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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装到什么时候?”是皇帝没什么情绪的声音,“朕知道你醒了。”
好熟悉的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哦,对了,是那天晚上。窗外大雨哗啦啦地落下,而她擎着烛台立在床前,淡淡道:“既然醒了就别装了,我可没功夫陪你玩。”
那时候,躺在床上重伤未愈的人是他,而她,还不曾落到这深宫罪妃的身体里。
浓密的睫毛轻颤两下,叶薇慢慢睁开眼睛。她没有抬头,而是定定地看着身下的被褥。冰滑的丝缎贴在掌心,缠枝花纹牵连不断,一如这理不清的因缘。
“看着朕。”皇帝的语气并不强硬,叶薇却不知怎的竟不敢再拒绝。
红唇微抿,她偏过脑袋,翦水秋瞳终于对上他的面庞。
眼前的君王已经换下了那身庄严的冕服,玉冠束发、身姿颀长,月白深衣襟口绣了繁复的使君子纹样。明明是极儒雅的装束,穿在他身上的意味却全然不同,雄姿英发、刚烈慷慨,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严竟丝毫不曾减少。此时正是黄昏,有淡淡的金光从轩窗外照进来,他漫不经心地立在那里,不用说一句话便让人不自觉臣服叩拜。
叶薇看得有点愣。
原来人的变化真的有这么大,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重逢,她委实不敢认他了。
“这是什么眼神?”皇帝随意在一旁的胡床坐下,“想谢谢朕救了你?”
叶薇双手撑着床榻,让自己坐起来。可她伤得太重又两天没有进食,根本没有力气,最后还是扶着床柱才勉强坐好。
“陛下想证明自己确实是济人于危困的君子?可您来得未免迟了一点。”
不知感恩就算了,居然还敢跟他冷言冷语。要换了别人他会当这是以退为进的邀宠手段,可这个叶薇分明还是在死亡线上徘徊的人,哪儿来这么大胆子?
太过诧异,皇帝反而轻轻地笑了,“你当初在储玉宫的时候没学过规矩?就这言行举止,琉璃也让你过了关?”
琉璃就是尚仪管氏,平时都在御前当差,只有新人入宫时会调去储玉宫教导新进家人子规矩。
她还真没跟管尚仪学过规矩。不过小时候家中的傅母颇为严苛,如何与上位者打交道她恐怕比真正的叶薇还要懂得。
毕竟上一世时,她的仪态风姿可是被长辈称赞为“当皇后都是够格的”。
但现在不是展现她有多么优雅高贵的时候。
“陛下生气了?您要责罚臣妾么?”她语气淡淡,“反正臣妾这些日子也被罚得够了,不在乎多一项罪名。”
她说完这句话轻轻别过头,似乎不想再看他,然而轻微颤抖的肩膀却泄露了不一样的情绪。
她在发抖。
她很害怕。
年轻的君王眼神幽深,打量着面前的女子。那身让他心情复杂的银朱色袄裙已经被脱下,换上了象牙色的寝衣。殿内光线柔和,他能够看到她白得近乎通透的皮肤,瘦削的肩膀和小臂。这样一个纤纤弱质的美人,说出来的话却十足硬气,当真是矛盾得紧。
他本来因为她的态度有点愠怒,然而看到这倔强外表下不经意流露的脆弱,忽然就被触动了心中某处,语气也软了下来,“你多大了?”
莫名其妙的问题让叶薇有点诧异,“臣妾……”上辈子死的时候是十六岁,但叶薇现在已经……
“十七。臣妾十七岁。”
“十七。”皇帝重复,“比朕小七岁。”
“……是。”
“明明还是个小姑娘,脾气这么倔做什么?”他摇摇头,仿佛真的是长辈在教导不懂事的小辈。
虽然皇帝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但叶薇见装柔弱奏了效,也就顺着道:“臣妾知道自己性子不好。陛下要是不喜欢,就让臣妾自生自灭了吧。”
皇帝不动声色,“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发抖?”
叶薇神情不变,“镇痛药药性快过了,臣妾很疼……”
皇帝沉默地看她片刻,忽然大笑。这一回不同于方才只过脸不走心的笑,连眼睛里都溢满了笑意,直看得一旁的高安世傻在那里。
“陛下,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叶薇蹙眉。
“别恼别恼。”皇帝握握她的手臂,“朕就是觉得,你挺有趣。挺好。”
他即位四年,后宫虽不像前朝那样佳丽三千,却也储了各式风情的美人,可如眼前这种看似柔弱静雅、实则逞强到底的女子还从未见过。
当真是新鲜。
笑够了之后皇帝咳嗽一声,看着沉默不语的叶薇道:“好了,朕既然救下了你,便已管了这事儿。你不用担心。”
叶薇抬起头,有点惊讶的样子。
“不过你得先记住一件事。”
“什么?”
皇帝视线扫到她身上,口气不再温和,带着不能忽视的压力,“你白日穿的那身衣服,以后不许那么打扮。”
☆、3 局势
羽睫轻颤,叶薇抿了抿红唇,慢慢道:“诺……”
皇帝并不欲跟她解释什么,吩咐完之后就在床边坐下,正好宫娥也端了熬好的薏米粥进来,恭恭敬敬地跪在脚边,“奴婢伺候娘子用膳。”
高安世解释道:“叶采女您两天不曾进食,得先用些东西才好服药。”
叶薇点点头,宫娥便端着白瓷小碗凑到面前,小心翼翼地盛了一勺喂她。她配合地低头,一缕发丝顺着滑落,左手抬起拂过鬓发,手指上包扎的纱布便深深刺入皇帝眼中。
“怎么,你手也伤到了?”
