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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技术人员有些吃惊地看着我。
那段时间,我心里焦躁了很多,稍不合心意,就会莫名其妙地表现出愤怒。师父倒毫不在意我的情绪,他反而平静地笑了,这让我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有些后悔!
“你不觉得孙其很无辜吗?”我压低语气问道。
“把孙其带走没有错的。”师父答非所问,“尸体至少放在衣柜里一个月了,他怎么会不知道?!而且失踪了这么久,他为什么不早报案?这显然不符合常理!”
与其说是在回答,不如说他是在发问。尤其让我惊讶的是,他并不是立足于法医的角度去分析解释,这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法医来说很不正常!
“可是从尸体情况来看,与孙其杀人不符!”我说。
“其实不然,有些表象并不能反映出事实的!”钟任之像对我说,也像在对自己说。
我看他很反常,没有再说下去。
吃完饭,我们回到了刑侦大队。
潘云和董建国正坐在审讯室里审讯孙其。
孙其坚持说自己没有杀人。而董建国已经不再问是不是他杀的人了,而是直接追问为什么把人藏在衣柜里!
“你小子胆子不小!杀了人藏了这么多天,还敢来公安局报案!”董建国盯着孙其说。
“我没有杀人!”孙其也看着他。
两人相互看着,良久没有出声。
最后终于是孙其收回目光,盯在了自己的脚尖上,还用手拉了拉衣领。
“那么这件衣服是谁的?”董建国取出我们带回来的血衣。
“是我的。”孙其看了一眼回答道。
“那你还不肯承认自己杀了人?这是什么?——这就是你杀人的证据!”
“反正我没有杀她们,我可以对天发誓。”
“发誓管用吗?我们跟你讲的是证据!”
潘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潘队!”我冲他叫了一声。
潘云开门走了出来。
“尸检的情况怎么样?”他问道。
“我们最好去办公室谈。”钟任之看看孙其说道。
有些情况是不能当着犯罪嫌疑人的面说的。
潘云让一个警察看住孙其,然后冲董建国招招手,把他也叫了过来,几个人一起去了办公室。——审讯也需要有的放矢,只有对现场的情况加以了解,才能有针对性的提问,因此必须让董建国参加案情的分析。
“孙其不是杀人凶手。”刚在办公室坐下,我就开口摆出了自己的观点。
“哦?!”董建国很吃惊地看着我,“可是他已经承认那件血衣就是自己的了!你们不是说血衣上的血型和死者的一致吗?”
“我们是这样说的,但不代表穿这件衣服的就一定是孙其!”我说。
潘云也觉得有些意外:“那你们的看法怎样?”
“从人之常情来说,凶手不可能把死者藏在自己的卧室里这么久,而且不可能会在处理尸体之前来公安局报案!最主要的一点,凶手是左撇子,而孙其是右撇子。”我说。
“孙其是不是右撇子我还没注意到!”潘云说,“可为什么说凶手就是左撇子呢?”
“孙其来这里报案时,端茶、喝茶等动作都是以右手为主,是右撇子无疑。而死者身上的伤口,大多在右侧,伤口的形状都是自右向左的。更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件血衣是左袖沾血,右袖没有血,必是左手拿刀杀人无疑,因此可以判断凶手是左撇子!”
潘云看看钟任之,他正在低头思考什么,没有赞成也没有反对!
“嗯……”潘云收回目光,沉吟着问我,“还有吗?”
“这还不够吗?”我反问他。
“当然不够!”董建国插言道,“就凭这两点主观的推断谁敢说他就不是凶手?”
“谁说这是主观的?伤口可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啊!是客观物证!”我提高了声音反驳他。
“可尸体在孙其家里放了一个多月,都发臭了他还不知道?这怎么解释?”董建国有点急了,他憋红着脸这样问我。
“也许是他嗅觉有问题,也许是现场还有很刺鼻的洗衣药水,影响到了他的识辨……或者有其他的情况!有些问题法医不可能解释详尽的!但是客观的东西最有说服力!”我回答。
“就凭你说的这些,谁敢放了他?!”董建国避开我的语锋。
“但我们必须得用证据说话不是吗?”我反问道。
“如果是其他人干的,他图的是什么?图财?他们家可比我还要穷!劫色?孙其的老婆已经被他破了相,基本跟姿色靠不上边了,没有人会干这样的风险跟所得不相等的事吧!如果不是孙其干的,会是谁?别忘了,他曾经砍了自己老婆三刀!”
“你知道他以前是为什么要砍自己的老婆吗?”
“这倒不清楚!”
“那么,就不能把以前没弄清的动机套用到现在,这是不能类推的!”
“那我倒想听听邓法医分析一下凶手是谁!为什么要杀孙其的老婆!”董建国起了劲,有些跟我较量到底的意思。
“死者的死亡时间已经有个把月了,能够反映当时情况的一些痕迹物证早已不存在了,我不是神算子,无法说出凶手的线索,但是这个人劫财的可能性最大,因为现场里没有发现任何的现金和贵重物品,这很不正常!——现代生活中,或多或少,谁家里能少得了钱呢?”
“这一点看来也无法查清了!”董建国叹了一声,“孙其说他没有工作,平常靠老婆做些小工维持家用,他从不过问钱的事,全是他老婆管着,家里是否有钱根本不清楚!”
