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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却不慌不忙,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微微笑道:“不知道李密看到这封信会是什么感受?”
邴元真一把夺过信看了看,他顿时腿一软,重重地坐在榻上。竟然和刚才的信一模一样,半晌他才喘着粗气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邴尚书,你好歹是一朝尚书,到现在为止,连我的身份还想不到吗?”男子冷冷淡淡道。
邴元真盯着他。一阵咬牙切齿,“你是隋朝的探子!”
“我当然是,隶属于隋朝内卫军,不过我是一名文职军官。”
说到这,他又取出一封信,放在他面前。“这是另一封信,是楚王殿下给你的信。”
邴元真瞥了一眼信,鼻子里哼了一声,“又是假信!”
“是真是假,就由邴尚书自己判断吧!”
男子拾起皮袋起身道:“一个晚上足够邴尚书考虑了,我明天再来,告辞。”
他快步向大门外走去,邴元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密室里,邴元真盘腿坐在榻上,呆呆地望着满地的黄金锭,在身旁放着两份信,一封是他投降杨元庆的假信,另一封是杨元庆给他的信,真伪不知,这其实是一份特赦令,免去他的所有罪责,准他回乡归农,后面盖有楚王之印。
邴元真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真信,天底下还没有人敢私刻楚王印玺,更何况是隋军。
杨元庆答应给他特赦,这里面也包括他当初设计对付张须陀之罪,包括他辅佐李密之罪,当然,他更清楚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可能换来这样的特赦。
他想到了李密对自己的不仁,邴元真一直认为李密打压他是有很深的原因,因为他代表着瓦岗军旧部的利益,打压他,是为了彻底去除瓦岗的影响。
更重要是他已经看到了天下大势所趋,李密连杜萧联军都难以对付,更不用说强大的隋军,隋军强大的铁骑将横扫江南,李密灭亡是迟早之事。
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要替这个不义之人陪葬,既然杨元庆已经给了他特赦令,他为什么不抓住这个机会?
邴元真慢慢伸手拾起一饼黄金,紧紧攥住,就算为了这黄金,他也要抓住这个机会……给邴元真送信的男子叫王顺元,是内卫军中的一名六品文职军官,两年前奉命来江都建立情报堂,他开了一家客栈做掩护,客栈叫做‘顺来客栈’,也是位于城南,离邴元真的府邸并不远,站在客栈二楼,还能看见巷子口那株老杏树,
王顺元已经回来了,他就站在窗前注视着远处那株杏树,他心中有一种按耐不住的激动,两年来,他默默收集中关于江南的各种情报,每三个月汇总成册后送去太原。
平静地度过两年,几乎没有接到任何命令,一年又一年,他几乎感觉自己被遗忘了。
可就在这时,内卫军忽然来了一个重要的命令,由大将军魏贲亲自下达,还有楚王的亲笔信,他忽然意识到,隋军将要攻打江南了,这令他无比激动起来。
他一点不担心邴元真有什么问题,他对魏国的朝局了如指掌,一个被李密抛弃的重臣,他是绝对不甘心就此消亡,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第三章 劝降建德()
齐郡历城县,这里是窦建德的新都城所在,中午时分,窦建德和往常一样骑马在街头视察,他身后跟随着百余名亲兵。
已经到了最热闹的中午,但大街上的行人还是稀稀疏疏,难得看到三五成群的人出现,整个历城县的人口已剩下不到三万人,绝大部分都是军户。
窦建德早已习惯了这种人口萧条的场景,也没有什么感慨了,他知道绝大部分青州人都跑去了河北,有的从军,有的兴修水利,换取粮食养家糊口。
虽然窦建德有时也恨,但他心里明白,自己养不活这么多人,放他们去河北求生,也未必是坏事,只是看着大街上的萧条,他的雄心壮志也一天天消退了。
事实上连窦建德自己也对称帝没有了兴趣,他在孔德绍的劝说下,改称夏王,任命孔德绍为夏王府长史,所有的政务都丢给他去处理,他只管练兵,尽管他手上只有两万士兵,他也要把这两万士兵训练成最精锐之军。
“今天的粮食发放了吗?”窦建德回头问陪同他巡视的司马齐善行。
由于粮食紧张,窦建德早在去年秋天便实行了粮食配给制,每三天发放一次粮食,每人可得一合米和一条鱼干,老人和孩童减半,又杀了十几名贪污粮食的胥吏,虽然只能勉强维持半饱,但窦建德的治下始终没有出现饿殍遍野的灾难。
齐善行是窦建德手下第二号文臣,仅次于孔德绍,虽然能力不强,学识不著,但窦建德看中了他的正直清廉,便将粮食配给全权交给他处理,齐善行倒也尽心尽力。没有出现什么大问题。
他连忙躬身道:“回禀王爷,今天粮食都已发放,一切顺利。”
窦建德点点头,又问:“我听有人抱怨,说配给的鱼干普遍很小,这是怎么回事?”
齐善行苦笑一声,“殿下,现在海面风浪颇大。我们的船队都是小船。经受不起,所以一直在港中避风浪,库房的鱼只剩下小鱼了,这件事在前两天向王爷汇报过。”
窦建德这才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他忘记了。只得歉然地笑了笑,又问道:“那现在风浪情况怎么样?”
“卑职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不过现在才是一月份。有风浪也不会长久,估计船队已出海了。”
窦建德点点头,这时。远处一名士兵疾速奔来,“王爷!”士兵大声呼喊。
窦建德勒住了战马,他认出士兵是王府今天的当值,难道是王府出事了吗?