叶薇仿佛才察觉般,瞥一眼受伤的手指,那里已经能感觉到轻微的痛意,看来苏才人并没真的把她骨头踩断,“陛下不知道?”
皇帝摇头。当日他将她从行刑中途救下,召了侍御医前来诊治,在确认能救活后便把她丢给了御医照料,并未多加过问。
叶薇垂眸思考一瞬,再抬头时已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也没什么,不过是苏才人看臣妾的手指碍眼,所以想替臣妾去了它。”
皇帝何其敏锐,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苏氏踩的?她踩断了你的手指?”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讶异。
叶薇不说话,熟知内情的高安世代为解释,“是。御医说了,叶采女的中指指骨曾被重力碾压,好在没有断裂,只是关节脱位。”
高安世大抵明白皇帝的心情,那苏才人怎么说也是煜都官宦人家出身,居然这般不知分寸。亲自动手惩戒宫嫔,手段还这么狠辣,也不知家里是怎么教的!
皇帝慢慢握住叶薇受伤的手,试探着碰了碰指尖,“很痛么?”
“还好。”
她越是轻描淡写,他越是不痛快。十指连心,被生生踩得关节脱位岂会不痛?苏氏倒是会选地方,不去慎刑司历练下都可惜了。
看到皇帝的反应,叶薇悄悄松了口气。不枉她故意激怒苏才人,受这么一番苦楚。当时她虽然不确定皇帝会不会来,却把该做的都做好了。让苏氏亲自对她动手,回头见着皇帝才有告状和博取怜惜的由头。
唯一的意外就是她没料到苏才人这般犀利,下手的位置真是选得不能更妙……
“苏氏……”皇帝轻声道,“朕倒是有一阵子没好好和她说说话了。”
他语气暗藏深意,叶薇小心地掩住了唇角的笑意,温顺地垂着头不再言语。
。
息瑶宫蕙轩殿内,璟淑媛周氏愤怒地将一枚金钗砸向跪地的女子,“废物!”
苏才人被砸得额角微红却也不敢动一下,“臣妾知错了,娘娘息怒……”
“息怒?你让本宫息的什么怒!你没听到吗?叶氏醒了,陛下亲自去看她,还说了好一会子的话……”咬牙切齿,“让你想办法处理了叶氏,你就能处理到陛下跟前去!还被逮了个正着,现在这个烂摊子让本宫怎么收拾!”
“臣妾……臣妾也不知道陛下会突然来啊!”苏才人心中委屈,“那个叶薇以前明明软弱又没用,谁知道她居然敢私逃出宫,臣妾措不及防啊!”
“还有脸狡辩!一个小小的采女都看不住,本宫留你何用!”
璟淑媛心腹婢女琥珀劝道:“娘娘,如今不是发火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要早做对策!”
“作什么对策?”璟淑媛气极反笑,“陛下的性子你们不知道么?他这般对那个叶采女,就是对她上了心。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回倒是长出个大麻烦来了!”
“娘娘的意思是,陛下看上叶采女了?”苏才人惊疑不定。
“不然呢?”璟淑媛想到这个就窝火,“那个叶薇是这一届家人子里长得最美的,从前要不是太过软弱,陛下岂会注意不到她?你知不知道本宫想了多少法子,才让她至今没有面君侍寝的机会?你倒好,竟帮了她这么大个忙!”
苏才人想到叶薇远胜自己的美貌,心头暗恨,“可是娘娘,如果让叶氏得了宠,那咱们的秘密……”
她还敢提起这件事!
璟淑媛逼迫自己沉住气,不再理睬那个愚蠢的女人,“琥珀,你再回忆一下,那天晚上你和那边的人见面时,叶采女真的看到了么?”
琥珀谨慎道:“奴婢不清楚,可是等奴婢听到声响过去查看时,确实看到叶采女匆匆逃离的身影。奴婢觉得,她就算没有听到我们的谈话,也一定察觉了什么,才会那个样子……”
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如果不是认为叶薇知道了什么,她们当初也不会痛下杀手。
闭了闭眼睛,璟淑媛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本宫是兜不住了。琥珀,吩咐他们摆驾,本宫要即刻前往椒房殿,求见皇后娘娘!”
。
后宫风云变幻,叶薇的日子却过得清静。皇帝自那日离去之后就没有来过,但走之前应该跟下面交代了什么,这几日不仅没有别宫的娘娘来探望,就连和她同住一宫的苏才人都没有上门找麻烦。
她养伤之余,终于抽出空把自己的处境分析了一下。
此时正是延和四年七月,距离她上一世死的时候已经过了四年有余,如今在位的皇帝正是当初的太子。也就是说,那杯毒酒喝下去,她不仅没死,灵魂还跨越了四年的时光,附到了同样中毒而亡的叶薇身上。
她不知道这算怎么回事儿,轮回转世,还是借尸还魂?国朝道教昌盛,她上一世也时常出入道观,对佛家这套前世今生的理论一贯不以为然,如今却被狠狠打脸,真是觉得心很累。
关于叶薇中毒的经过,她也借着闲谈的名义打听了一遭。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拾翠殿本就不多的婢子突然全被差事叫走了,留叶薇独自在殿内。等她们回来时,才发现她口吐鲜血、瘫倒在地,脚边是砸得粉碎的杯子。
茶水里下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喝下去原本绝无生还的道理,谁承想会有她这缕游魂附上,给了太医抢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