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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第一日,应当算是……挺完美的,至少住处可以打上九十分。
☆、56·天作之合
即便刘婉贞是事事依着宁博闻的性格,却也不表示她全无秘密;比如阿兄让她邀阿容来做客;可不能说是他的提议;只说是他们兄妹二人的秘密,刘婉贞便听了。
这这辈子自出生后她就极少见到她的阿爹阿娘,在出嫁前;几乎都是听长兄的,长兄说什么便是什么;后来遇到了宁博闻,此为她生平最坚持的一件事,若是不嫁他,还不如死了好,是以她嫁了;婚后听宁博闻的。
刘婉贞原是极简单的人,此生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兄长,一个是丈夫,更何况她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便答应了历祯帝。
而宁博容对此丝毫不知。
实则刘湛也不知道,他这会儿正处于相当艰难的时期。
这年代北地情况的恶劣,要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他是重生没错,但客观环境怎样他并不能改变,而上一辈子他从未参与过北地的战争,只知道这场战争延续了三年多,用不少大梁将士的鲜血堆积出来的胜利不过是一场惨胜,并不值得称道。
甚至因为这一场战争,大梁的将士伤了元气,养了好些年才养回来。
刘湛心中清楚,不管他此世想要过怎样的日子,要防备哪些人,要感谢哪些人,要做一个怎样的帝王,他都是一个大梁人,他清楚这个国度的将来,明白自己肩负着怎样的责任,所以他才会来这北地。
理想再如何丰满,也改变不了现状,他毕竟没有神仙之力。
“左师,怎么样了?”他到了这里,左重自然也来了,此时的左重身披重甲,脸上略有疲惫之色,手臂上被包扎好的地方隐隐有血色沁了出来。
左重原就身材高大,一身名士风流的范儿,但此时却全然变成了铁血将军的风格,若是宁博容在这里,恐怕会看一会儿才认出左重来,因为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完全不同了。
听刘湛问话,左重叹了口气,“天气转暖了,本是我们反攻的好时机,偏偏对方换了一员统帅,竟是死都不肯退。”
刘湛冷笑,“打到这种程度,他不退,我们更不能退,冯将军那里怎么说?”
左重摇摇头,“情况不大好,他之前的伤就没好透,本身那冯义就是个犟脾气,又硬要领兵出征,他的意思自然也是出战,而不是拒城固守。”
“先将他安抚下来,这一仗要怎么打先定下来,”刘湛淡淡道,“如今士气太低迷了,我虽不大会打仗,但是听那几个老将军的话还是会的,这一仗,我亲自上。”
“四郎!”左重一下子站了起来,重重道:“你不行!”
“为何不行?”刘湛反问。
左重瞪着他,“你若是有闪失怎么办!”
刘湛轻笑,“左师,你也知道,我如今可不比几年前那样羸弱,万里书院给了我的,可不仅仅是那些知识。”
“那又如何?此为战场!刀枪无眼,这——”
“左师,你是自小看着我的,我前十几年的人生如何?”刘湛认真道。
左重不说话了。
“从我记事起,就从没有多少真正平安的日子,涉险而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时候我没事,这会儿更不会有事。”若是他那么容易死,早就不知道那那宫廷中死了多少次了。
左重皱着眉,“可战争与那种并不一样。”
“没什么差别的,”刘湛轻轻一笑,“只得更艰险才是,我宁愿面对这样光明正大的刀枪剑戟,而不是那些从暗处射来的箭,左师,我必须要加重一些筹码,让那些暗处射箭的人更添几分顾忌。”
左重叹气,“罢了罢了,反正我也说不过你,你若要亲自上,我自护持在你左右。”
“多谢左师。”
“对了,阿容她——去了京城。”
刘湛惊讶,“她何以去了京城?”
“宁博闻调任鸿胪寺卿,她只是到京城暂住。”
刘湛默然,“是否是姑姑请她去的?”
“这个却是不知。”
刘湛苦笑,她在京城又如何?他又回不去,越是在艰苦的环境中,他就越是想念宁博容,但是此等话自是无人可说。
这种苦闷,或许便是被称为“相思之苦”的东西?
刘湛想到此间,反倒失笑,摇了摇头不去想了,现在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花在儿女情长上。
反正,凭他对宁博容的了解,这个坚定决绝的女子,定然是不会轻易答应旁人的提亲的,崔氏看似不露声色,实则心中通透,因宁博闻、宁博裕之事,在宁博容的婚事上必然更加慎重,这都是能争取下的时间。
只需要——再给他两年。
宁博容此时正坐在院中梧桐树下的秋千上,瞧着院中里里外外忙忙碌碌。
她已经住在这里两天了,刘婉贞又派了四个婢女两个婆子并两个仆妇来,甚至搬来了不少好东西,是以才会这样折腾起来。
宁博容托着腮看着,她知道刘婉贞大抵是想要通过讨好自己讨好宁博闻,但是面前这个女人……就有点诡异了。
“小娘子放心,水静的身契都到了小娘子手中,如今自然就是小娘子的人了。”面前的女子跪得笔直,口吻淡淡的,却也能听出相当的诚意。
宁博容皱着眉,“可你原是圣上给阿嫂的女官,怎可能随便给我?”
