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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管事无奈,只得把五吊钱交给元庆,他想偷偷看一眼院内,但他个子矮,看不到院中情形,他眼中闪过一丝恼火,转身悻悻离去。
元庆望着他走远,冷冷哼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梦吧!”
他转身回院子,刚走到院门前,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黑影向他身上疾速射来,随即传来妞妞的尖叫声,“快闪开!”
元庆一抬手便轻轻巧巧抓住了射向他面门之物,是一把用破剪刀头做成的飞镖。
妞妞练的是沈秋娘的武功,确实不适合元庆,都是小巧之武,比如轻功、暗器还有剑术,而元庆学的却是沙场征战之武。
“元庆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妞妞跑过来向他道歉,妞妞和他一样,已经八岁了,肌白如玉,双眉如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双瞳如葡萄般黑亮,鼻子和小嘴都精致异常,小美人的模样已经出来。
元庆笑了笑,“我知道,那条癞皮狗已经被我打发走。”
“哼!便宜他了。”
妞妞恨恨道:“他若敢有坏心,看我怎么收拾他。”
“他那副小身材,就算给他一百个胆,也谅他不敢!”
“元庆,快去吃早饭。”
沈秋娘拎个布包从房里匆匆出来,布包里是她抄的三十本金刚经,她要赶去书铺换钱,见元庆回来,便催促他,“芋头糜粥已经煮好,你和妞妞自己去厨房盛,我今天要去城外采药,可能会晚一点回来,如果中午我没回来,你们自己热饭菜,碗橱里都有现成的,妞妞,听见没有?”
“娘,我听见了。”
妞妞听说娘中午不回来,高兴得向元庆偷偷眨眼,元庆连忙把五吊钱递给沈秋娘,“婶娘,这是这个月的月钱。”
“嗯
!你放进柜子里,我要赶时间。”
沈秋娘急着要去交书,又叮嘱他们两人几句,便匆匆走了。
见母亲一走,妞妞立刻眉开眼笑道:“元庆哥哥,你不是说有时间会教我射箭吗?今天正好有时间,我们出去练习射箭。”
元庆挠挠头说:“恐怕今天我没时间,听说有族祭?”
“你不是最讨厌祭祀吗?反正他们也不注意你,不参加也没关系。”
妞妞话音刚落,刘二叔便笑呵呵出现在院门口,“元庆,帮我去挂灯笼吧!我一个人有点吃力。”
刘二叔就是元庆初进杨府时那个老管家,其实是长得老相,他才四十余岁,他是杨府的四管家,这些年他和妻子刘二婶一直对元庆都很关照。
“好!”
元庆答应一声,便跟刘二叔走了。
妞妞见元庆不肯陪自己去射箭,她撅起嘴满脸不高兴,半晌,她一跺脚,“你不陪我,我自己去。”
。。。。。。。
正门口,刘二叔和元庆正在安装灯笼,新年期间,大门口已经装了四个大红灯笼,但今天有族祭,按照杨府的规矩,必须安装十八个红灯笼,灯笼颇大,每一盏灯笼都仿佛一只磨盘大小。
刘二叔扶着木梯,元庆站在梯子顶上,将一盏盏灯笼挂上铁钩。
“注意!右面钩子有点松,得小心了。”刘二叔在下面提醒。
‘咳咳!’
