼看着小妻子一天比一天可口诱人,他却不能碰她。卫世子缓缓闭了闭眼睛,许久才平复下心头的那股燥火,朝苏禧招了招手,“过来。”
苏禧还等着他回答自己的问题呢,就见他盯着自己瞅了半天,眼神乌泱泱的。她莫名其妙地过去,重复道:“陛下为什么要给姝姐姐赐婚?”
卫沨捏住她的小手,把她放到自己腿上,对旁人的事情不太感兴趣,淡淡道:“不清楚。”
苏禧不信,直起身捧着他的脸,鼓了鼓腮帮子,“你不是与大皇子走得近吗?为什么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卫沨不语,看了她片刻,忽然垂眸沉沉一笑。
就在苏禧不明所以的时候,他道:“幼幼,你变沉了。”
“……”苏禧话语哽在嗓子眼儿,脸颊倏然变得通红。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最忌讳的就是这句话,眼下卫沨毫无预兆地提起,她登时就恼羞成怒了,从他腿上跳下去,气鼓鼓道:“我走了。”
卫沨忙圈住她的小身子,贴着她的脸颊,含笑哄道:“别走。这个重量刚好,以前你太轻了,风一吹便能刮走似的,还是这样好。”
其实苏禧变重,完全是因为肚子多了一团肉的缘故,周大夫和产婆都说了,这阵子是胎儿长得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