“我已遭公主贬谪,我们说是女官,哪里又是真的‘官’呢,”水静自嘲道:“实则不过仍是公主的奴婢罢了。”
例如水静水絮这等,原也是宫女,这年代的宫女也只是从民间采买来的,她们这些高等宫女被称一声“女官”,不过是说来好听的,因为服侍的人地位高,她们自然也能享受高人一等的待遇,实则,一样是签有卖身契的,不过是卖身给官家罢了,而只需要上头一句话,照样是能赐给旁人的,最常见的便是赐予官员为妾,这对于她们而言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但水静不想这样。
自从那天水絮与她说过那席话,水静回去想了一晚,第二日便自请公主将自己赐予宁博容。
于是,她今日便来拜见新主。
宁博容是不懂这个世道女官啥的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但是原本是公主的女官,被赐到她身边,想想都怪怪的好吗?而且她身边原本的贴身侍女是阿青,这样一尊大佛往这儿一放,这要让她怎么办啊!
叹了口气先让水静起来,宁博容想了想,叫上阿青拐进了之前水絮提过的小楼。
“阿青。”
“小娘子,我明白,实则我并不介意,”阿青认真道,“若是在云州,小娘子身边有我尽够了,但如今是在京城,虽说只住两三月,却也要有往来,阿青从未来过京城,却是一窍不通,若是有这水静在,她原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对京城人情世故怕是知道得极清楚,对小娘子大有裨益。”
宁博容蹙眉,“可我只是住上一阵子就会走的啊。”难道还要将这水静带回云州吗?
其实阿青说的她未必不明白,而长公主会将水静赐给自己,定然是宁博闻同意了的。
“小娘子,这必然是有大郎的用意在的,如今大郎调任鸿胪寺卿,不比任云州刺史时,能够时时照应家里,这水静在你身旁,即便是大郎和长公主远在京城,云州也无人敢看轻于你。”
毕竟水静受罚之事,云州众人并不知道,只知道昔日长公主身边春风得意的女官被遣往了京城,且水静在云州与各世家贵妇多有往来,本就是一交际好手。
当然,水絮或许比她更熟悉一些,但是,水絮却是不可能被送到宁博容身边的,这也太刻意了。
宁博容心思通透,其实只是想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并不高兴。
她不喜欢水静,自然也不想接受这么一个婢女,可这偏是推也推不得的,水静又不是一般的奴仆。
踩在木质的楼梯上,她推开一道暗门,便看到宽敞的长廊,走过就是这座府里的书阁了,刘婉贞实则也挺爱念书,宁博容觉得她就是那些个“言情小说”看多了,才会……这年代自然也是有那些个故事的,什么才子佳人书生狐仙,刘婉贞就特别钟爱这种小说,还有这种戏,每每看了就要流一箩筐的眼泪。
是以这书阁里此等书倒是不少,还有就是宁博闻看的书了,简直可以说是同刘婉贞心爱的那些泾渭分明。
宁博容径自越过刘婉贞心爱的几个书柜,走到宁博闻收藏的那些书旁。
有一些,实则是来自宁家的藏书阁,但另一些,却是宁博闻自己收了来的。
这个点,宁博闻还未下朝,书阁里安安静静,宁博容摊开宣纸,开始例行的练字,若非在路上实在没办法,她从未有一天间断过练字。
七岁时,一张请帖便让人夸了又夸,若是就此停滞,到了十几岁还是那样的字,就不是多令人惊讶的事了。
十三岁的宁博容这么多年练字下来,越来越有自己的风格,若说昔日只是苍劲骨秀,如今却有一股子凌风之态,她虽是在这个年代这种环境当不成大侠,自己却颇有一股子灵动潇洒的劲头,若只是看字,怕是很难相信这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之手。
“嗯?”宁博容皱起眉朝一旁的窗外看去。
她是知道今日刘婉贞也进宫了,宫里虽没有太后,却仍有刘婉贞的故人,她既回了京,这宫里怕是会常去的,而宁博闻陪着她,肯定不会那么早回来,此时家中应该是没有主人在。
以宁博容的眼力,很容易看到从前厅走过来的中年男人在这里仿佛是在自己家中那样自在——
完全没有人拦他,而在他身后走着的那个干瘦老头儿,好像就是她家大哥的管家。
原本这也不关她什么事,但是,这人直接就朝着书阁来了。
宁博容皱了皱眉,丝毫没有犹豫,“阿青,我们走。”
她可丝毫不想和陌生人来个偶遇什么的,凭着这个人的长相和走路的姿态,宁博容完全可以判断出这人身份非同一般,在这里坐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今年,她可是已经十三岁了,不是那等七八岁的小姑娘。
而且,宁博容心中对这个人的身份隐约也有了猜测——
你妹妹和妹夫都进了宫,这时候跑到人家家里来做什么?
宁博容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甚至怀疑刘湛是不是和这位说了什么,但是,又觉得凭着刘湛的性格,应当不会说才是。
心中想着,她走得却愈发快了,阿青几乎要小跑才追得上看似脚步依旧悠然从容的宁博容。
等宁博容转过了长廊走进了暗门,那边几人才走上了书阁的木质楼梯。
为首一人便是宁博容一眼看到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上并不华贵,只是普通的青色袍子,一头发仍旧乌黑,但若是宁博容更近一些看到,恐怕就会发现,这位的年纪恐怕比看上去要老得多了,因为他的一双眼睛虽未浑浊,却已经充满了老态。
外表看着仍是中年人,实则年纪已经跨入了暮年。
但是通身的气势却并不会因为岁月沧桑而流失,反倒是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种说不出的雍容。
“嗯?不是说她在这里的么?”问向身后那个干瘦的管家。
这管家也姓宁,乃是昔日宁盛给宁博闻的,他便一直用着,说来这位宁管家也是宁家人,同宁博闻还有点亲戚关系,硬要算的话大概是堂表叔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