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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笑颜唰的站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水,瞪着老奶奶一个字一个字的重复了一遍,“他、不、是!”
“恩……看来情况还蛮严重的……得请打鬼棒来了……”老奶奶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
“他不是——”笑颜握紧双拳,冲着老奶奶的背影大吼。眼圈激动得红红的。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狐狸才不是什么——
不,他不是!
“你少自欺欺人了。”老奶奶安静的回头,瘪瘪的嘴吐出一句。
笑颜顿时跌坐到床上。
是的,她知道。她当然知道!她他妈该死的当然知道!
狐狸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还可能站起来!狐狸的十指骨头尽断,他怎么可能下一刻就伸手为她拭泪!狐狸一身都是伤口,怎么可能走了那么久一身白衣一点血迹都没有!还有他的眼神——
浅笑从容,这不是一个绝境中的人该有的眼神!
可是……
她没办法相信啊……
要她如何能相信,那样浅笑盈盈的狐狸,那样武功高强的狐狸,那样小气抠门的狐狸,那样心思深沉柔软的狐狸,就——
她不信,她不愿相信啊!
所以她宁愿相信,狐狸是发生了奇迹,身体一下子复原了!不然怎么可能死人没有尸体呢?对不对?
笑颜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救命的稻草,扑上去就拉住老奶奶的衣襟:“没有死,才没有死!没有尸体的,他还活得好好的!我能摸到他!!”
“没有尸体?”老奶奶一愣,本想推开笑颜的手松了下来。盯着笑颜看了一眼,老奶奶诧异:“咦?你也有?”苍老枯瘦的手就抚上笑颜的左眼角。那里,一滴朱红的泪痣鲜艳欲滴。
“怎么?”被她鸡爪样的手摸得不自在,笑颜下意识的让开一点。
“这个东西……”老奶奶叹了口气,拉着笑颜回到床边,“坐……奶奶给你讲讲吧。
“它……也叫情人泪,据说有这样的泪痣,是因为在上辈子错失了挚爱,心有怨念,便以身体为祭与恶魔达成契约,取心头血滴于眼角,留作下世轮回相认。可是,这种行为是有悖伦常的,所以他们注定了被世人诅咒,被神鬼捉弄,一辈子颠沛流离,桃花不断却无一善果,直到找到那个让他愿意订下契约的人……”
“如果找不到呢?”笑颜忍不住插嘴。
“那就一辈子孤老终身,到老到死对着镜子一遍遍的泣血哀鸣。”
笑颜摸着眼角的泪痣,心在颤抖,眼泪簌簌而下:“就是说……只要靠近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是。”老奶奶也伸手颤巍巍的摸到自己皱成菊花的脸上,“一辈子,不得善终。”说到这里,老奶奶浑浊的眼睛有片刻的迷离,像在透过门板看着什么一样,最终只是化成一声叹息。
笑颜力尽的靠在床头柱上,仰起头闭上眼,眼角滑落一串串的泪珠。
本来她不信鬼神,不信轮回,可现在却由不得她不信。事实如此,只要跟她亲近的,都没一个有好结果。桃花不断,无一善终!
“我想,你见到的,应该是执念。”老奶奶忽然开口,鸡爪样的手拍拍笑颜的肩。
“执念?”笑颜睁开眼。
“就是人死前过于执着的念想,当它执着到可以违逆天命之后,就会形成灵体去完成他的意念,所以你能摸得到他。”
“是……吗……”笑颜颤抖着唇,笑得凄美,终于泪雨滂沱。
他说过,他一定,会送她出去!
——他做到了!
……
“可日子还是要过的。……你身上的伤还蛮重的,我去给你采点草药,你休息一会,静一静吧。”老奶奶站起身,悄悄擦掉眼角的晶莹。
“恩……”
三月轻雨润如烟,燕子飞时,雨打芭蕉泪。
接下来的日子,笑颜一边养伤,一边跟着老奶奶当起半巫半医的巫女来,四处为村民驱邪看病,倒也很快被村民接纳了。
时值盛春,漫山遍野的绿,点缀着朵朵春花,小鸟飞来飞去,交织出一片祥和的安宁。
长发在腰间扎成一束,笑颜穿着白衣红裤的巫女衣装,在小木屋门口忙碌着,将一颗颗小臂长短的大草药挂上晾衣绳,晒干。奶奶又上山采药去了,这阵子为了她身上的伤,以及小产后的虚弱,奶奶可是费尽了心思调理。
“十九姑娘,十九姑娘!”一个村妇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笑颜回头,看清是张猎户的妻子后,放下手里的活计去扶村妇:“张婶,怎么了?”
“柱子他爹,他爹进山里打猎,给毒蛇咬啦!”张婶急得直跳脚,拉着笑颜就往外跑,“他爹腿现在肿得,就跟个大馒头似的!”
“等等,我去拿药箱!”笑颜推开张婶的手,转身奔进小屋。没一会就冲出来,一边把药箱往身上背,一边对张婶道:“快带路!”
“好!”
