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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免过于积极了吧?
罗飞接连问出两个问题:“他找你干什么?还有,你怎么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交警?”
萧席枫道:“他和我见面时拿出一本警官证展示了一下。他没有把证件打开,只是让我看了封皮,同时他自报姓名,说是刑警队王军。他用右手拿的警官证,视线却看向左边。这说明他表面上在展示警官证,但潜意识却要把我的注意力引向另外一侧。这种自相矛盾的肢体语言足以证明他在撒谎。”
“哦?”罗飞眯起眼睛审视着对方,“你对微表情很有研究?”
萧席枫很不以为然地说道:“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技能。”
“那你当场戳穿他的谎言了?”
萧席枫摇着头反问:“我为什么要戳穿?我戳穿了之后他也未必会说真话,我会用更职业的方法来处理。”
“更职业的方法?你是说……催眠?”
“是的,我对他实施了催眠。”萧席枫顿了顿,然后开始详细描述那个过程,“当时我请他进屋坐下,我们面对面展开交谈。他说这两天龙州出了大案子,案情牵涉到我的一个朋友,所以来找我了解情况。我表现得很配合,这打消了他最初的戒心。渐渐地我开始占据主动,并有意识地引导话题的方向。几番试探之后,我发现他的情绪中隐藏着某些忧虑,这种忧虑被我利用了。最终他接受了我的催眠,并且在催眠状态中说出了实情。”
“哦?那实情到底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来找你?他又为什么忧虑?”罗飞看似提了两个问题,但他相信这两个问题有着统一的答案。
萧席枫盯着罗飞看了片刻,微笑道:“他的忧虑来自于你给他的压力。”
压力?罗飞看看小刘,两人都颇为不解。他们只是向朱思俊询问而已,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所谓压力从何而来?
而萧席枫接下来的话让罗飞窥到了一点端倪:“因为他对你们隐瞒了一些事。”
“这些事和你的朋友有关?”罗飞猜测着说道,“他猜到我们会来找你,所以提前过来打探。他想知道我们能从你这里问出些什么,自己好有所准备。”
“一点都不错。”萧席枫很佩服罗飞的思维速度,他评价道,“其实他一开始就不该隐瞒的,这点小伎俩在你面前根本混不过去,他早该有点自知之明。”
罗飞对这样的夸赞并不在意,他只对案件线索感兴趣:“既然你对朱思俊实施过催眠,那他所隐瞒的那些事情,你应该也知道了吧?”
“我当然知道,不需要催眠我就知道。”萧席枫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郑重宣布,“我几乎知道所有的事!”
罗飞的心跳加快了,他凝目看着对方的眼睛,那双眸子深邃无比,似乎藏着无尽的秘密。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似乎都想从对方心中挖掘些东西出来。忽然间罗飞意识到自己的精神过于集中了,他慌忙挪开了视线,身上则惊出了一层冷汗。
略作平息之后,罗飞才又开口重整旗鼓:“既然这样就别兜圈子了。说说吧,你都知道什么?”
“咔。”一声突如其来的轻响打破了交谈的节奏,却是那壶水已经烧开。萧席枫起身走过去,一边端起水壶一边问道:“你们想喝些什么?”
小刘说了句:“随意。”罗飞则道:“茶,浓一点的。”
萧席枫拿出三个杯子,倒了数量不等的茶叶泡好。小刘主动上前接了两杯,把最浓的那杯给了罗飞。
萧席枫端着剩下的那杯茶,他没有走回自己的位置,而是站在罗飞面前问道:“我想先请教一下,在你们这个案子里,我现在属于什么样的角色?”
罗飞用一个词回答:“知情人。”
“知情人……”萧席枫咧开嘴笑了一下,然后他又反问,“难道不是嫌疑人吗?”
“萧主任过虑了。你怎么会是嫌疑人呢?”罗飞用劝解的口吻说道,“我们只是来调查走访,不是传唤,更不是讯问。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完全有拒绝我们的权利。”
萧席枫略略眯起眼睛:“这是场面上的话。事实上呢?对我多少有些疑心吧?”
对方的态度让罗飞有些捉摸不透,他便退了一步,半攻半守地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萧席枫把茶杯举到嘴边,他撮起唇吹了吹飘在杯口的茶叶,然后慢悠悠地说:“最近两天,龙州市接连发生了三起命案,另外还有一个饭店老板受到了死亡威胁。三名死者,还有那个饭店老板,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半年前一起拦车救狗事件的当事人。据说凶手在作案过程中施展了催眠术……嘿嘿,我学过催眠,而我的一个朋友也参与了半年前的那起事件。这两条线索综合起来,足以在我身上形成一个大大的疑点吧?”
按正常思路来说确实如此,但此刻罗飞却摇头道:“我们在现场附近的监控中找到了凶手的影像资料,那个家伙身形偏胖,和你有明显的差异。我们还调查了你近期的行踪,前些天你正好去北京出差,昨天下午才回到龙州的,所以你并没有作案的时间。”
“是吗?”萧席枫啜了一小口茶水,在唇齿间细细地品味良久之后,这才把那一股香苦难辨的滋味咽进了肚子里。然后他轻叹一声,苦笑道:“也许我是他的同谋呢?”
同谋?罗飞看对方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他立刻紧张起来:“你认识那个凶手?”
萧席枫却把手一摊:“不认识。”
罗飞有种受到戏耍的感觉,他皱起眉头看着萧席枫,不知道对方究竟在搞什么。
萧席枫察觉到罗飞的情绪。他抿着嘴,做出个歉意的表情:“好吧,我们先不说这个。说说我那个和案件有关联的朋友涂连生吧。两个月之前,他出车祸死了,而且死得很蹊跷。我想正是他的死把二位引到了我这里吧?”
