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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终竟也是医!”她最后叹了口气说道。
而那时,爷爷已经离开我们三年了。
后来想想,或许我的医学天赋,是来自于祖辈的遗传基因。
遗憾的是,关于爷爷的迷,我一直没有解开。父亲他们那时还小,无法准确地说出当时的情景,因此关于他和奶奶的一些事,就失去了分析的客观依据,脱离现实主观臆断是分析推理中的大忌!有些事情,不得不随着被时间遗弃,永沉于历史的长河中了!
其实,岁月才是一把妖刀,决然无情地斩断一切恩怨情仇,谁都无法抵挡。正如爷爷说的,活着是一种禅修,悟不到的就会失去,没有谁能在时间面前投机取巧!
现在,我越来越痴迷于法医工作,这是一份把医学置于迷局推理中的职业。谁都会处在一个迷局当中,当我们置身其中时,会发现很多曲折的出口,那里大多是虚幻的、由心而生的,虚虚实实,遮遮掩掩,步步玄机,真实的结论只有一个,只有静下心来,排除杂念,不断地假设——推理——排除——认定,真正的答案才会被发现!而每发现一次真相,就会有一次恍然大悟的豁然,犹如一次新的破茧成蝶,那感觉让人上瘾!而现在,通过别人的身体去寻求答案,那种感觉更让人着迷。——虽然有时是血淋淋的真相!
有人说过,人热衷于解迷,是因为每个人本身都有属于自己的迷。——而我们每个人,都渴望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相。
第3章 高原的“节目”
今年的这个春天好像来得特别早,稍不留神,街道两旁的榆树就萌出了绿芽。风却还是很寒冷,叫人摸不着头脑。
我住的房子的窗外有一棵高大的榆树,高大得在这个住宅区里有些不太协调。但我很喜欢这棵树,它挡住了我的窗口,让人有一种安全感。树丫上筑着一个鸟窝,一对黄鹂不时在那里跳来跳去,一只尾巴长,一只尾巴短,互相缠绵着发出悦耳的脆鸣。我喜欢坐在窗台上,看着它们卿卿我我,比翼双飞。
大树的两根树枝一直朝窗户探了过来。从到这个城市开始,每年树枝开始发芽的时候,我就会在上面缠绕一道红色的丝带,那是从我喝过的酒瓶上解下来的。算上今年缠绕的丝带,已经有四根了!
四年的时间,让人过得不知不觉。
星期六的下午,我一个人抓着酒瓶,坐在窗前对着迎风飘舞的丝带喝酒。——为了不知不觉逝去的四年干杯!
这时高原来了电话,要我出去吃饭。
“快点来,在望江楼!”高原在电话里说,“有节目。”
“节目”是高原的暗号,表示女孩子。每次他找女人时,就会对我说他有“节目”。
前一段时间,高原显得很闲,整天无所事事的样子。很迟才去上班,早早就下了班,偶尔夜不归宿,必定会说是跟哪个女人约会去了!
有一次我对他说:“你最近倒是挺闲的。”
“看到了没有?”高原把裤管挽了起来,露出小腿。
“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没什么活干,愁得连腿毛都打了结!”他说。
“不会吧,看你最近心境不错,还爱上登山锻炼!这可是很奇怪,之前你这个家伙可是火烧到屁股也懒得挪一下窝的!”
“那是因为有一次……”他表情神神秘秘,“我闲得无聊的时候,站在窗台前拿望远镜看风景。”他指了指窗台,那里正对着后面的山坡。
“猜我看到了什么?”他问。
“没法猜。”我摇摇头。
“看到一对男女搂抱在一起!”他摆出一副说书的神态,“虽然没看清他们在干什么!不过,你说他们除了男女之事还能干什么呢?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于是我就天天早上去登山,想在那个地方找到他们遗留下来的证据!……”
“你神经病呀!”我笑着打断他的话说道,“那个男的就是你吧!”
“你不信呀?”他有些失望,“为什么不管我怎样认真,都不会有人相信呢?陈娟也是这样!”
陈娟是高原的“正宗女朋友”。——这是我私下对高原说的,因为他四处留情的女朋友很多。她是我们的同班同学,高中三年与高原同桌,俩人是班里公认的一对。高原是住校生,陈娟天天带早餐给他吃。那家伙也是毫不客气,经常吃得两腮胀鼓还厚颜无耻地说味道不够好!两人天天打情骂俏,高原从不谦让陈娟,还居然朝她头上吐过口水。陈娟毫不在意,依然天天粘着高原。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毕业后,班里秘密或半公开的情侣都鸳鸯成双了,高原和陈娟却还只是保持着那种暧昧不清的关系。
无聊与女人一样恶毒,需要以毒攻毒。这是高原常说的一句话,因此当高原说他有节目时,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有没有节目与我无关,我此时正在想着刘嫣!只是又有酒喝了,这才是吸引我的理由。
望江楼是江边的一家湘菜馆,环境僻静,是我们经常去的地方。第一次去这个地方是高原带我去的,当时陈娟来这个城市看他,就叫上我一起吃了晚饭。
赶到望江楼时,果然看见高原带着一个女孩子坐在那里。
那个女孩子烫了一头卷发,脸蛋靓丽,衣着时尚,身材也相当不错。
高原那小子,向来对漂亮女孩子很有一手!
“张贝贝。”高原向我介绍那个女孩子。
“你好!”我对她说。
那个叫张贝贝的女孩子冲我微笑着点点头:“你好!”