大门内有人咳嗽两声,走出两名年少公子,两人相貌有些相似,都长得面如冠玉,神采飞扬,他们便是杨玄感的两个嫡子,长子杨峻,今年十三岁,在京城国子学读书,次子杨嵘,十一岁,跟随父母在宋州读书,准备明年满十二岁后也进国子学。
今天是正月初三,两兄弟各得十吊钱的赏钱,打算出去买书。
两兄弟都身着锦袍,头戴金冠,丰神俊朗,仪表不俗,尤其杨峻是嫡长孙,深得祖父杨素的喜爱。
元庆虽然也受杨素器重,但这种器重和杨素对杨峻的喜爱不太一样,对元庆的器重是一种偶发现象,没有系统性,主要受到杨素情绪的支配,杨素情绪好时,会非常重视无晋,情绪不好时,则会将他抛之脑后。
而杨峻则不同,他是嫡长孙,是杨素的第三代法定继承者,杨素至始至终都在关注他,给他最好的教育,从他五岁起,便请名师培养他,现在他师从国子学大儒王隆,已是满腹经纶,深得杨素宠爱。
或许是受母亲郑氏的影响,两兄弟对元庆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都不太喜欢,杨峻知书达理,还不表露于颜面,但杨嵘对元庆的鄙视,根本就掩饰不住。
杨嵘瞥梯子上的元庆一眼,撇撇嘴对兄长道:“大哥,我发现有些人天生就贱,心甘情愿去做下人之事,难怪别人瞧不起他。”
杨峻哼了一声,“二弟,下午还有族祭,我们得快去快回。”
元庆在他们头顶上装灯,他对杨嵘的讥讽就当没有听见,他对这两兄弟没有好印象,平时既不往来,也不理睬,如果是从前杨嵘讥讽他,他肯定会反唇相讥,骂谁在放屁?
但自从练武后,他的克制能力已经大大加强,对这种族人的讥讽已是处惊不乱,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底线,他都会心中淡然,一笑了之
旁边刘四管家却暗暗赞赏元庆有涵养,他是看着元庆长大,知道他小时候是惹不得的人,性子刚烈,从前谁敢这么辱骂他,他早就棍棒打过去,但现在他却能一笑了之,他知道这孩子不是软弱,而长大有出息了。
相比之下,杨氏兄弟虽然读很多书,却没有元庆这种心胸。
刘四管家笑了笑,给两兄弟打个招呼,“大公子,二公子,你们出去啊!”
杨嵘傲慢地一抬头,不理睬他,杨峻稍好一点,向他点点头,表示回应。
就在这时,一辆镶有银丝的马车飞驰而来,周围奔驰着十几名杨府骑卫,马车嘎地一声,停在府门台阶前。
杨嵘脸色一变,惊恐道:“是祖母来了!”
元庆在梯子站得高,他早就认出那辆马车,那是杨府主母贺若云娘的马车,也就是杨素的妻子。
贺若云娘是上柱国贺若弼之妹,开皇五年,杨素前妻郑氏因病去世,而贺若云娘才二十九岁,正寡居在家,由独孤皇后牵线,贺若云娘再嫁给杨素为续弦,进入杨府至今已有十二年。
隋朝的妇女地位一向很高,这是延续北朝的影响,在北朝,由于‘将相多尚公主,王侯娶后族,故无妾无媵,习以为常。’从北魏开始,到北齐时形成**,以至于‘举朝既是无妾,天下殆皆一妻。’
当然,妻妾成群者也不乏其人,只不过只娶一妻已是一种普遍的社会风潮,追根原因,这是恒代之遗风,受鲜卑拓跋人的社会风俗影响。
而南朝则完全相反,妇女处于社会底层,婚姻之家,数十年不相识,惟凭信命赠遗成婚。
而北朝妇女,为子求官,为夫诉屈,上交下游,夫唱妇随,里里外外,全靠‘女强人’,如此,丈夫怎么敢和妻子叫板,因此惧内之风盛起,所以杨坚家有妒妻,杨素家有悍妇,都是极其正常之事。
虽然隋朝建立,标志着一个统一王朝的出现,但隋朝的本质依然是鲜卑王朝的延续,这种胡族妇女强势的遗风远远没有消亡,甚至一直延续到唐朝武则天以后,随着武则天严厉打压关陇贵族,妇女的强势地位才开始逐渐减弱,直到宋朝理学之风盛起,妇女的地位才彻底被压制回底层。
贺若云娘有着胡人血统,长得身材很高,又肥又胖,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座肉塔,据说她年轻时很美貌,但元庆却不太相信,一个长着扫帚眉、三角眼的女人,就算再年轻,也美不到哪里去?
