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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毕罢,烟落含笑谦道:“我技艺浅薄,让您见笑了,合音不上,倒反而破坏了你曲中浓烈的思念之情。”
南宫烈爱怜地轻轻抚摸过手中的长笛“相思”,低声道:“姑娘吹箭技艺高超绝伦,绝不输于我,只是合奏原是需要彼此间的默契,有情才有默契,情深情切才能融入其中。这世上,终究只有她与我心意相通啊。”
感慨长叹一声,他又道:“今日姑娘肯与我合奏,原是想一解我心中思念的凄苦。我在此谢过姑娘的良苦用心。”说罢,他已是有礼地朝烟落一揖。微敛的目光,突然注意到烟落手中的短玉箫,那温润的质地,那形状,他突然惊呼起来,“这玉箫,便是‘相守’!怎会在你的手中?我说怎的那萧声的音色如此相似。”
“‘相守‘?”烟落娟秀的眉心因着浓浓的疑惑而拧成深结,她将玉箫摊在手中,递至他的跟前,疑问道:“你是说,我手中的臣箫便是‘相守’?”
南宫烈自烟落手中接过玉箫,那样的短小精致,是他们南宫世家代代家传的宝物,他凝视良久,深邃的黑眸之中已是盈然可见点点泪光,他略微粗糙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玉箫每一弯细腻的弧度,目光眷眷纠缠其上,神情如熏如醉,仿佛失去很久的珍宝一夕之间又回到自己的身边般,哑声问道:“姑娘,这玉箫,你是从何而来?”
烟落微一凝神,想一想道:“这是我娘亲给我的,大约是我七八岁上下的事了,彼时我方学会吹箫,娘亲便将这玉箫交给了我,让我好好收着。这管玉箫短小精致,音色珠圆玉润,我十分喜爱,便一直随身携带着,几乎不曾离身。”她娓娓道来,心中不免疑惑万分,眼前的男子衣着华贵,气质相貌不凡,想来定不是池中之物。听他所言,这玉笛“相思”与玉箫“相守”原是一对,又怎会玉笛在他的手中,而玉箫却在自己的娘亲李翠霞手中,这中间也不知有什么曲折缘故。
南宫烈猛一抬头,复又仔细瞧着她,仿佛想从她的脸上望出无限美好的往昔回忆来,声音里似有着极大的震动,颤颤道:“你娘亲……是谁?你……又是谁?”
烟落如实答道:“我是风晋皇朝原户部尚书楼封贤之长女,楼烟落。我娘亲便是尚书府的二夫人,名唤李翠霞。”她亦是想知晓个中缘由,是以如实告知。
此时,一分皓月又向西沉了一沉,天际之中扑棱棱几声响,有几只晚归的昏鸦籁籁略过清澈的湖面,带出一脉清爽的水雾,落定在枝头栖息,夜色已是渐渐裢去。
他神色一变,双肩微微一颤,原本几乎要跃出喉口的一颗心鄹然落回胸腔,难掩眸中失望。楼封贤,他自然很熟,从小一道长大的情分。可是李翠霞?这是一个他从未曾听过的名字。兀自讪笑一声,却有着难掩的沙哑,他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呢?原本就是不可能的。
可转念一想,他便觉得还是有些不对劲,双唇紧紧抿住,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月光仿若昏黄黯淡的影子,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之上,她眉眼之间的风情,甚至是那淡漠静雅的气质,几乎便活脱脱是司凝霜少女时的影子,临水照花,如倒影般相似。天底下会有这般巧合之事么?