片刻,士兵奔跑而至。气喘吁吁道:“禀报王爷。。。隋朝使者来了,在王府等候。”
这个消息令窦建德愣了一下,隋朝使者怎么来了,他略一沉吟,立刻吩咐道:“回府!”
众人纷纷调转马头,护卫着窦建德向王府奔去。
窦建德的夏王府是利用原来徐圆朗尚未修完的鲁王府改建而成,占地不到二十亩,在天下所有的割据势力中,他的府邸是最小的一座,连刘黑闼的齐王府都比他大一倍,这固然是齐郡饱受战乱,人民困苦,无力大规模修建宫室,另一方面也是窦建德生性俭朴,不喜奢华的缘故。
此时在夏王府客堂内,杨元庆的使者温彦博正不慌不忙地喝着茶,孔德绍坐在一旁陪同。
温彦博是涿郡太守,因在均田制的推行上极为出色,成功调和了士族和庶民的土地矛盾,被树立为均田制典范。
温彦博也由此高升,即将入朝出任户部尚书,将直接主管天下均田制的推行,这次是受杨元庆的派遣出使青州。
之所以派温彦博出使青州,是因为温彦博一直被窦建德所敬重,窦建德在河北时曾几次邀请温彦博去他那里出任相国,都被温彦博婉拒。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窦建德大步走了进来,一进大堂,大堂里便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原来是温太守,多时不见,别来无恙乎?”
温彦博也站起身躬身施礼道:“来得唐突,未事先通报,请王爷见谅!”
“哪里的话,温太守肯来,就是给我窦建德的面子,哪里还需要什么事先通报,请坐下吧!”
窦建德和温彦博分宾主落座,孔德绍也陪坐一旁,窦建德又命人重新上茶,三人寒暄几句,窦建德这才叹口气,“去年夏秋连旱,使得青州六郡民不聊生,大都逃去了河北,我想问一问,逃到河北的青州民众大约有多少人?能否告之建德。”
温彦博想了想道:“不久前,我和楚王殿下也说到此事,楚王提了一下,陆陆续续逃去河北的青州民众大约有五十余万左右,逃去梁郡和东郡的民众大约有十余万。”
“那就七十万了!”
窦建德长叹一声,“青州六郡人口加起来也不过八十万出头,超过八成的人都逃走了,难怪青州千里荒野,狐死尚且首丘,人皆念故土,青州民众竟弃故土北逃,我窦建德有罪啊!”
温彦博劝道:“王爷应该知道民心思定已是大势所趋,今河北平定,各郡各县皆在推行均田制,实行耕者有其田,青州民众虽然无法在河北分田,但他们也有官田可种,租赋全免,官府还提供牛马帮助耕田,我南下时已是惊蛰时节,河北大地处处都在春耕土地,一片生机盎然,相反,过了黄河后却是一片死寂,土地荒芜,村庄破败,和河北形成鲜明的对比,王爷还不明白天下已是大势所趋吗?”
窦建德低头不语,虽然温彦博说的话让他很不舒服,但他却怒不起来,他心里很明白,就凭他现在的力量还想杀回河北,几乎就是白日做梦,他想阻拦隋军收复青州,也能是螳臂挡车,他其实已经熬不过今年了。只是。。。。。。
窦建德最终叹了口气,“我窦建德不过是农民出身,被逼造反,也算是建立了功业,可称一方枭雄,我已年近五十,早已过了不惑之年,我若投降杨元庆。杨元庆可能容我?或许他现在不会杀我。但日后呢?他坐稳江山,统一天下之时,还能留下我窦建德这个后患?”
窦建德说的是心里话,他也天下枭雄,他明白枭雄之心,杨元庆绝不会留下他这个后患。纵然是现在不死,将来也不会留下他,这是他最大的担忧。
温彦博微微笑道:“天下民心思定。就算王爷将来想造反,你认为会有多少人愿意追随?抛弃自己得到的土地,抛弃自己辛苦建立的家园。抛弃妻儿父母,有几个人做得到?正如王爷自己所言,已年近五十,膝下又无子嗣,王爷还能有几年可活。如此,又为什么要造反?楚王殿下心里有数,王爷其实反不起来。”
窦建德摇摇头,“就是楚王殿下心口不一。”
温彦博冷笑了一声,“说句不好听的话,王爷也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楚王若想杀王爷,铲除青州余乱,只要派一支万人骑兵横扫而来,请问以王爷的两万军队,能抵挡住三天吗?殿下若想杀王爷,还不容易吗?何必还要留个后患。”
温彦博的话使窦建德也有些疑惑了,他心里有数,他的军中只有几百匹战马,若真是一万隋军骑兵横扫而至,他的军队将一战而溃。
是的,杨元庆是很容易就能灭掉他,那为什么还要自己投降?窦建德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温彦博叹息一声,解释道:“这是因为楚王殿下已经心怀天下了,从大业六年王薄开始造反,至今已经七八年,江山凋敝,民生困苦,殿下实在不想再兴杀戮,所以他宁可宽容王爷,而且殿下亲口给我说过,当年王爷在河北征粮,并没有动义仓之粮,善待民众,就凭这一点,便可以饶王爷一命,王爷若降,可回乡养老,只要深居简出,不交结旧部,自然可以安享晚年,这是殿下的原话。”
窦建德被说动了,他也很清楚,天下大势已定,就算自己想造反,也不会有人响应了,更何况他已年近五十,膝下无子,已没有了造反的精力,他肯定是不会再造反了,只想平平静静地在故乡度过晚年。
关键是杨元庆是否会猜忌自己,有没有容人之量,听温彦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