“这是我的哥们邓哲,叫他老邓就行了!”高原笑着向她介绍道,“在公安局上班,我们市第一男警!”
我有些不自在。很多时候,我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的职业。当然不是对自己的职业自卑,只是我怕别人介意而已!
听了高原的介绍,张贝贝的表情变得丰富起来:“真的?!我最崇拜警察了!以前还梦想男朋友是个警察呢。”她看着我,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我告诉你,老邓还没女朋友。要不要将就一下?”高原半玩笑半认真地说。
“好啊!”张贝贝也笑着说。
我笑了笑没作声。
“不会啦,老邓那么帅会没女朋友?”张贝贝见我不吭声,笑着打圆场。
“这是真的!”高原笑着说,“他太害羞!”
张贝贝问我:“老邓在公安局干什么工作呀?”
我想了想还是讲了出来:“法医。”说完看了看她,心里猜度她会有什么反应。
“法医!”张贝贝失声叫了出来,引得旁边的人纷纷朝我们看了过来。
旁边的服务生正在上茶,也斜着眼看了我一下。
高原这时却不作声了,抱着双臂坐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当法医一定很刺激吧?”但张贝贝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恐惧,反而以一种兴奋不已的神态,不依不饶追问起来,“你们的工作是不是天天肢解尸体啊?”
“当然不是。”我有些尴尬,朝她笑了笑说道:“你说的肢解,那是恐怖电影!真正的法医工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好意思,我只是感到好奇。可能表达的方式不恰当!”张贝贝说道,“那你们法医应该是什么样的工作?”
“它是一名严谨的科学,涉及到医学、解剖学、逻辑学等等多门学科,不只是天天解剖尸体那么简单。”我笑笑,末了补充一句:“而且,它也不是你讲的那样让人兴奋。”
“按你所说的,法医是不是也能像福尔摩斯一样破案?”张贝贝看着我问。
“当然不可能那样神奇!法医也是凡人,能力毕竟有限,不可能像经过艺术加工过的人物那样厉害。”我说,“但是对于一些推理还是有点理论基础吧!主要是与常人的观察角度不一样而已。”
“这可不是盖的!老邓的眼睛和脑子就像装了同步器一样,看到什么就能知道什么。”高原笑着说。
高原说的虽然有些夸张,但基本上都是实话。自从我遭受意外后,思维方式就和别人不一样了。概括来说,别人看到的静止物体,在我眼中可能是运动变化的。比如看一个人,其他人可能注意的是那个人的相貌,而对于我来说,却能感觉到其身体的每一部分变化!——每一块肌肉的收缩和舒张,每一根骨骼的抬举和扭转!因为忘记了以前的很多事了,对于自己的这种能力,我也记不准是与生俱来的还是遭受意外得到的“特异功能”!又或许是一种职业习惯。
前面我说过,自己在第一次解剖尸体时,遇到的是一具女尸,在那次解剖时我吐了。原以为,我的第一次表现将会成为大家日后的笑柄。但后来有人对我说,此后的案情分析,让大家对我刮目相看,再不敢有小视之心。
那次给出的现场信息有:尸体的没有穿鞋,没有被包装过,衣服上粘有褐色的斑点,似乎是人血,但经过化验却是苍蝇的粪便。——我记得当时在专案分析会上,自己是这样发言的:“首先,受害人足上无鞋,赤足的足底未粘尘土,说明发现受害人的地方不是凶杀现场,而是遗弃尸体的第二现场;其次,死者没有被包装过,身上的尸斑不是处于低位,不符合发现尸体现场的摆放特点,可以推断死者在其他现场被长时间地摆放过,凶手是就近丢弃;第三,受害人的衣服上粘有苍蝇的血便,根据苍蝇的习性,应在三天前形成,地点在一个较为封闭的空间;第四,死者的胃内尚有大量的未消化食物,应在饭后一小时内遇害。所以,死者应是三天前的午饭后被人杀死,地点较为偏远,是一个较为封闭的空间。侦查的重点,应该就近寻找符合条件的封闭建筑物,重点是墙壁上有大量褐色血样斑点的地方。”
外行的人听起来头头是道,但经验老到的法医一听,就明白我大部分是凭着尸体表面现象作的分析,没有涉及内部损伤的推断。对于死亡原因,我也没有刻意去下结论,那是需要结合尸体内部器官去分析的!后来,是法医老闵帮我解了围,做出了死者系被勒致死的结论。他应该明白,解剖尸体的时候,我所处的那种惊慌措乱状态,是无法得出死亡原因的结论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我的整体判断,案件侦破后,完全符合我此前的推断!凶手是现场附近一个偏避工厂的仓库保管员,行凶的地点就在仓库里。侦查员赶到那里时,发现四周的墙壁上沾满了苍蝇拉下的褐色粪便!
这让所有的人佩服不已。
对于我来说,这一切不过是设置了前提条件的迷局,就像血液总会流过心脏,穴位总是神经交汇点一样,只要追根索源,总会找到答案。
“真的吗?”听到高原的话,张贝贝看了看我的眼睛,又看看我的头忍不住笑了,“老邓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其实没那么神的,高原言过其实!”我推辞道。
“老邓还能帮人看相,能看出一个人的职业和性格。”高原说,“叫他帮你看一下吧。”
“是吗?”张贝贝咯咯地笑了,流露出被人幽了一默似的开心神情。这使我有了些较劲的冲动。
我看了她一下,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了她一句:“最近会计工作做得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