楼烟落,他脑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双眸突然一亮,似一道蓝色电光瞬间劈下,照亮的周遭,令他猛然忆起一桩久远的事来,他惊诧道:“原来是你,澈儿自定州带回来的风晋皇朝的皇后。我说这名字怎是听起来这般耳熟。”
其实,澈儿的所作所为,他不是不知晓,却并未加以阻止,毕竟相爱却不能相守,这般的苦楚他自己已是前熬了二十余年,他不愿澈儿再赴他的后尘,任性也好,执着也罢,人总得为自己活一次。而旁人在他耳旁提起此事之时,总是以风晋皇朝皇后相称呼,甚少提及她的闺名,是以方才他一时未曾明白过来。
他问的话有些突兀,烟落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仍是得宜大方的答道:“不错,便是我。”
“你可曾经是风晋皇朝先帝风离天晋的楼婉仪?”南宫烈又追问一句。
楼婉仪……
晚风徐徐吹过,荡起湖面之上层层涟漪,破碎的月影,泛起阵阵疏冷粼光,激起她眉间亦是微微荡漾。记忆自轻渺的尘埃中凸显,楼婉仪,这是多么久远的称呼了,久到她几乎都快忘却自己曾经是风离天晋的妃妾。而婉仪,那还是她初初入宫时的称谓了。
声音有着几分优惚,她颔首答道:“是的,我原本是风晋皇朝先皇的妃妾,初初入宫之时名位便是婉仪。”心中着实不解,这样久远之事,面前的他,又是如何得知?
南宫烈凝神思索片刻,又问道:“曾经,风晋皇朝回赠南漠国一副画,听使者回来描述,称献画之人便是当时的楼婉仪。听闻楼婉仪边画边舞,舞姿精湛,画工超绝,一柱香内毕罢,不知是否如此,亦不知是否是姑娘本人?”
烟落讶异他竟是知晓得如此清楚,心中不免怀疑起他的身份来,口中仍是谦虚道:“雕虫小技而已,不植一提。风晋皇朝才女辈出,会此雕虫小技之人比比皆是,不足为奇。”
“雕虫小技……”南宫烈轻喃道,眸中原本暗沉的辉色,突然如星波浩浩流转。一曲画舞,怎会是雕虫小技呢,普天之下,他只见过司凝霜作此一舞。一舞如惊鸿,惊破当空皓月的辉映,他犹记得,那时的她秀发飞扬,裙摆如旋开的花,舞于那冰凉的万人台之上,一任秋露侵染她月白的罗抹。玉绫罩纱,如烟雾一般,婉如游龙,翩若惊鸿,待舞毕,脚下一幅巨大的牡丹百花图已是成就。惊艳全场,震惊全场。而楼婉仪相赠南漠国的山河落日图,他亲眼见过,那行云流水般的大气,精湛绝伦的技艺,他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盛况,会是多么令人震惊。
夜色渐渐褪去,似一分分紧迫的催促,天,就快亮了。
烟落敛一敛衣裙,含着得体大方的微笑福身道:“月亮西沉,再过一个时辰,天都要亮了。我先告辞了,烦请告知东仪殿如何走。”
南宫烈怔怔自回忆之中回神,轻轻一笑,遥遥一指指向西南方向道:“你顺着湖边一直往前走,在第一处岔口左拐,再穿过落叶林,便到了。这个还你。”他将手中玉箫交还至烟落手中,神色已然是恢复身侧潺潺湖水般的宁静。
烟落浅笑着转身,随着她的走动,衣裙飘摆纷飞,在夜风之中,翩翩如一只晶莹亮翼的蝶儿,静夜里落花芬芳簌然,那样的婉转委地,轻扬飘逸,偶尔落下一片至她纤弱的肩头,却又立即翩飞而起,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南宫烈久久站立,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直至不复可见。心中却有一念愈发强烈,那样清晰的强烈使得他的心簌簌跳动着,几乎克制不住要跃出喉。
关于风晋皇朝这位传哥皇后的来历,他自是听过不少,自从澈儿将她从风晋皇朝带回,各种流言纷飞,传的是沸佛扬扬。好似听闻她的母亲是歌伶出身,一名风尘歌姬能生出这般不凡的女儿来么?
她长的这般像司凝霜,甚至连那淡漠疏离的气质也十分相似,同样的多才多艺,同样的画舞,会是巧合么?还有那支玉萧“相守”,又怎会在她手中,当如何解释呢?她会不会根本就不是那名歌伶的女儿?她,会不会是司凝霜的女儿?会么?