潘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抬头问钟任之:“师父你的意见呢?”
“嗯?”钟任之好像才醒悟过来,“现在还不好发表意见。现场的情况,刚才邓哲说得很清楚了,我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关于对凶手的判断,我也基本同意他的看法……但我认为孙其暂时还无法洗脱嫌疑,他与我们现在得出的凶手个体特征并无本质的差异,不足以排除嫌疑!”
“师父的意思是……?”
“从现有的证据来看,不足以排除孙其的作案嫌疑,但我们也要从其他方面着手,兼顾到全面,不能遗漏了其他的可能性,比如像邓哲刚才说到的谋财害命!”
第22章 心理咨询师(三)
师父的这番话让我稍感宽慰,之前他不支持我的观点,让我有些失落,加之董建国的较劲,心里还倍觉孤独!而现在,他至少认同了我提出的,凶手另有他人的可能性。
然而这种状况并没维持多久!
“师父所说的孙其不能排除嫌疑,还有其他的依据吗?”潘云问,“从现有的证据来看,对他有利的证据似乎多过不利的!”
“我不这样认为!”师父说,“证据不在乎多少,所有感官上的推断应该让道于客观实物,本案中的血衣才是关键。”
我无言地看着钟任之,心里明白他所指的意思。——在前面依据伤口所作出的判断,终竟没有血衣能说明问题!换句话说,他还是倾向于孙其是杀人凶手!
我对他的看法感到很诧异。用所有能说明事实的特点来分析案情,是他当年在学校时反复教导我们的,我始终认为,伤势就是凶手呈现于事物表面的形象反映,而且通过伤情来分析凶手的特征也是有例可据的,他甚至还跟我们讲过利用伤口分析成功的案例!一个人的行为特点也许不是区分其他人的本质差异,但如果连这一点都不值得相信,那还有什么可以作为依据呢?我很不明白,为什么师父显得那样的小心翼翼,仿佛被什么羁绊着!
“我同意钟老师的意见!”董建国插话道,“说孙其不是凶手,得有排除的证据。他现在根本提供不出来!”
钟任之看看他没有作声。
“收集证据可是我们公安部门的事!我们可不能要求嫌疑人来证明自己无罪。”我争辩道。
“这不正收集着嘛!”董建国笑了。他似乎很乐于看到我着急的样子。
潘云在旁边开口说道:“先别争了,还是先向局领导汇报情况之后再做定夺吧!”
这时办公室民警小叶走了过来,对潘云说道:“潘队,办公室有叫姓张的心理医生说要见大队领导!”
“心理医生?我又没精神病!他要干嘛?”潘云皱起了眉头,看看我说道,“邓法医去接待一下,没有什么事就打发他走!添什么乱!”
“董建国继续审讯孙其,但要注意方式,别先入为主地指向性问话,不能一张口就问他为什么把死者藏在衣柜里,这可有诱供的嫌疑!”
最后,潘云转头对钟任之说道:“麻烦师父跟我一块去局领导那里汇报案情!”
潘云没有让我一起去汇报案情,看来并不支持我的观点。那时我到北江市没多久,他还没有像现在这样信任我!
我看看钟任之,转身走了出去。
那件事成了我心里的一个心结,以致于后来虽然经过破案证实了我的观点是正确的,我也没有高兴起来,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师父后来跟我讲的一个故事。那个故事也是他的心结,让他大半辈子不能释怀!
那天我跟着小叶去了办公室,就见到了心理医生张德生。
“我是‘彼岸花’心理咨询所的咨询师。我叫张德生!”刚见面张德生就伸出手来,自我介绍道。
“听说你要见领导,首先申明我不是领导,领导正在办理一起大案子!”我伸出手同他握了握,“但我是受他的委托,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我一定转告。”
“在我预料之内!”张德生笑着说,“在我没有说明来意之前,领导是难有时间‘接见’的!”末了他说了一句:“我是为孙其的事来的!”
我看着他,心里揣测他是孙其的什么人:“我是这个案子的法医,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我是孙其的心理医生。”张德生说完,看着我的表情。
我很吃惊:“心理医生?你是说孙其有精神病?!”
“是的,他患有精神分裂症。”
“什么时候开始患病的?”
“可能是他上一次坐牢之前的时候。”顿了顿张德生说,“当然因为无法确认,所以也不能肯定。”
“如果他坐牢之前就有精神分裂症,那么他是不应该坐牢的!”我心里愈发吃惊。
张德生点点头:“没错!但我接触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监狱里了!所以说不清楚是入狱之前的事还是之后的事了!”
我屏息听他说下去。
“他的精神分裂症,是在入狱不久后表现出来的。当时监狱需要跟犯人做义务心理辅导,我是那里的辅导员。孙其的精神分裂证表现为幻听幻觉,听到有人要害他的声音,觉得处处不安全,所以刻意回避社会。他还有一个习惯性动作,时常拉衣领、缩脖子,似乎想把自己隐藏起来。那时候的他,就像一根被压缩了的弹簧,稍有拔弄就会爆发!”
这让我想到孙其拿刀砍伤自己妻子的事!
“心理辅导进行了两年,但很惭愧,一直没有找到他精神问题的原因。他妻子也不知道!在我对他进行治疗的两年里,他的妻子时常到监狱里探望,配合了