不过如果说贺若云娘性格暴躁,他却相信,贺若云娘的傲慢和脾气暴躁在整个杨府都出了名,不懂得低调做人,这一向是贺若家的传统。
马车停下,贺若云娘在两个丫鬟的扶持下,从马车里下来。
。。。。。。。。
第十五章 杨府争权(上)()
贺若云娘头上梳着高达一尺的高髻,头发上珠光璀璨,脸上涂得雪白,一张猩红薄嘴在雪白的脸上格外刺眼
她身上穿一条淡紫色的六幅拖地长裙,后面还有一个小丫头帮她提着长长的裙边,下马车时,她浑身肥肉颤抖,使得几名骑马侍卫都忍不住扭过头去。
在她身旁跟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干瘦妇人,元庆认识她,正是他小时候进府时那个浑身散发着臭味的猫头鹰妇人,也就是帐房马管事的老婆,她姓豆,叫豆三娘,但大家背后都戏称她为‘隔夜豆腐’,暗讽她身上酸臭。
元庆从木梯上跳下,站到一旁去。
而杨氏两兄弟想躲开已经来不及,杨峻杨嵘只得硬着头皮,万般不情愿地跪下见礼,“孙子叩见祖母!”
贺若云娘微微点头,她那肥厚的眼皮抬一下,露出她三角形的瞳孔,目光落在杨家两兄弟的身上,她对杨玄感极为憎恶,自然对这两兄弟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你们两人,不好好在家读书,想到哪里去野玩?”
两兄弟心中暗骂,却又不得不恭恭敬敬回答:“回禀祖母,新年先生给我们放三天假,今天正好有族祭,因为还有半天时间,我们便想去,准备祭祀后读书。”
两兄弟无论仪礼回答都无懈可击,贺若云娘也找不到他们的岔子,她的目光移动,落在了元庆身上,但她没有过度关注,她见元庆身着一袭布衣,便以为是一名下人的孩子,她不感兴趣。
但旁边的豆三娘却认识元庆,她在贺若云娘耳边低语:“夫人,他就是玄感的那个私生子。”
“哦——”
贺若云娘长长地哦了一声,这私生子她是知道的,她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鄙视,这种鄙视既是针对元庆,也是针对杨峻和杨嵘兄弟,她和丈夫几个儿子的关系都很恶劣,彼此暗斗了十几年,尤其和杨玄感的关系是水火不容。
“你就是那个杨元庆,玄感在颖州生的儿子?”
她虽然没说私生子,但意思很明显,元庆躬身行一礼,淡淡道:“祖母说得没错,我就是那个私生子。'千千小说'”
元庆的回答让贺若云娘一愣,她脸色露出一种嘲讽的笑意,冷冷哼了一声,“那你见我为何不跪?”
元庆依然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我若给祖母下跪,岂不是有辱祖母身份,所以我觉得还是不要下跪的好。”
贺若云娘猩红色的薄嘴一撇,眯着眼上下打量他,嘴角露出了一丝刻毒的笑容,她忽然回头问豆三娘,“你说我要不要他下跪?”
豆三娘连忙谄笑说:“夫人,他自己也说了,下跪有辱夫人身份,我觉得夫人就当他不存在吧!”
贺若云娘的脸上越来越得意,她最后仰头尖声大笑,旁边还伴随着豆三娘那猫头鹰似的喋喋怪笑。
她笑声一收,对元庆冷冷道:“还算知趣,知道自己身份低贱,以后我都不需要你给我见礼,最好离我远一点。”
贺若云娘也不再理会杨峻兄弟,在丫鬟的搀扶下走进杨府大门,元庆望着她肥硕的背影走远,他淡然一笑,又对刘二叔道:“二叔,我们继续挂灯笼
。”
杨峻兄弟爬起身,杨嵘冲着贺若云娘的背影重重‘呸!’一声,“这种女人也配叫杨府的主母?”
他又狠狠瞪元庆一眼,“你真是太丢脸了,没见过你这么下贱的杨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