小村落本来就不大,两人没一会就来到张家。
张家是猎户家庭,张猎户是村里有名的神箭手,每次打猎从来不会空手而归。
笑颜一进门,就看到炕上张猎户正躺在床上哼哼,床头是一碗清热解毒的地黄糊糊,病人右脚被特意架高,脚踝处肿成了大馒头。
“架这么高做什么!”笑颜赶紧冲上去推开架高伤脚的枕头,找了根麻绳将大腿处绑住,然后从药箱里取出小刀,割开伤口,黑色的血马上噗噗的涌了出来。
张婶一见那么多血,马上心疼的大叫一声,捂住眼不敢看了。忙把外头的铁柱唤回来,让他帮着笑颜给他爹处理伤口。
笑颜按住张猎户的脚,将毒血不停的往外挤。黑色的血被挤掉,暗红色的血慢慢流出。笑颜又挤了一会,让铁柱帮忙从箱子里拿药,却见铁柱没动静,便回头一瞧,张铁柱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
笑颜嫩脸窘红了一下,赶紧伸手自己拿过要箱子取出伤药,给张猎户上了药,包扎好。
“还好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蛇,回头去我那边取点药材熬药喝个两天,清掉余毒就好了。”笑颜背上药箱。
“谢谢啊,谢谢十九姑娘!十九姑娘,晚饭就在这儿吃吧?今天他爹猎了一头小山猪!”张婶忙热情的拉住笑颜。
笑颜笑着推开张婶的手:“张婶别这么客气,我还得赶紧回去,奶奶回来找不着我又该急了。”
“这样啊……”张婶想了想,“铁柱,把山猪给十九姑娘扛上,送十九姑娘回去!……”
“哎,张婶!不用的!治个病举手之劳而已,张婶你不用太客气了!……好了我走了!铁柱大哥你也别送了,我认得路的!”笑颜背着药箱匆匆离开。
对这热情的一家人,笑颜只能落荒而逃,她现在已不敢再靠近任何的温暖。
摸着眼角的泪痣,笑颜苦笑。她的靠近,只会为别人招来灾难而已……
晚上,奶奶回来没一会,张铁柱又来了,还扛来了一只小山猪,且说什么都不肯再带回去了,只取了点草药就回家了。
望着那只足有半个桌子大的“小”山猪,笑颜和奶奶头痛。
然后她们足足吃了一个月的山猪肉。
这一个月里,张婶对笑颜特别关心起来,时不时就到她家来串门,时而带着铁柱一起。每每都是她黏着笑颜讲东讲西,笑颜一边忙碌一边不时答上两句,张铁柱则坐在边上傻乎乎的看着笑颜傻笑。
笑颜已经十八岁了,也曾差点就是一个孩子的娘,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还不明白这娘俩的意思。可是既然不能答应他们,就也不该给他们希望。所以笑颜对张婶的热情始终是爱理不理的,对张铁柱更是正眼都没一个。奈何这张家母子还真是有毅力,热脸贴冷屁股贴了一个月了,都丝毫不见气馁。
“这个……十九姑娘啊,婶子看你也不小了,这个姑娘家啊,总不可能自己过一辈子的是不……”张婶跟在洗衣服的笑颜旁边又开始了。
“张婶费心了,十九的命是奶奶救的,十九现在只想照顾好奶奶,其他的,什么都不想。”笑颜用老奶奶做借口推脱。
“你这孩子呀,就是孝心可嘉……咳,你看我们家铁柱怎么样啊,他小子虽然愣了点,但是憨实呀!打猎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一点也不比他爹差……”张婶胳膊肘拱拱笑颜。
笑颜一回头,张铁柱望着笑颜憨实的笑。
“张婶,”笑颜长长叹了口气,从洗衣盆里收回手,甩掉手上的水,望着张婶正色道,“张婶,其实十九也不对,不该瞒着您,让您误会这么久。其实……十九已经许了人了。”
“啊?……”张婶吃惊了,“这……你相公他——”
“……张家婶子!十九姑娘!太好了你们都在!快,快逃啊!楚国打过来啦!”远远的,就听见村北的小虎子的大嗓门。随着他的喊声,凌乱的脚步声也正啪嗒啪嗒朝这边奔来,应该都是逃难的村民。
笑颜一惊,站了起来。
张婶顿时腿都吓软了,由铁柱扶着跟笑颜打了个招呼就匆匆跟着村民逃命去了。
“哎呀呀,那头刚才说什么?”老奶奶刚好采了药回来,卸下药篓。
“小虎子说,楚国打过来了!”
“啊?那赶紧,快把屋里头那个蓝布包袱拿出来,我们也快逃!那些楚国蛮子,个个身高八尺,凶神恶煞,杀人都不眨眼的!”
笑颜按奶奶的指示进了屋子,果然看见炕头上有个小蓝布包袱,布已经很旧了,却油光泽泽,应该是经常抚摸的缘故。来不及多想,笑颜拎了包袱,冲出门拉了老奶奶,就追着村民跑远的方向过去了。
村民跑得步伐杂乱,烟尘扬扬,很容易找到。笑颜拉着老奶奶,一直跟着村民冲上了山,她才惊觉不对。这是一座双子山,分成东山和西山,中间是一条极险的栈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哪是逃难的场所,这根本就是阎王殿的刑场啊!
“站住——大家都别跑了!快回去,回去啊!”笑颜焦急的在后面挥着手大喊。
奈何前面的逃命都逃疯了,谁还听得进她的话。
“不要再上去了!回头啊——”笑颜放开奶奶,全力冲上去,冲进村民大部队里,不停的拉住人直喊。
“十九姑娘你想死不要拉着我们!”村民愤怒的推开笑颜,又急切的奔往山腰高处。
“不要,不要再上去了!”笑颜急切的大喊着,却被后面涌上来的村民不断推来桑去,怎么也站立不稳,很快就又被推到了队伍最后面。
“上面有埋伏啊啊啊啊啊——”笑颜双拳紧握,放声狂喊。
在她的最后一个“啊”尾音未落,无数的箭矢如同蝗虫一般飞来。跑在前面的村民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纷纷坠落下山。后面的村民惊慌万分之下,又掉头奔逃,背对着利箭却只让更多的人被一箭穿心,掉下山崖。
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不断的有人坠落下来,飞起的血花落到绿叶上,刺痛了笑颜的眼,震痛了笑颜的心。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