“没错。听说他从不饮酒,但那天却是因为醉驾出的事。而且他在出事前还留下了一份遗嘱。”罗飞一边说一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萧席枫,他觉得不能总让对方控制节奏,自己也得主导话语。
萧席枫微微一笑,顺着罗飞的话头往下说:“一个五十出头的人怎么有心思写遗嘱呢?联想到那次蹊跷的意外,遗嘱的受益人就非常非常可疑了。”
“那个受益人就是你。”既然对方早有准备,罗飞干脆也亮出了底牌,“——你说得没错,我们来找你,就是要问问这件事。”
萧席枫心满意足说了声:“很好。”也不知是在恭维罗飞,还是在夸赞自己。然后他迈步走向自己的办公桌。把茶杯放到桌面上之后,他又回头看着罗飞说道:“罗警官,我可以给你一个初步的评价吗?”
罗飞“嗯”了一声,静待对方的高见。
“你很敏锐,思路清晰,目标明确。但在这件事情上,你有些操之过急,所以不太细致。”萧席枫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你肯定没有调查过我和涂连生之间的关系——如果你调查过,你就知道我绝对不会加害这个人。”
在得到萧席枫这条线索后,罗飞立刻匆匆赶来,其间确实没有对萧涂二人间的关系详加调查。但这并不意味罗飞对相关情况一无所知:“我知道你们曾经是同学。”
“同学?嘿嘿,只有这么简单吗?”萧席枫翻出一个钱包。他重新走回到罗飞面前,把钱包的折面打开递给罗飞,说:“你该看看这个。”
罗飞接过那个钱包,却见折面内夹着一张照片。这照片正是萧席枫想要展示的东西。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发黄的底色显示出悠远的年代。照片的内容是两个年轻人的合影。
两个有着鲜明对比的男人,一高一矮,一帅一丑。高个男子穿着衬衫长裤,英姿勃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目光炯炯有神。罗飞能看出此人正是年轻时的萧席枫,当时他风华正茂,脑壳也尚未谢顶。
矮个男子则长了一张上窄下宽的冬瓜脸,细眯的小眼睛如同赌气的情人般背靠背地远远分开,他的鼻子像是刚被人狠揍了一拳似的,软塌塌地趴在眼皮下方。这些相貌特征已足够将此男子划归于丑八怪的行列,可是和嘴部的缺陷相比,这些部位的丑陋又不算什么了。
男子的上唇裂成了两半,裂口又长又深,一直抵达鼻尖下方。不仅如此,那道裂口还向着一边脸颊歪斜过去,导致有半片上唇如同抽筋似的斜吊起来,露出唇下一排乱糟糟的牙齿。
男子的气质也和他丑陋的相貌难分伯仲。他穿了一件不合身的外套,皱巴巴的像是捆在身上;他的个头本来就矮,腰背又佝偻着,姿态猥琐;在拍照片的那个瞬间,他脸部的肌肉很不自然地堆砌成一团,显示出面对镜头的不安和惶恐。
很容易猜到,这个又矮又丑的男子就是涂连生。在林瑞麟口中,此人有个外号叫“老兔”,初听起来这是一种侮辱,但看到照片之后,罗飞却觉得这外号其实也没什么。
兔子长成这样,也会是一种悲哀吧。就连饥饿的大灰狼看到这种丑陋的兔子恐怕也会倒了胃口。
当罗飞这么想的时候,他的鼻子和眼眉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暴露出心中一种本能的审丑抵抗情绪。这个微小的反应立刻被萧席枫捕捉到,后者不满地催促道:“好了,罗警官,既然你这么不喜欢我的朋友,就快点把钱包还给我吧。”
罗飞将手中之物归还原主,同时为自己的失礼说了声“对不起”。
“没什么。从来没人喜欢我的朋友。”萧席枫嘟囔了一句,然后他又问罗飞,“对这张照片你有什么看法?”
罗飞耸耸肩,首先说了一个细节:“夹页里已经留下了印痕,说明这张照片确实是长期被你带在身边,并不是为了应付我们而临时放进去的。”
“很细致的观察。”萧席枫淡淡地夸了一句,又道,“事实上那些印痕根本算不了什么,这张照片已经跟在我身边三十多年了,而这个钱包我不过才用了两年而已。”
罗飞认真地说道:“所以你们一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是的……我是他最重要的朋友。”萧席枫悠悠地说着,转身走到了办公桌前。他向着窗外的天空眺望了一阵,然后又扭头问道,“你们知道什么样的朋友最重要吗?”
罗飞摇摇头,他看出对方的态度很严肃,便不敢胡乱猜测。
萧席枫一字一句地给出了答案:“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罗飞掂量出这句话的分量。当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厌恶你、嫌弃你的时候,那个唯一陪在你身边的朋友才是最重要的朋友。
可是罗飞忍不住要问:“你们是怎样成为朋友的?”
一个是又高又帅的心理医生,一个是丑陋卑微的卡车司机,这两人如何能产生情感上的交集?不错,他们曾经是同学,可是每个人长大以后都会有自己的道路。他们的友情数十年如一日,其中必然有某种特殊的原因。
萧席枫的目光在罗飞和小刘身上扫了一圈,然后他郑重地说:“我推掉了上午所有的预约,就是要和你们讲讲我和涂连生之间的故事。”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端起茶杯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后。他一口一口地喝着茶,记忆则翩翩流转,折回到遥远的童年。
02
小半杯茶下肚之后,萧席枫开始讲述:
“我第一次见到涂连生是在小学入学报到的那天。当时我被他的样子吓坏了,还以为遇到了什么怪物。后来大家走进了同一个教室,我才知道这家伙原来是我的新同学。不知道为什么,老师竟然安排我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