长眉深深拧起来,有些事,他需要去确认清楚,方才他忘了问她的年龄,澈儿要娶她为王后,应当会知晓她的生辰八字。
转身离去,波光潋滟的湖水流光之中清晰地倒影着他略显沧桑的浮影……
数日后的一夜,天空中正下着泠泠细雨,秋衣更浓。
深广的殿宇之中有清冷的寒香,似乎是远远廊下的玉蕊菊花开了,疏冷的香气被冷风冷雨一浸,愈加有冷艳的气息。
烟落静静坐于长窗之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手中早已是凉透了的茶水,心神不宁,神情怔忪,昨天她听宫女私下议论,道是风晋皇朝那边,风离御已是兵临晋都城下,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凉州与灵州亦是兵起,一时间是战火纷飞,异常激烈,成败皆在此一举。身处南漠的深宫,她不知外边的战况巨细,心中难免有些着急。
怔忪的瞬间,只听得“吱呀”一声悠长,殿门似被缓缓推开,死深而来,风离澈不过是着家常青缎锦袍,绣着缠绕延伸的云龙纹,他一步一步走进来,落地声声闷如惊雷,他便是带着殿外那样疏冷的香气缓步踏进。
那样凝重暗沉的脸色,令烟落的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风离澈轻轻“嗯”了一声,侧首,冷眸向身后的宫女一觑,身后一名随侍的宫女立即毕恭毕敬地端上一盏玉盘,玉盘之中似是盛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那名宫女将药端至烟落的面前的案几之上,随即敛衣福身退出了殿外,并将殿门轻轻合上,可那样轻合而上的搭扣声,却令烟落的心中根狠一震。
她的心,一分,一分,冷了下去。
面前的白玉瓷碗,玲珑剔透,黑白分明,里面的药汁,漆黑不见底,偶尔有一两点尚未过滤去的渣滓漂浮其上,刺鼻浓郁的气息,几欲另人作呕。
隐隐知道他要做什么,烟落缓缓垂下双手,紧紧绞住衣摆下角,呼吸渐渐沉重而急促起来,那声音如一击接着一击的鼓拍,绝望地敲打在耳边,晃得她耳上银线流苏的耳坠亦是轻微晃动,细看之下,整个人竟是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风离澈在她对面座椅之上坐定,深刻的五官此刻已是平静如止水,激不起一丝一毫涟漪,他淡淡道:“这是一碗堕胎药,你喝下它。下个月初,我们大婚,你还是我的王后。”
四周静谧下来,静的只能听见他的呼吸之声,似是带着清冷而漫长的意味。
烟落望着他,哀戚一笑,微微侧身,徐徐推开身侧的长窗,一瞬间,仿佛有剪剪风贯入大殿,风吹过窗边幽寂垂地的帷幕,像有只无形的大手,一路汹涌直逼上前,逼上她的心间,沁凉的风随着窗子的推开涌上她渐渐惨白的脸颊,涌进她渐渐涨痛空白的头脑。
瞧着她低眉不语他突然沉声开。道:“今日是风离御第四次攻城了,看起来他似乎很着急,急于拿下晋都。可是战争这种事,愈急愈是难以如愿,其实照他目前的实力,将晋都再围城个一年两载的,不攻而破也未尝不可能,而不会像现下这般元气大伤。”
顿一顿,他微微冷笑起来,笑意似雪白犀利的电光,慢慢延上眼角,又道:“据我的内线密报,风离御好似病重亦或是伤重,连月来经常呕血不止。看来,他似乎是等不及要攻下晋都了。”
烟落不动声色,暗暗屏住呼吸,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担忧,只问道:“怎么会?他一向行事稳重小心,为何此次如此急躁?”风离御素来深谋远虑,不应当这样才对,会不会是与自己有关,急欲恢复政权,再挥兵南下,夺回自己?会么?他会做这般傻的事么?
他伸出手,突然擒住她的一只纤纤素手,握在掌心之中仔细椽捏着,他的目光有些深沉得捉摸不定,又有些惘然的飘忽,静静道:“我对他为何如此行兵打仗,并不感兴趟。我只知道,他如果这样五次、六次都攻不下晋都,必将士气大减,届时只会更加不利,更加久久攻不下晋都。”
“不过……”他欲言又止,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